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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猎人与轻骑兵 / 14

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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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周二下雨,体活课改成了自习,班赛还有最后一场没踢。叶芮阳上场进了球,火热的状态却因大雨而中断,实在是一件憾事。我们的联队现在与十三到十六班积分一样,都是4分,只要今天战胜对手,就可以确保夺冠了。叶芮阳带我们去操场时说,如果赢了,他要去举冠军奖杯,因为他是队长。川哥不在,没人反对。当然也没人知道这种小规模的班赛到底有没有奖杯或者奖牌。
  如果有人比他还期待这场比赛的话,那就是我了。这应该是我第一次和赵蕤作为对手比赛,从小到大我们都是一个队的,虽然是竞争关系,但队友和对手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今天不仅要赢,而且要一球不丢。
  但叶芮阳估计要被闫羲晃得老腰都断掉吧。
  到操场时,我们听到广播通知,让各位同学离开草地到塑胶跑道或其他地方活动。前两次踢班赛也是这样说的,但已换好装备的川哥过来跟我们讲,班赛取消了。
  “说取消就取消?开什么玩笑?”叶芮阳瞪大了眼睛,“你又胡说八道了吧?”
  “我的消息出过错吗?”果然,下一条广播就证实了川哥的无所不知。叶芮阳一脚把球踹到场边的围栏上。
  “延期不行吗?反正都延了一次了。”他蹲下来嘟囔着。
  “再延就到国庆假期后面了,体育组要去主持篮球班赛,老师不够了。”川哥知道的确实不少。
  “不是,都踢两场了,最后一场说不踢就不踢?这糊弄谁呢?”球滚回来了,叶芮阳又一脚把它踢开。谁知这次用力过猛,球飞到了操场外面,他不得不跑出去捡了。
  有时小孩对一件认准了的事情就是很执着,但在大人看来却根本微不足道吧。他们轻轻一挥手,随便动动嘴,小孩认真的那件事就烟消云散了。
  不能和赵蕤比赛是挺郁闷,看到叶芮阳这样更让我不好受。米乐今天换上了球衣球鞋,还在一边做着拉伸。知道自己上不了场,他这么做可能是想表现得积极一点,让大家不再那么难过?
  他也在硬撑着吧。我走到他身边陪他一起做,各自低着头不说话。他背上印着22号和Rahmiel这个名字,先前看到这件球衣时我有点意外,毕竟之前猜他的英文名是和中文名一样的Miller。我问这个名字是怎么起的,他说自己在老家的公交车上给一位老奶奶让座,奶奶送了他一条小丝带,上面有这几个字母。每位英语老师读这个名字发音都不一样,他自己读“拉咩尔”。听上去像只小羊,倒是跟他挺搭。
  为什么选22号他就没告诉我了。
  叶芮阳抱着球跑回来了,王教练带着她的团队在后面。
  “大家快热身,马上有比赛!”他把球丢给我们,往操场另一边去了,那里有几个和刚刚的我们一样在游荡的同学。我们以为班赛又重新开始了,但广播随即否定了这个猜测:今天体活课将在体育场举行江元一中和江元外国语学校的友谊赛,欢迎大家有序观看,为两队的运动员加油。
  我应该听到大伙在喊万岁了,很显然刚刚的阴霾已一扫而空。不过这也太突然了,之前居然一点风声都没有,连川哥都不知道。教练到场后迅速把我们召集过来,说这次机会非常难得,一直难以确认外校同学的时间,好在如今他们已经到了,正在客队更衣室里换装备。
  “不知道对面有没有认识的人呢。”我们绕场慢跑,叶芮阳偷偷跟我讲,“教练说这次外校来的同学都是初一新生,全跟我们一届。”
  还真有可能。毕竟外校是省内乃至全国名校之一,每一年小升初,江元的家长似乎都恨不得挤破头地把自家的小孩塞到外校去。评价一个小学生的学习成绩,往往就是以他能否考上外校作为标准的。江元的每一所补习班在对外宣传时,都会把每年考入外校的学生数量放在广告最显然的位置。家里有一个小孩在外校,在餐桌或汽车上便有最拿得出手的谈资,可以话锋所指,所向披靡。印象中,我们小学里最出色的几个同学都上了外校,他们的成绩都非常优秀,尤其是英语。人也都很好,只是我不熟悉,即便他们跟弦弦或我做过队友。
  一中当然也不差,而且同学们似乎很想证明这一点,不少同学都到看台上来了,比上周末的正式比赛来得只多不少。也可能是因为今天是工作日,大家都在学校吧。岳隐背着她的相机走到场边,不停地拍着我们热身的照片。或许她是早就听到风声了?也许只是她一直都随身带着相机吧。
  “米乐,佩韦,你们要加油哦。今天初二的学长们都不在,你们作为一中的代表要认真踢呀,别输给外校了!”在我们跑完后,她轻巧地跳过来,边说边给我和米乐拍了一张合影,我们俩没摆好任何姿势,快门按下以后才反应过来。
  “等等,你怎么突然就拍呀,我表情肯定都很不对!”米乐想去她那看看照片,被她躲开了,叫我们好好热身。
  “完了,一定拍得很丑。”米乐碎碎念。原来他还挺在意拍照的。我嘛,真的对照片没什么感觉,虽然我好像也没多少感兴趣的事。
  都不记得上次和别人合影是什么时候了。我好像好几年没拍过照片了。对于一个小孩来说,“好几年”足够久了。
  “佩韦,好久不见了。”我们自由拉伸时,外校的队员入场了。有两个同学看到我就径直走过来,我认识他们,以前的队友,踢前锋的施震华和左后卫蒲云。刚刚是施震华在招呼我。
  “欢迎来我学校玩。”我迎上去。
  “小学毕业以后,我们没见过了。”蒲云说,“其实也才几个月,但是感觉过了好久。”
  “我还以为佩韦不想再踢球了。六年级你一场比赛都没来。”施震华说。
  “过去的事就不提了吧,我们今天又可以一起踢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谈,是赵蕤来了。只要见到人,他照例都来一个个击掌。他和曾经的两位队友拍得挺响的。
  “你们俩今天谁首发?”蒲云问。
  “肯定是柯柯呀,我当好替补就可以了。”
  他总是这么说,仿佛当我的替补是一件很叫他高兴的事。越这么讲,我就越觉得他是在捧我,让我信任他。他是不是在等我摔下来?
  “呀,你改名字了嘛,不是Correa了。”施震华看到了我的球衣名,“第一次看你穿33号,总感觉怪怪的。”
  “去年你也说,其他人穿上3号或者23号,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嘛。”蒲云讲,“其实我也有点,我们俩一直不想让那个新来的转校生拿走3号球衣,结果被教练骂了一通,说排挤别人。我们对他没意见,但3号终归是佩韦的嘛。”
  “好啦,初中是新学校新面貌,待会我们都代表各自的学校好好踢。这回在场上是对手了,但场下还是朋友呀。”赵蕤有点着急地拍了拍他们俩的背,话说得是很真诚,但却在摇头。
  我有点发呆,目视着赵蕤把他们送到外校的半场去了。四周的一切好像变得逐渐模糊,赵蕤在中间搭着他们俩肩的背影不遗余力地把我往过去的回忆里拉。所幸米乐很快叫醒了我,伴随着一边响个不停的快门声,教练在找我们布置战术了。
  友谊赛上下半场各20分钟,中间休息5分钟。我果然是首发门将,三个后卫是叶芮阳、赫明明和张涛涛,中场是黄敏学搭档川哥,穆淡跟闫羲踢前锋。米乐和赵蕤替补。教练让我们多交流,不要有压力,正常发挥,还有就是注意动作,她不希望任何人受伤。
  能约到一场友谊赛真的不容易,何况是外校这样的球队。走上球场时叶芮阳告诉我们,外校是去年市长杯的冠军。看来好学校不只是文化成绩好。
  对面施震华和蒲云都首发。
  比赛开始了。看台上的躁动异常明显,尤其是闫羲开球时把皮球踢给穆淡的那一刻,好多人都在给我们的进攻造势。穆淡也不负众望,一拿到球就向前带开一步,闪过施震华的逼抢,像一辆马力全开的重型摩托车,带着后面两个夹击他的外校球员一路向左突进。开场这一连串个人能力的展示引得观众们将氛围掀腾起来,眼见他就要在禁区前创造机会了,身后的外校中场不得不拉了一把,终止了他连贯的动作。
  看台上响起一阵喊声,明显是向裁判示意对方有犯规动作。裁判没多做犹豫,立即鸣哨示意犯规。一中获得了禁区左侧的任意球,射门的话角度稍显小了,黄敏学站到了球前。他一言不发,向后招手示意中后卫上来参与进攻。
  叶芮阳跟赫明明冲上去了,川哥和涛涛留在后场防守。禁区里还埋伏了穆淡跟闫羲。但是要争头球的话,我们并不占优势,穆淡不算特别高,闫羲很矮,外校的几个后卫都人高马大,个子不低的施震华也回到禁区防守了。这个年龄段的球赛,身体带来的优势是非常之大的。
  哨响,黄敏学把球吊向球门,白色与橙色的人群一片混乱,施震华高高跃起,把球顶向远离球门的方向。他跳得有点早,顶的部位也不太正确,球没有被解围太远,恰好在叶芮阳的身边。他截下皮球,用和体型不是非常协调的转身动作完成了一记射门,球“砰”地一声砸在了横梁上弹出界外。观众们一阵唏嘘,再低几厘米就是一次精彩的爆杆了,他们给老大奉上掌声。
  “就是要打出气势!”穆淡对他喊,“漂亮的射门!”
  叶芮阳满脸通红着跑回来防守了,看上去很不好意思。
  外校的球门球开出,三传两递,到了我们的右路。施震华拿球,分给了插上助攻的蒲云。他一对一和张涛涛站住,不带也不传,停滞了几秒钟。张涛涛没想给他做下一步动作的机会,上前伸脚要抢断,而蒲云似乎恰恰就是在等涛涛的上抢,轻描淡写地一拨,把他甩在了身后。川哥见状便从后面追上来想补防,就在赶上的那一刻,蒲云用右脚外脚背把球向中间点了过去,施震华背身接到了球。
  就这么两下的配合,我们在右边路的防守被撕开与搅乱了。不过叶芮阳就在施震华背后扛着他,毫无疑问他只能分球,大家回到防守位置就好。
  可施震华忽然用脚后跟一磕,球从叶芮阳身下过去的同时,他灵巧地一转,扭到了正对球门的方向,而叶芮阳的身体才转了一半。速率上的优势让他灵光一闪的人球分过得以实现,如今他已经和我面对面了。我守住近角,赌他会打一个远端的射门。
  叶芮阳转过身了,用胳膊拽了施震华一把,同时伸脚想把球踢开。手脚并用下,施震华倒在了禁区里。裁判吹了哨子,指向了点球点。
  “老师,你怎么总跟我过不去呢?”叶芮阳走上去跟裁判抱怨,我才想起来他是之前吹赫明明点球的那个老师。
  “这次有什么好说的,你都让人过掉了。”他倒是笑了,拍了拍叶芮阳的脑袋,“你还在想那个横梁吧?”
  老大没话说了。我走上去拍拍他说没事,对手是我小学同学,我知道他往哪踢。
  施震华永远是踢他的左边,也就是我的右手。射门力度大,速度也快,号称每点必中,虽然我们的点球主罚手一般是弦弦。
  他抱着球走到点球点前,对我笑笑。以前我们也练过点球,今天和过去的日子比似乎没什么不同。
  除了看台上的一阵阵嘘声和不知谁唱的“我要飞得更高”。想笑,但得集中精力才行。
  他一定打右路!
  哨子一响,他在点球点几乎没有助跑地大力轰门,我一刻都不犹豫地往右手侧扑。几乎感觉自己的手指碰到了皮球,但速度太快了,我可能就是在一颗流星的运行轨迹上轻轻擦了一下。
  但凡我的手再长几厘米,这个球也能扑到吧。
  他没庆祝,走上前把我拉起来,说他运气不错。除了看台,今天的氛围是真的很像友谊赛了。
  “喂,大家认真一点!守好自己的区域!”教练在场边喊。穆淡过来跟叶芮阳说没关系,不要想太多。他刚刚击中横梁的劲头似乎散了。
  比赛重新开始,闫羲回到中场拿球,穆淡在向前插,但他选择分球给从右边路向前套上的张涛涛。球传得有点大,被蒲云直接拿到了。张涛涛垂头丧气地停在原地,准备退回去防守。
  “喂,身后有鬼!有鬼!”我听到施震华在喊,只见黄敏学像豹子一样从一旁极速往蒲云那里冲,蒲云正巧是背对着球场在边线处理拦截下来的皮球,毫无防备。施震华叫得早一点或许还能反应,他话音刚落,黄敏学就已经把球反抢走,埋头往底线冲刺,准备传中了。蒲云连忙转身,差了半个身位,勉强赶上时只好犯规了事。裁判过来出示了一张黄牌。
  他会不会又挑衅两句,跟蒲云吵起来,让他再吃一张黄牌下去?我闪过这个念头,但黄敏学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球摆到了犯规发生的位置,招呼队友上来进攻。现在所有的定位球都是由他来处理了。
  他把右手高高地举起来,在我们先前的训练中,这个姿势意味着是传一个长的高球。我看到赫明明和叶芮阳已经等在人群的最后了。
  相机的声音响了,这确实是个抓拍的好时机,黄敏学的气质也很上镜。
  球开出来,然而并没有往后点飞,而是急促地奔向前点。人丛中有一个身影高高跃起,脑袋砸在皮球上的闷响清晰可闻,像一记铁锤的重击,几乎让人看见了迸裂的火花。穆淡完全是用脑门把球砸进外校的球门里,仿佛完成一次近距离的爆破,在空中的舒展极具力量感。尽管门将就在近门柱这一侧,却完全来不及反应。
  穆淡在一片欢呼声中找到了向他跑过来的黄敏学,抱住他庆祝,随即搭着他的肩跟跑来的队友一一击掌。我们在丢球以后给出了最为迅速的回击,而一切都源于黄敏学那次积极上抢拼出来的犯规。
  上半场行将结束,外校同学在后场传递球,可能他们是想平稳地结束上半场。而黄敏学还在孜孜不倦地逼抢,像训练时的抢圈游戏一样,抢不到球的人会被遛着走,说难听点跟遛狗差不多。估计他们也挺意外有人在友谊赛上还这么认真。
  黄敏学专注踢球的时候还是很棒的。
  他还真的差点断下来一个球,也就是腿稍微短了一点。球只是被他碰到而改变了方向,没有被截住,不然他会有机会直接面对后防线和门将。这样的断球在比赛中极具威胁,很容易形成破门。差点玩火的外校球员几乎是解围一样把球往我们半场踢过来,川哥上前去争那个高空球,但跳跃的时机没把握好,球擦过头发落在了后面。冒顶了。而施震华恰恰就藏在他的背后,此时没有任何人贴在他身边。一次无心插柳的传球迅速变成了威胁进攻,施震华带球往左路发展,外校的阵线心领神会地快速前提,包抄球员狠命地向我们的禁区冲过来。施震华肯定要横传了,只要他们中有任何一个人能碰到球,就都有破门的可能。
  “防插上的人,盯住!”教练在场边喊。
  赫明明去贴身防施震华了,但还有一段距离。显然是怕自己犯规,明明没有及时伸脚干扰,施震华在他赶到前的几秒钟将球大力扫向门前。叶芮阳没有在中途截住球,我也没有下地去扑,他传得非常狡猾,球就在门将与中后卫之间,恰恰是谁都够不着。
  完了,后点!
  我调头就往右边赶去,而那边蒲云早早卡在了张涛涛的身前,即便有点隐秘地推了一把,也无法阻止他够到这个球了。
  该死。来不及了。。
  下地扑救,球还是毫不留情地滚过了门线。蒲云用的是一个很不自然的射门动作,把自己甩出去,脚尖探向前去捅。但面对大半个空门,只要他碰到球就基本上可以准备庆祝了。在进球的同时他滑倒在地,接着起身回头跑向过来祝贺他的队友。
  我慢慢把自己撑起来,咬了咬嘴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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