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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漪凰眼眉弯弯，噙着笑凝向阮长醉，问他：“爱卿，你怎么看？”她性子冷，又贵为女帝，天生给人距离感，突然这么一笑，冰雪消融，细长的眼尾自带三分媚意，一笑倾城。
周围的人都看呆了，饶是一直咄咄逼人宋明扬也突然安静了下来，沉醉在这笑里走不出来。
阮长醉却皱眉，神色古怪的回望梅漪凰：爱卿？
她何时唤过他爱卿？明明一直冷冰冰的叫他阮长醉……
直觉告诉阮长醉接下来准没好事，但他不在乎，前世他差不多已经把这世上所有糟糕的事全经历过一遍了，这世还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梅漪凰好好活着，他就无所畏惧。
于是他答道：“回陛下，臣以为此事另有蹊跷，还需深入调查。”
这回答正合梅漪凰的意：“既然爱卿有想法，那这案子就交给你去查吧，朕给你三天时间，把事情调查清楚，朕眼里容不得沙子，皇城之下也容不得冤案。”
“臣领旨。”
美色误人，宋明扬这才从沉醉中回神，压不住火道：“陛下，铁证如山，还有什么好调查的？肯定是这狗奴才虐-杀的球球，绝无第二种可能！”
“宋美人既然这么肯定，那在下查查又何妨？”不待梅漪凰开口，阮长醉便主动接了话茬，他似笑非笑，一派斯文儒雅的模样，可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恨得牙痒痒，“难不成这里面真有什么隐情，美人怕了？”
宋明扬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狠狠剜了阮长醉一眼，那目光像是淬了毒：“笑话！本宫有什么好怕的？锦阳宋氏满门忠烈，本宫行的端，坐得正，问心无愧。”
“倒是你……阮氏叛国通敌害死了多少人？”宋明扬讥讽一笑，“身为叛臣之后，你查出来的结果能信吗？”
古代王权统治下，家族荣誉往往比个人荣辱更重要，宋明扬发了恨，故意扯出阮氏叛变一事，企图往阮长醉心口插刀。
这一刀却刺歪了，阮长醉毫不在意，甚至风轻云淡的笑：“可不可信，等在下调查出结果后，陛下自会断定，就不劳美人您操心了。”
宋明扬瞳孔颤了颤：他竟一点反应也没？
是心性太强，荣辱不惊，还是心肠太冷，六亲不认？
无论是哪种情况，这人都狠得可以。
“行了，别吵了。”梅漪凰看够了热闹，长袖一挥，终止了两大心机吊的终极对决，“此事就这么定了，阮长醉，好好调查，三日后给朕结果，如果你给的结果朕和宋美人不满意，朕拿你是问！”
***
经过雪灵兽一事，梅漪凰没了赏月的心情，提前移驾回宫了。
女帝都走了，美人们也懒得再聚，纷纷离去。
“气死我了！”回去的路上宋明扬便压不住火了，一脚踹翻了路边的花盆，“阮长醉他算个什么东西？竟敢三番五次挑衅本殿下。”
小厮连忙去扶宋明扬踹翻的花盆，温琰则上前相劝：“少爷息怒，阮家那小子一向嚣张，但他嚣张不了多久，属下听说他早就失宠了，陛下一度想砍了他。”
“是么？”宋明扬眼尾冷飕飕的扫向温琰，“可我怎么看着陛下还蛮重视他的？”
刚才在晚宴上，阮长醉把他送给梅漪凰的并蒂莲丢垃圾一样丢到了地上，梅漪凰却仿佛没看见，轻描淡写就把这事儿揭过去了，这哪里是失宠？分明是春风正得意。
“他能抑制血梅咒，陛下当然也要给他留些薄面，免得逼急了他。”温琰分析道，“但是从一些细节还是能看出陛下早已不喜他了，您没发现吗？晚宴上雪美人是坐在陛下身边伺候的，而阮长醉则坐在边角，从位置上看，他就不得宠。”
“而且您仔细品品陛下临走前说的话——陛下说，如果三日后阮长醉调查处的结果不能让陛下和少爷您都满意，她就要问阮长醉的罪。”
经温琰这么一提醒，宋明扬这才注意到，梅漪凰临走前所说的那句话别有深意。
她的旨意不是“让朕满意”，而是“让朕和宋美人都满意”。
这就引人深思了。
宋明扬唯一满意的结果就是刘公公死，如果梅漪凰想让他满意，直接赐死刘公公不就得了，何必还多此一举，派阮长醉去彻查此事？
“少爷，陛下这是给您出头呢。”温琰公布了答案，“阮长醉在晚宴上惹了您，陛下看在眼里，但众目睽睽，她不好为了这点小事教训阮长醉，所以给了他个苦差，三日后好有个罚他的由头。”
这么一说，倒确实解释得通了。
宋明扬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你真这么觉得？”
“不然呢？”温琰道，“宋家满门忠烈，为战事出财又出力，少爷才貌双全，是锦阳第一美男子，陛下难道会因为一个狗奴才，跟少爷不和，与宋家交恶？”
这话说到宋明扬心坎儿上了，他笑着点头：“也对。”
梅漪凰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太监和宋家闹僵，所以只有这一种解释。
“恭喜少爷，陛下大费周章为少爷出头，定是心里有少爷。”温琰趁机溜须拍马，“苏语凝挖空心思献舞又如何？舞被打断了，还不是没人理他？少爷就不同了，您受一点委屈，陛下就记心里了。”
宋明扬冷哼：“苏语凝这种庸俗货色，也配跟本殿下比？”
“奴才失言。”温琰连忙改口，“那种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自然没办法跟少爷相比。”
虽然嘴上仍不饶人，但宋明扬心里舒坦了不少，他被人捧惯了，进宫后却接连受挫，巨大的落差让他一时间难以接受，因此也更易怒，现在听温琰这么分析，他逐渐冷静了下来。
梅漪凰不会蠢到为了一个太监和宋家闹僵，所以只有这一种解释行得通。
呵，表面冷若冰霜，原来早就对他动了心！宋明扬自傲的想，什么高冷女帝，也不过如此。
他还以为攻略她会稍微有点儿挑战性，现在这么简单得手，反倒觉得没意思了。
***
梅漪凰并不知道自己被人误会得如此之深，回到寝宫后她便把晚宴的事抛之脑后，在雪尘的伺候下早早入睡了。
她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她回到了幽冥雪原，那个她从来没去过，却魂牵梦绕的地方。
一个眉眼温柔的女人坐在院子里用织布机咿咿呀呀的织着布，小漪凰坐在女人旁边，用胖乎乎的小手自己堆雪人玩儿。
她堆了个扁胖的葫芦给雪人当身体，却找不到可以充当五官的材料，周围白茫茫的一片，唯一的色彩就是灰突突的墙，连个树枝都捡不到。
可小漪凰并不气馁，没有材料她就用手歪歪扭扭的给雪人画了个五官。
“娘亲。”她拉女人的衣角，然后奶声奶气道，“堆好了。”
女人侧头看向小漪凰，漂亮的杏眼儿里带着温柔的笑意：“真好看。”
“这是爹爹。”小漪凰介绍道，“爹爹不在，雪人代替爹爹保护我们。”
女人神色微动：“一一想爹爹了？”
小漪凰点头，然后用小奶音问：“娘亲，爹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鬼域长城那边又有异动，魔族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把戏，族长梅独江带着梅族几个年轻的小辈过去调查，已经走了两日了。
梅姝眸底闪过几抹忧虑，显然也在牵挂丈夫，但这忧虑片刻后又被温柔的笑取代了，女儿还在，她不能把担忧表现出来。
她伸手爱怜的摸了摸女儿圆圆的小脑袋，然后指着天空道：“爹爹不是跟你说过吗？十二是个神奇的数字，等太阳升起又落下十二次后，爹爹就回来了。”
小漪凰抬头看太阳，晕乎乎的想，太阳已经升起落下两次了，再数十次，爹爹就回来了。
这时，庭院外传来小朋友的嬉闹声，梅漪凰的小脑袋立刻扭了过去，竖着耳朵认认真真的听。
梅姝笑了，她看出女儿想出去玩，于是道：“娘亲还要再织一会儿布，好给一一做新衣服穿，一一出去跟哥哥姐姐们一起玩儿好不好？”
小漪凰睁大了水灵灵的大眼睛：“可以吗？”
“当然。”梅姝捏女儿粉嫩的小脸。
小漪凰脸上终于绽放出笑颜来：“那一一走了，雪人爹爹陪娘亲织布。”
说着，她笨拙的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儿兴高采烈的跑了出去。
“你慢点儿。”梅姝忍不住笑。
外面，孩子王梅笑寒正带着一群年龄各异的孩子往村口走，大部分都是男孩子，梅氏一族女孩儿很少。
“萤火虫又要练习梅氏秘术吗？”有个小孩儿抱怨，“她都好久没跟我们一起玩儿了。”
萤火虫指得是梅笑寒的妹妹梅笑萤，也是纯血，天赋极高，小漪凰跟梅守礼先生学习控尸术的时候见过她，那是个很漂亮的小姐姐。
“人家是纯血嘛，肯定比咱们忙。”另一个孩子不咸不淡的接着话。
“唉，我想要可爱的妹妹，每天跟你们这群臭男人玩儿真是无趣透了。”
梅一枝摇头叹着气，还没感慨完，梅笑寒便一脚踹了过去：“那是我妹！”
男孩子们正闲聊着，小漪凰便从庭院里探出半个梳着花苞苞的脑袋来。
她躲在围墙后怯生生看梅笑寒，犹豫着喊：“哥哥。”
梅笑寒顿住脚步，扭头看向梅漪凰，漂亮的桃花眼里闪过一抹惊喜：“是你啊。”
他三两步走了过来，伸手戳小漪凰头上的花苞苞：“小花苞，今天不上课？”
小漪凰摇头：“我上完了。”
“那正好。”梅笑寒冲小漪凰眨眼睛，“走，哥哥带你抓雪灵兽。”
小漪凰眼睛亮晶晶的，兴奋难以掩饰，族里的小朋友都有雪灵兽，就她没有，爹爹太忙了，一直没空带她去抓，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抱着圆圆胖胖的雪灵兽，她都好生羡慕。
然而不待小漪凰高兴太久，其他男孩子就打了退堂鼓。
“老大，别了吧，她可是族长的女儿，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大人们会活剥了我们的。”
“对啊，而且她也太小了，这么矮的个头，爬得了山吗？到时候估计还得我们背她上去。”
就连刚才嚷着要可爱妹妹的梅一枝也拽梅笑寒：“老大，给她块糖算了，别惹这麻烦。”
小漪凰亮晶晶的眼睛逐渐暗淡了下去，她垂下浓密的长睫毛，心里有点儿难过。
族里的哥哥们都不愿意跟她玩儿，他们说她是娇嫩嫩的大小姐，误伤到了会挨骂。
她总是孤零零一个人，所以每次听到外面有人嬉闹，心里都很向往。
小漪凰闷闷不乐的转身，正要回去，梅笑寒突然叫住了她：“小花苞。”
小漪凰回头，映入眼帘的是少年明媚的笑。
他在阳光下，笑容却比太阳要耀眼：“再叫一声哥哥。”
“……哥……哥哥！”
童音清脆，梅笑寒十分满意：“真乖。”
他转身，梅漪凰以为他要走，谁料转到一半他又回头看她：“还愣着干什么？走啦，抓雪灵兽去。”
少年身后阳光普照，梅漪凰看到了一个不同于自己灰暗冷寂的喧闹世界，她不可控的被吸引，向着少年迈出了第一步，然后奔跑，努力想追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