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蠢贼和病马

　　飞檐走壁，高来高去是盛京城里明令禁止的行为，如有江湖人犯禁，各坊望楼上的持弩禁军按律法是可以直接射杀的。所谓九天阊阖开宫殿，万国衣冠拜冕旒，上国帝都自然是不容亵渎。当年天下第一飞贼“九天蝙蝠”一身轻功已臻化境，移形换影身法难测，仍旧是在盛京城里被射断了一条腿，从此在江湖中销声匿迹，打那之后再也没有哪个想不开的游侠儿要做这等博眼球的事情了。
　　齐磐当然也不会做，他将斗笠的檐儿低低的压着，不想叫别人注意到他的眼睛，一面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来去。缀着那气味横穿朱雀大街，入锣鼓巷往安康坊方向而去，齐磐跟着气味过去的方向在人流里穿行，很快就寻到那气味线的终点，终点处躺着齐磐的棕黄色破皮袋子，但也只剩下一个破皮袋子，本来鼓鼓装满银子的皮袋子现在干瘪瘪的躺在那里，像是个泄了气的皮球，齐磐面上也不觉失望，捡起那皮袋子伸手一探，摸到一个圆饼状的金属物件后立刻喜笑颜开，看来那蠢蟊贼对寻虫壶并不感兴趣。他打开寻虫壶的盖子，一只绿色的小虫子便从中飞了出来，齐磐右手念了个诀，那虫子在他头顶盘旋数周，似乎在确定方向，随后往一个方向飞了过去。齐磐不紧不慢的跟在寻虫后面，虫子带着齐磐在街巷里不停穿梭，终于在一座小楼的院墙外停了下来。那院墙并不算太高，约莫一丈左右，齐磐纵身一跃，右手一伸，便扒住了院墙的屋檐，手臂往下用一力将身子一拉，双脚一点，上半身就已经趴在檐上了，探头一看，院子里有五个人，三个男人两个女人正围着一张石桌坐着吃饭，桌上菜色丰盛，还倒着几个空酒瓶，几个人也微微醺的样子，男人正在跟女人调笑，说着些荤段子，引得那两个女子掩面娇笑，不停的拍打男人的手臂。正说话间，其中一个男人从桌下拿出了一个布包，一打开散出一堆白花花的银子，引得那两个女子一声娇呼，男子神色间不免有些得意，便开始滔滔不绝的夸耀着自己昨晚的辉煌战绩，免不得损几句那头被自己大宰一刀的肥羊，这银子自然就是齐磐昨晚失窃的一百八十多两花红银子。趴在墙头上的肥羊一看那雪白银子，气的牙痒痒，当下就按捺不住，一个鹞子翻身落入了院子中，院子里的三男两女本正聊得火热，突然看到一个大汉从天而降不免都愣了。那刚拿出银子来的汉子立刻就认出了齐磐，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冤大头这么快就追到了这里，一时震惊之下，讷讷道：“你怎么...”话还没说话，齐磐飞身上前一脚踏上石桌，左手拽起那男子的领口一提，便把那他举过头顶，双眉微蹙，摇头叹气道：“不上道啊，兄弟。”其他的几个人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也不及问话，两个女子一边尖叫一边反身往楼里跑，另外两个男子此时兵器不在手边，只得随手抄起院子里的木棍，欺身上前。齐磐右臂一弯，肘尖利落的扫击在那飞贼的脖颈上，飞贼瞬间昏厥，手一松，那蟊贼的身子立刻瘫软在地，不省人事，旋即转过身面对着上前来的两个男子。这两个男子明显都是江湖老手，一左一右往中间包夹，显得相当谨慎：他们看得出来，齐磐是个硬茬，他们的兄弟明显是踢到铁板了，但他们也毕竟不是易于之辈，既然来了，也就别想毫发无损的离开这小院了。齐磐先动了，他抄起桌上的酒坛向左手边的汉子扔去，那汉子下意识地把头一侧，却未发现齐磐早已近身，一记重拳带着劲风击在那汉子往一边偏的头上，正中太阳穴，那汉子只觉“嗡”的一声，眼前一黑，身子止不住地一晃，倒栽在地上。最后剩下的那个汉子已看的呆了，愣了一下之后也没有了再战的念头，慢慢后退两步后，赶忙转身往门外逃去，齐磐随手抄起一只海碗往过一掷，正中那汉子的后脑勺，只见那汉子双腿一软，就扑倒在地。三个久立江湖的汉子，半盏茶还未到的功夫已经尽皆倒地，就凭这身功夫，齐磐已经算是江湖里一流的好手了，他出手看不出招式路数，却效率及高，如意门教的江湖功夫相当务实，并且讲究因地制宜，相机行事见招拆招，这些招式打起来并不好看，但显然非常有用。他把银子认真点了点，一分未少，看来这些贼人还没来得及用出去，他心满意足地把银子重新装回皮袋子里，抬脚走出了院门。
　　齐磐现在才发现今天的天气很好，四月里的阳光总是让人很舒服的，既然银子也已经回来了，这样的天气刚好可以去马行试一试马，给自己以后的江湖旅途挑选一个可靠的伙伴。陆记马行是中州最大的马行，他们不仅经营着马匹的买卖，同时还提供马匹租赁的服务，陆记的老板并不姓陆，这家马行是他从一位姓陆的老板手里盘下来的，陆记是一家老店了，所以新老板也依然保留了陆记的名号。做马匹生意的老板一定不会是简单的有钱人，因为马匹是受到朝廷监管的重要战略资源，马场需要有朝廷开具的许可才可以向马行出售马匹，对能够对外出售的马匹的品种等级也有严格的控制，因此如果你想买一匹真正的好马，只有几个少数马行可以作为选择，陆记当然就是其中之一。盛京的陆记马行是陆记在帝国东境最大的店铺，设在在南城的安义坊，前面是店面，后面是马厩，店里的伙计来来往往忙得热火朝天，生意很是红火。客人们俱是衣着光鲜，举止不凡，毕竟来陆记的基本都是来挑好马的，而好马绝不是一般人可以负担得起的，马匹的价格昂贵不说，草料也是一笔很大的支出。齐磐刚走进店里，立刻就有伙计迎了上来，弯腰笑道：“先生看马吗，想买一匹什么样的马，我们陆记马种可是盛京最全的。”伙计满脸自豪，在得到齐磐肯定的答复后，便把他引到了后面的马厩，伙计没有夸口，陆记的马种确实是最全的，那马厩的规模着实让齐磐有些震惊，足有几十匹骏马在马栏里此起彼伏的嘶鸣。
　　中州马匹品种主要有四个:朔风马，西域马，随马以及通州马。朔风马产自北长城南边的朔风原，性格彪悍，高大神骏，是专供精骑的军马，很少又能够流通到民间的；西域马则体格轻小，皮薄毛细，在西域沙漠之中也能脚步飞快如履平地，在江湖中很受女侠们的欢迎；随马是山地马，体格结实四肢强健，多作为挽马使用，最适拉车，就算奔跑起来车厢也仍旧能保持舒适平稳；而通州马则泛指东境的本地马，以通州马场出产的最为出名，这种马四肢粗短，被毛厚密，算是一种相当能够吃苦耐劳的马种。以中州四大马种的优劣来看，最理想的自然是朔风马，但朔风马数量极少，价格相较其他马种也贵得多。
　　“你们这里可有朔风马？”齐磐试探性的问道。
　　“有。”伙计答得相当肯定。
　　盛京的陆记马厩里正好有三匹朔风马，两匹成年马和一匹一岁多一点的马驹，两匹成年马早就被盛京里的豪门大族预定了，唯一剩下一匹马驹无人问津，因为这批马驹生病了，伙计介绍说这匹马驹运来的时候脚就上长了疮，当是觉得并不算太严重就收了下来，没想到这几个月病情逐渐加剧，没办法打马掌不说，马也肉眼可见的消瘦了下去，显得瘦骨嶙峋。齐磐看到那匹马的时候心里忍不住的有些同情，那马驹缩在马栏的角落半躺着，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生气，在那墙角大口喘着气，原本应当油亮精神的黑色皮毛也脏脏的显得很暗淡，显然是很久已经没有人帮他刷毛打理了。
　　伙计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挠挠头开口解释道：“可能是生病的原因，这马自从过来的时候就脾气不太好，不愿意让人近身，现在病重，老板也不想再浪费人力看顾看管了，说实话，我并不建议先生你买这匹，不过这是唯一一匹在售的朔风马了，如果先生你确实想要的话，我们可以便宜点出售。”伙计说完伸出了三根指头，三十两银子不仅仅是便宜，可以说是打劫了，一匹正常的朔风马，价格至少要三百两银子以上，且也是有价无市。
　　“成交，这马我要了。”齐磐不假思索地开口说道。伙计听他说回的如此迅速果断不由得楞了一下，随即喜笑颜开，说道：“好的先生，请跟我来，我带您去办理购买手续，您现在购买，我们陆记还赠送特别服务，一套马刷工具，和一副漂亮的马鞍。”
　　三十两买一匹朔风马当然算是打劫的买卖，但如果买一匹死马就是愚蠢至极的买卖，齐磐当然不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