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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疯狂的河卵石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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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府许久没有这般大动干戈,直至承天门的暮鼓作罢,仍未止息,而秦家能说上话的在闻听秦叔宝兴许有救后,也都一一归来,算上奴仆熙熙攘攘聚了半厅有余。然而当问及谁能做主时,一个个便开始互相礼让客套,推算起辈份来。
  都说家中有久病者,最能感受到人情冷暖,李君羡今夜算是开了眼界,这也就是在开国公爵之家,若放平常百姓,怕是早将秦叔宝扔出去了。他一外人,也不好言说,只能暂且于厅外等候鲍伯归来。
  月上梢头,徐徐微风吹动四角灯火,光影扑朔,秦怀道牵起扎着一对可爱总角,正在换侧切牙的弟弟来到厅外,与李君羡一般坐在石阶上托腮望月:“让叔父见笑了!”
  “见笑倒不必,只是日后怕是要辛苦你兄弟几人了。”
  话外之音,秦怀道自是听得出来,毕竟这几年,各方名医前来诊治时都曾言语过一二,秦府也在默自筹备后事。而这正是鲍伯去了许久,仍未归来的原因。
  秦叔宝累病卧榻也非一日两日,前来诊治的医师没有一百,也有五十,在各家心中,早已为秦叔宝判了死刑,即使有李勣推荐,众家也不敢贸然出手,况且李君羡在众家认知中,除了舞枪弄棒,便只有斫脍刀工深入人心,哪懂得什么医术之道?
  当然,也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楞头小子,想趁机一试身手,万一就此扬名立万了呢?
  这不,丑时二刻,鲍伯打着灯,急匆匆带来了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医师。在鲍伯倾诉了寻医的坎坷之路后,李君羡借着灯火打量起眼前刚从洛阳调来长安不久的度支郎中,身着圆领窄袖绿袍衫的崔知悌,青春痕迹遍布两颊,一双灵动眼神四处窥望,怎么看都不像是民部①职员。
  “听闻英国公举荐,言崔郎中自幼善于针灸,还有一套别出心裁的炙骨蒸病方,于洛州救治过不少病患,可否属实?”
  “麾下如若疑心,大可亲自一试!”崔知悌舔着唇角的痘痕,不卑不亢道。
  年少轻狂啊,小伙子,李君羡不禁轻笑一声:“非我有疑,实乃今日是为翼国公诊治,倘若失手,想你这刚晋升的度支郎中怕是保不住了。”
  来时,崔知悌已然在鲍伯口中了解了些许秦叔宝的病况,只是他不明白,李君羡寻善针灸之人作何用处?要先亲自看看秦叔宝眼下的病况。而此时,秦府内依旧没有做出最后决断,在看到崔知悌如此年轻,更是让他们放心不下。
  秦怀道良劝许久,众人这才推长子出来言道:“并非我等犹豫不决,只是叔父今日一番大动干戈,我等仍不知阿耶身患何病,还望叔父告知,好让我等心里有个准备。”
  但见李君羡诚然对众人一一施礼:“诸位莫要忧心,依我猜测,君侯应是在阴暗潮湿的后舍久居多年,患上了风痹之症,加之早年征战失血过多,两相交加,以致气血两虚,药石难医。需针灸之法刺激体内产生自愈,方能有效。只不过我不通医术,尚需崔郎中确定我的猜测之后,再行医治。”
  “这……”
  见兄长又开始犹豫,秦怀道近前坚毅地看着他:“阿耶因病受累多年,你我皆看在眼里,如今叔父既有妙方,大可让其一试,叔父又岂能欺我兄弟不成?”
  默自顿了顿,长子闭目长呼道:“请!”
  言罢,厅内不绝吵嚷起来,秦怀道也不理会,亲自掌了灯火,引二人步入偏厅,来到正在昏睡的秦叔宝榻前。简单施了一礼,崔知悌便开始从头到脚逐步检查,末了,又观气色,又探脉,一番折腾下来,竟耗了半个时辰有余。
  “麾下猜测不错,君侯确是气血两虚!”
  崔知悌说时,掀开秦叔宝的衣袖,其双臂腿脚各处遍布积满脓液的溃疡,手指、脚趾关节红肿奇大,膝盖更是肿胀到几乎变形,令人不寒而栗。
  却见他嘴中喃喃为心切阿耶的二子解说道:“《黄帝内经·素问·痹论》篇有言,‘其风气胜者,行风痹。’历代亦有身患此病者,不能起居,因而有诸多医师寻求拯救之法,也曾留下过药方。若单是风痹冷痛,可用麻黄去根五两、桂心二两,工研为末,加酒二升,以慢火熬成糖稀。每服一匙,热酒调下,汗出见效。”
  “再者,若是风痹厥痛,可炒天仙子三钱、大草乌头,甘草各半两、五灵脂一两,工研为末。加糊做成丸子,如梧子大,以螺青为衣。每服十丸,男子以菖蒲酒送下,女子以芫花汤送下。”
  “但若已是风痹筋急,便需白蔹二分、熟附子一分,共研为末。每服一小撮,酒送下。一天服二次,以身中暖和为度。”
  年少轻狂被人小看,总是喜欢由着性子想法挣回颜面,李君羡也不阻拦,任由其在尾随而来的一众女眷面前滔滔不绝,一舒胸中医术:“倘若病患致使手足风痹,必须以黄蜂窠大者一个、或小者三、四个,烧成灰,加独蒜一碗、百草霜一钱半,一起捣烂敷痛。”
  闻听此处,兄弟二人不由一惊:“这不正是阿耶眼下病象?”
  “非也!”崔知悌连连摇头,“君侯手足风痹,只是表象,终其里,仍是体内气血虚弱无以为继,周而复始,已非药石可医。”
  “针灸呢?适才叔父不是言及针灸可刺激阿耶体内产生自愈,还请崔郎中感念我阿耶病苦,施针救治!”秦怀道急切中,泪水潸然而下,湿了衣襟。
  若只有这般简单,朝中不乏有比崔知悌更精通针灸者,即使不了解风痹之症,那么多医师都曾来诊治过,只要会晤研究一番,便可及早救治秦叔宝,何来他崔知悌冒头的机会?
  崔知悌也知其中厉害,摇头不止道:“针灸之法确是有效,然君侯之病,积累多年,已成顽疾,单凭针灸,恐怕收效甚微。”
  本以为折腾至深夜,总该出个药方,却不想还是空欢喜一场,众人正是失望,却见李君羡又追问道:“若以针灸药石二者相结合,内外齐下,想必有所好转吧?”
  辗转思量,崔知悌凝眸回道:“确是有所好转,然君侯如今体况每日愈下,想是经不住这般折腾。如若下针,当需君侯饭食不绝,气力有余,但在下来时,闻听君侯近日厌绝饭食,想来病患已然伤及脏腑。此为难治关键,若能消解此难,一切自是好说。”
  这次众人不死心也得死心了。而李君羡确是趁机拉过崔知悌,轻声问道:“崔郎中可观读过《伤寒杂病论》”
  闻言,崔知悌脸色斗然变幻,说不出的奇怪,随口应道:“此药书早已失传,倒是有幸读过晋代御医王叔和独自搜集整理的部分轶文《伤寒论》,不知麾下有何指教?”
  “我闲暇之际也曾拜读过此份轶文,发现其中所言穴位多在足经,不在手经!”
  这次李君羡终于看懂了崔知悌的脸色,不正是满满地写着:‘兄嘚!你发现了华点!’
  正是喜兴,却见崔知悌一脸坏笑帖耳过来:“此书自整理之初,便藏于皇家密阁,我亦是近日有幸方才观读,不知麾下何时观得?”
  话言未了,李君羡背后已然冷汗直冒,楞在当场,久久不知如何作答。
  一个简单的疏忽,便被心细如发的崔知悌当场点破,人才济济的长安真忒娘不容小视啊!
  好在崔知悌初来长安不久,知晓京畿之地人际关系复杂,而且今日李君羡敢大张旗鼓寻求针灸医者,想来心中真有妙方,他正缺一扬名机会在民部站稳脚跟,也就没再追问下去。只是李君羡就此欠了一份人情,心中别扭难当!
  当然,别扭归别扭,救治秦叔宝之事不能耽搁,万一救治无果,难保出身宦族的崔知悌,不会借《伤寒论》一事告发李君羡,从而谋求升迁。
  念及此处,李君羡不由心叹:诶!别人的穿越都是一路装叉一路爽,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辣~啊~么复杂呢?(还不是自己犯贱,金手指它不香吗?)
  拧头禀了谢礼,李君羡忍着心中不适,强行解释道:“药书言,足底经络汇通人体各个器官,其中太白乃脾之原穴;太冲乃肝之原穴;太溪乃胃之原穴……于是我便想到《素问·气血形志》,或可以其中按跷(按摩的古称)之法催动君侯足下经脉运转,使其脾胃有所恢复。”
  崔知悌听得入心,连连点头称是,末了,狐笑还礼道:“麾下翻阅的医书药典可真是不少啊,在下着实佩服!”
  言罢,却是听见李君羡的手指关节咯咯作响,忙勾肩搭背,笑嘻嘻劝和:“救治君侯要紧!”
  李君羡没好气瞥了一眼:“此前我也因此染病,多读几本医书药典防,患未然不可吗?”
  “可!岂能不可?麾下真乃我朝医师之典范……”
  话言未了,崔知悌竟不由面容抽搐,嘴里发出阵阵怪叫:“额呵呵呵!”
  民部:高宗时,避太宗讳,才改为户部。其实李勣在贞观时,也应该叫李世勣,李治登基后,才避讳,简为李勣,为了此后文中方便认知,就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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