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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神不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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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三年前，我真正十五岁那年。
清明前夕，我和家父的朝中好友何侍郎的女儿何祁媛约好去踏青游湖。
我们千泉城有郑将军镇守，又是天泉国的王城，不说夜不闭户路不拾遗，但也相差无几。
因此，我们这些官家女子，还是能在气候不错的日子出门的，不过都有贴身侍卫跟随。
这一日，我们约了午时在城门口相见。
可临近午时，天空下起了小雨，于是，我等雨停才出了门。
到了城门口，我并未见到何祁媛，以为她还没出门，便往她家的方向走。
直到走到她家门口都没遇到人，我便直接进了她家。
她母亲说祁媛雨停就出去了，让我去找一找。
可很不凑巧，天空此时又飘起了雨，她母亲就把我留了下来。
这雨下得不大，可时间下得有些久，我一等便是晚餐时间，她母亲自然留我用饭。
我们两家是世交，我也不好推辞，便留下来吃了饭。
晚饭过后，我在贴身侍卫的陪同下便往家里走。
然而，离家还有两条街，我便听到了“天刚黑，梁家便被灭门”的消息。
梁家？
哪个梁家？
“还有哪个梁家？梁尚书家……”
来人说完就跑了，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留给我。
“小姐，跟我走！”
我的贴身侍卫从小跟我一起长大，长我五岁。他一听这话就知道我回不去了，便直接捂着我的嘴拖着我就往城外走。
还没走到城外，他突然把我拖到了一条臭水沟旁，从里面撩了一捧水就往我身上撒。
我那时只知道哭，其余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只是心里明白他应当不会害我，便跟着他出了城门……
后来的事，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清明那日，王君派人给我一族冤魂下了葬，全部埋在了城南的墓地。
而我，却连去城南的墓地上柱香都不能。
通缉令上，提供线索的赏金很高，说明朝廷连一点线索都没有……
谁知道我这条漏网之鱼会不会还在嫌犯的必死名单上？
于是，我只能在城北的荒坟堆里，堆了个什么都没有的土包，小声哭着喊完亡亲们后点上三炷香……
之后，我便再没回过千泉城，更没见过当日惨状。
谁知竟在今日见到了……
在一面水镜中见到了……
水镜中的画面一转再转，我看到了倒在梨花树下的祁媛，一身杏色云锦外衫，染上了条条血红之色……
她如花娇嫩的面庞也未能幸免地被劈成了两半，梨花纷纷扬扬落了她一身，却没沾染一丝血色，片片雪白像是在为她鸣不平一般……
原本，该死状凄惨倒在梨花树下的人是我，她像是替我死去了一般。
三年前，我离开之时，并不知道此事，也是三个月前，风神找到了我，才简单和我说了当日的情况。
可我从来没想到，会如此惨烈……
想来我后面并未被人追杀，大致也是因为凶手以为杀完了……
“这次怎么回事？”
没人给我伤神的时间，池主便看向了风神。
“我想着把她锁住，等时辰一到，便把她扔出去，让凶手杀了她……却没想到，何祁媛是第一个被杀的……”
风神说完之后，瞪了我一眼。
呵！
我何其无辜？
你丢人都丢不准，怪谁？
这么个大男人，真是怪丢人的！
“再回去一次，这次我保证把事情办妥！”
风神神情恳切地看着池主和殿主，看起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也不是不行，但是，有条件。”
池主没什么表情地看着风神。
“什么条件？”
风神满脸期待，也不怕死神要他死，真是天真！
“进一趟洗怨池，要么打赢洗怨池里的幻境，要么进去和我打。你自己选。”
池主云淡风轻地说了这话，仿佛问晚饭吃什么一般随意。
然而，风神的脸色却变了又变，仿佛池主让他选大便或尸体当晚饭一般的凝重。
“这……是有什么意义吗？或是……对你有什么好处？”
风神小心翼翼地问道，像是生怕池主一不高兴，就向他饭碗里扔具生蛆的恶臭尸体一般，还是在粪坑里泡过那种尸体。
“有意义，也有好处。”
池主这问题回答得很有耐心。
“什么意义，什么好处？”
也不知风神为什么非要追根究底，就不怕问多了，死神不高兴吗？
“好玩！”
池主突然向后靠了靠。
我真担心椅子往后倒……
“……”
风神又是一脸后不利的样子，一看就没吃药，我连忙把茶端到了他手上。
他一脸莫名地看着我，我就知道这个没常识的家伙，不知道茶水也能缓解后不利的症状……
真令人不省心……
算了，看在他即将被死神丢进洗怨池体验死亡的份上，我再原谅他一回。
风神张了张嘴，看起来似乎还想再挣扎一下。
可当他看到死神已经牵起了神尊的手，一副就要出门的样子，他举手了。
“我先和幻境玩吧！玩不过幻境，我再来找你。”
我要是死神，我非得当场削他！
什么叫玩不过幻境，再来找你？！
这不是明摆着说死神还不如他创造的幻境吗？！
可是，死神真不是一般人，他竟然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他没有削他！
而是一掌把他拍进了神尊适时丢出来的水镜！
真是温柔！
接下来，水镜上便有了画面。
风神一脸莫名地进到了一个空旷的房间里，突然间，房间的四面墙上便出现了一些词语——闪着不同颜色的光的词语。
“这是什么？”
我也一脸莫名，神尊看了我一眼，然后解释了一句。
“凡间的洗怨池，可以选择想进入的幻境。”
“风神知道吗？”
我突然很好奇这一点，因为，风神的表情一看就是被墙上那些词语搞懵了。
“他走得太急了，没来得及告诉他。”
死神说得一本正经。
我：？
不是你把人家拍进去的吗？！
什么叫他走得太急了？！
但是，我什么也不敢说，我怕死神一不小心把我也拍进去。
墙上那些词，我真的一个都不想选。
绿色的“生不如死”、“黄粱一梦”，黄色的“惨无人道”、“装聋作哑”，橙色的“草木皆兵”、“锦上添花”，紫色的“惊弓之鸟”、“雪中送炭”，红色的“杯弓蛇影”、“五彩缤纷”等等。
总之，这些词，看着都理解，实际上到底对应什么样的幻境，我反正猜不到……
风神在房间里徘徊了许久，还没有选择，我看一旁的死神已经按耐不住了。
我有些担心，生怕死神一个不小心直接把他送进什么“面目全非”或者“断手断脚”里，待会儿收尸的时候得多吓人？！
就在死神抬手的时候，风神战战兢兢地把手放在了“黄粱一梦”上，死神这才把手放了下来，一脸平静地看着水镜。
转眼间，画面就变了。
风神到了一片冰封之地，入目皆是雪白，因此，风神未束起来的飘飘黑发极为突出。
他看起来十分迷茫，因为，这片冰封之地，真的像被冻住了一般，除了地上的冰雪，什么都没有。
“这……打什么？”
难不成把地上的冰全部敲碎？
要真是这样倒好，看着无边无际的冰原，我想我应当还能活好几年。
正当我兀自高兴之时，风神的手上突然出现了一只丑陋不堪还滴着口水的蟾蜍！
蟾蜍身上的浆液还在往外溢出，染得风神满手都是。
风神看到手上突然多出来的蟾蜍时，五官都扭曲了。
他“啧”了一声，手狠狠地向后甩了一下。
可惜，蟾蜍像是长在他手上一样，并没有被甩下来，反而咕咕叫了两声，叫完后，黑黄色的口水又滴到了风神的手上。
水镜外的我都被恶心到了，意外的是，一旁的死神竟也是一脸嫌弃之色！
这就奇怪了，你嫌弃什么？
这不是你创造的幻境吗？
可这话我也只敢想想……
“他另外那只手在做什么？”
看着风神没有蟾蜍那只手似乎比了一个奇奇怪怪的手势，我好奇地问了身旁的神尊。
“那是他催动灵力的手势，不过，洗怨池没法用灵力。”
神尊真是好脾气，不仅解释了手势，还解释了风神为何满脸无奈。
随后，我便见到风神闭着眼睛，忍着恶心，两只手死命掐着手里甩不掉的蟾蜍。
那蟾蜍也是厉害，风神的力气定是不小的，眼见蟾蜍都被捏变形了，竟然还没死，反而“咕咕”、“咕咕”叫得更恶心了，身上的浆液也流得更快了，地上都滴了不少。
风神双脚边滴满了黄黑色混着红色的粘液时，蟾蜍依旧活着！
这也太不合理了！
蟾蜍就比巴掌大不了多少，怎么可能滴出这么多浆液还不死？
不过，想了想，眼前没一样是合理的，那这蟾蜍反而合理了。
随后，这只蟾蜍还没死，远处似乎又有些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朝风神脚下奔来。
近了一看，这些小黑点都是巴掌大的蟾蜍！
和他手上那只一样恶心！
都在滴黏糊糊的口水，都在冒黑黄黑黄的浆液，都在拼命咕咕叫！
它们围到风神脚边之后，就开始咕咕叫着往上爬，风神顿时跳了起来，开始了被蟾蜍追逐的逃亡之路。
可惜，他根本逃不开！
那些蟾蜍跑得比他还快……
那一声又一声的咕咕声，像咒语一般，听得我心烦意乱，甚至还有些想吐……
我捂上了耳朵，这才好受一些。
转眼一看，神尊似乎也有些受不了，他一挥手，水镜便收了。
“先不看了。”
神尊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死神便走到了他背后，伸手帮他按头上的几个穴位，神尊便闭上了眼睛。
屋内静了下来，我才发现窗外的月亮都已经升起来了。
一阵风吹过，屋檐上的烛火晃了晃。
我走出门，站在走廊上，才发现这房间位于三楼。
往下一看，屋旁不是土地，而是水泽。
想来，这应该就是浮霜殿。
整座大殿灯火通明，屋檐廊角都挂满了灯笼，映在湖面上，亮得仿佛湖面之下还有一座大殿。
一楼的走廊宽了许多，一旁还有一座小桥，小桥另一端是一个精致的亭子。
院里种了好几棵树，正在开花。花瓣层层叠叠的，颜色并不深，只是隔得有点远，看不清是什么花。倒是闻到了一阵花香味，不浓不淡，刚刚好。
一只全身皆白的小鸟停到枝上，似乎在啄花瓣的样子，也不知道味道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总觉得这一方水上天地，似乎自成一界一般，仿佛不会随着凡间时间的流逝而变化。
就像那只白色小鸟正在啄的那朵花一样，啄了好一会儿，那花朵似乎依旧立在枝头。
也不知是我隔得远，没看清楚，还是花瓣的味道不好，小鸟没怎么吃。
我绕着三楼走了一圈，三楼总共有九个房间，每一面三个，都不小。只是，此刻却只有风神方才在这间房间开着门。
我走了进去，死神依旧在帮闭着眼的神尊按头上的穴位，神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缱绻。
悄悄坐到了桌前，转了转茶杯，我突然想到，距午时那顿饭开始，我已有好几个时辰未进食，我竟一点也不饿。
难道是风神的血真的能饱腹？
算了，不想这些了。
毕竟，就风神吃十毒糕的那饿死鬼样儿，我不敢想象死神能拿出什么吃的……
清蒸蟾蜍、油爆蛇头可能还算好的，万一是什么水煮尸肝、腊烧尸腿、油爆眼珠之类的就麻烦了。
死神敢上，我不敢吃……
“你嘀嘀咕咕什么肝、什么腿呢？”
死神突然朝我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眼神让我瞬间从头凉到了脚心，我觉得我要是不解释清楚，可能我的肝和腿就不保了……
“没有……我……我就是想说，我厨艺还不错……尤其擅长做肝啊腿啊之类的。”
死神听了这话，眼神似乎没那么冷了。
我立马拉起我的袖子，揉了揉手臂上立起来的汗毛和鸡皮疙瘩，揉了一会儿，终于好些了。
“你一个姑娘家家，多久没洗澡了？当着我们的面搓泥，好意思吗？”
死神在我把袖子往下拉的时候，一脸鄙视地看着我。
随后，他手从神尊身后绕到了神尊眼前，用袖子遮住了神尊的眼睛，眨眼间，两人就从房间里消失了。
不是！
误会了！
你们回来啊！
听我解释啊！
我昨日才洗的澡！
再说，哪怕我没洗澡，你也不至于带着神尊就消失了吧？！
这些神都好难沟通啊！
我好想回家……
出了门，到了走廊上，我本想看看死神把神尊带到哪里去了，好歹问问今晚我睡哪儿。
结果，我刚走到楼梯口，就被弹了回来。
对了，风神说这东西叫结界。
我看了一圈，结界把整个三楼都围了。
行了，我回风神房间睡吧！
这一夜，真是个难眠之夜！
风神的床很大，很舒服，湖中也很安静，连鸟鸣声都不曾有。
可是，换了床，我一时还是有些睡不好。到底还是当年的闺房好睡，白日刚躺上去，我就睡着了。
清晨的光透了进来，我起床一看，竟是个晴天。
也不知我能活到几时，还是好好珍惜最后的时光吧！
三楼的结界没了，我顺利下到了一楼，却没想到一楼竟有个厨房，里面还摆了不少鲜蔬、鱼干和腊肉等，都是正正经经的凡间吃食，不是我想象中各种肢解后的人类残尸。
我看了看二楼，没见到死神和神尊，也不知是不是还没起。
我顺着一楼绕了一圈，楼旁边连条船都没有，难怪结界被撤了，毕竟我也出不去。
不管还能活几天，饭总是要吃的。
三年前，我十指不沾阳春水。可三年后，我却能做几道好菜。
在厨房忙了半个多时辰，一笼馅多皮薄的金丝烧麦，一锅鲜味十足的鱼干粥，一盘风味独特的青椒腊肉，一碟清香四溢的炝芦笋，一碗色泽上乘的鲜蔬汤，陆续上桌。
想来死神和神尊应该也是要吃饭的，不然，作为浮霜殿的殿主以及殿主的郎君，怎么会允许浮霜殿有厨房？还专门留了这么大一个房间摆餐桌？
菜上桌，我摆好碗筷，就去二楼绕了一圈。
可惜，却并未见到死神和神尊，甚至，这整个浮霜殿，目前只有我一人！
这么放心的吗？
不怕我一个不高兴，一把火烧了浮霜殿吗？
算了，我一个将死之人，考虑这些做什么，还是好好吃我的饭吧！难说这就是最后一顿了……
我刚给自己盛了碗汤，就听到了脚步声，且听方向是朝自己来的。
我也懒得站起来看了，毕竟，吃饭更要紧。
须臾，神尊和死神走了进来，看到桌子上的几道菜，神尊眼神里明显透露出了几丝赞许。
死神倒是不客气，直接拿过一旁的碗，盛了碗汤，用勺子搅了搅。片刻后，这碗汤就递到了神尊的手里，他这才盛了碗汤给自己喝。
“味道还不错，看来你昨日说会做菜，所言非虚。”
神尊看着我笑了笑。
不得不说，神尊的笑容真是春风和煦，我觉得窗外的花都开得更好了。
死神听了这话，便分别尝了尝另外几道菜。
“郎君最喜欢哪道菜？”
死神都尝过之后，便看着神尊问道。
“几道菜都做得不错，最喜欢金丝烧麦。”
嗐！
神尊就是有眼光，金丝烧麦也是这几道菜中最耗时的了。
“对了，风神怎么样了？”
趁着他们对我脸色不错，我赶紧了解了解敌情。
“要看吗？”
神尊突然眼神温和地看向了我。
“还没出来吗？”
“他要是出来了，你连这顿饭都吃不上。”
死神得意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得意什么，好生奇怪！
“他还在捏蟾蜍吗？如果是，吃完再看……”
我“吧”字还没说完，神尊就朝一旁挥了挥手。
水镜立在了我的左侧，我刚一抬头，便看到了整整一镜的蟾蜍！
它们仿佛有了神志一般，正龇牙咧嘴地上蹿下跳！
这水镜还原场景的能力也太逼真了，像是蟾蜍就在我左手边上蹿下跳一样……
我耐着性子仔细看了看，只有角落里露出的一小片青色衣角，能看出流着黄黑色浆液的蟾蜍之中埋着一个人……
后悔！
嘴里的粥突然就不香了……
手里的碗也不知何时砸到了桌上，“嘭”的声音都没把我惊醒……
神尊似乎也不喜欢这个画面，挥了挥手，水镜又被收走了。
直到水镜收走，我的神志才回到了我的体内。
“池主，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不知讲不讲，就别讲。”
池主面无表情的吃了口芦笋，才看向了我。
“为何这‘黄粱一梦’如此变态？是什么恶心你往里面扔什么吗？”
我还是忍不住了，哪怕他又扫了我一眼。
我想着，只要神尊在一旁，万一死神忍不住动手，我还可以立马跪地向神尊求助。
“是什么恶心他想什么。”
死神竟然耐心地解释了一句，且并没有要动手的意思。
真好！
“那怎么才能出来？”
好奇心害死猫，不过，我不是猫。
“好好睡上一觉，就可以出来了。”
这句是神尊说的。
“这么简单的吗？”
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还以为要把里面所有的蟾蜍都杀死……
看来是我太阴暗了，死神竟然比我还善良！
我简直不敢相信！
接下来的几日，我一直在浮霜殿住着，等风神出来，而死神和神尊则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
也不知风神耽误这几日，凡间有没有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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