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小说巴士 / 画堂无限深幽 / 论古今、谈天下,当局者迷

论古今、谈天下,当局者迷

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元月十二日,戌初时分,由于还在冬日,太阳很早就落下,此时,天早已昏黑,明月已经挂在天空,几近圆满的一轮明月,把有上元气氛的帝都映衬的极美,上元即临,各式灯火烟花,整个帝都都在这样的氛围中,一个城市的繁华莫过于此。
  徐国公府此时还在整理日间寿宴剩下的事情。
  屋内堆满了寿宴上送的寿礼,赵氏正一一登记在册。
  萧诚众多寿礼中走过,恰好听见:
  “东海东珠一串。”
  “野生千年灵芝一朵。”
  “福寿玉如意一柄。”
  萧诚不禁皱眉:“这还真是山珍海味呀。”
  赵氏笑道:“你还没见过用那金丝线和孔雀线绣满寿字的那幅刺绣呢,还有前代名家陈将云的传世画作《千里江山图》、南晋名家江师平的那幅《灵山贴》,皆是名贵的很。”
  萧诚无奈:“难道就没些普通的?”
  “有是有,不过相比这些名贵寿礼,不多。”赵氏靠在萧诚耳边,小声讲,“说句僭越的,我觉得这礼堪比圣上和太后的寿礼了。”
  萧诚虽然觉得不妥,但也无法反驳,他让其余人出去了,看着已经写好的账本上所列的礼单,虽然其中不乏普通的、用心的且不值什么钱的,但相比多得比山高比海深的名贵的书画、山珍海味来说,显得弱小而无助,今日的寿宴已经是十分豪华,若这收的礼还这么名贵,帝都的那些人只怕会……
  萧诚问道:“父亲和大哥他们知道吗?”
  “我还没仔细的跟他们说,但大体都是你和大哥收下的礼,单看着这礼单,恐怕他们无法安心。”赵氏看着萧诚,缓缓说着,“其实,自阿滢受封县主以来,到年节,到父亲和大哥大嫂回来,到三娘、如娘到府里小住,再到父亲寿宴,俱是样样要好的,不光是外面人看着好,也要照顾好咱们这家里人,但我觉得萧家从未这么豪奢过,你看,过几天就是上元节了,有着前头这些,自然要比往年还要弄得好些,我倒也不嫌自己辛苦,只怕是遭人口舌。也不是说咱们父亲和大哥他们用命换回来的荣耀连享受一下都不行,毕竟咋们萧家如今是盛极一时,就,就如同走在刀尖上。”
  萧诚点头:“你说的这些,我都晓得,父亲的七十大寿,三娘、如娘在府里小住着,也差不多是等同是圣上亲临。这些……”他摇了摇头,“这样的荣耀,我也怕。圣上信任我们萧家,咱们也一向谨慎,不至于‘功高盖主’这般严重,但就怕有人借着此次寿宴弹劾。”
  赵氏叹了一口气,看着窗外的明月:“我嫁给你二十多年,虽说不曾畏惧着那些灾难,但我也希望萧家能够长盛不衰。”
  萧诚走近赵氏,握着她的手,言辞肯定:“长盛不衰是一定的。父亲和大哥在战场上杀敌,我在帝都当我的将军,你在府打理着这些庶务。我们一同努力,不就是为了这个家吗?我们为这个家付出多少,就会得到多少。”
  赵氏点了点头。
  萧诚看着赵氏,感觉她比以前累多了,此刻,他忽然心疼起来,说道:“惠安,你辛苦了,十多年来打理着府里的庶务,尤其是这段日子,萧家的荣耀有多大,你就有多辛苦,有时候,仔细想想,你这二十多年来不容易,虽说总是与我打打闹闹,但是我晓得你这心里装着的是我和整个萧家。”
  萧诚说着这些甜蜜而温柔的话,赵氏眼里的泪竟忍不住,掉了下来,萧诚用手抹着她的泪水,笑道:“倒是少见你哭。”
  赵氏一听,忙推开了萧诚,化哭为笑:“都是你,好端端的说这些话做什么,平常不是总是跟我斗嘴?今天倒是惹得我哭。你看。”又指着前面的那堆物品,“还有这么多事要我处理。我今晚要弄好这些的。”
  萧诚一笑:“好好好,那我不妨碍你了,这些寿礼登记了入了册,暂时放进库里,我……去找父亲看看怎么处理这些寿礼。”
  “好。”
  赵氏看着萧诚离去的身影,想想他刚才所说的那番话,想笑又想哭,与他的这些年,人前给对方足够的尊重和爱护,打闹也不会太过分,就如前两日那场赌那般,而人后又如同小孩般的相处,时不时冷一下对方,时不时又来一些甜蜜的话。这二十几年,辛苦与甜蜜并存,不知不觉间,竟然觉得是那么的好。
  她抹掉眼泪,休息了一会儿,又继续投入这一堆礼品和账单中。
  ————
  今夜的月光极好,即便是在没有点灯的小路上,也不至于十分昏黑。
  萧诚没有让别人跟着,只是手里提着一盏灯,就走到了萧奕的书房里。正好萧让也在。
  萧诚行礼:“父亲、大哥。”
  萧奕问:“有事?”
  萧诚点头,把他所担忧的事说了一遍。
  萧奕此时有些尴尬,正好此时他手里拿着的是那幅《灵山贴》,他正欲与儿子萧让谈论一二。
  不得不否认,江师平的字帖,是千金难求,萧奕也是极为喜爱江师平的字,不然,也不会现下就观赏着这幅字帖了。
  萧奕咳了一下,收回了那幅字帖,说道:“这礼确实是贵重了些。”
  而萧让今日接待宾客,也知道当中有些寿礼是极其贵重的。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或者不必那么担心,圣上信任萧家,又有这样的功劳所在。如今咋们是盛极一时,虽然是豪奢了些,但有圣上和太后态度所在,御史们看着如今的形势,也极少有这种迎难而上的,即便是弹劾,圣上也会压下去,那些御史怕也成不了什么气候,这些细枝末节,不必多多计较。阿诚,或许你的担忧是多虑的。”
  萧诚劝说着:“大哥,虽说是细枝末节,并不能引起多大的浪潮,但是就是怕圣上觉得有功高震主之嫌啊!”
  萧奕点头:“功高震主,阿诚的担忧是有理的。阿让,多少家族就是败在这不在意上?”
  萧让并不否认,只是感叹:“从前萧家并没有这么豪奢过,即便懿德皇后在时,也不曾如此过。如今还真是……”
  萧诚问道:“这些贵重的礼也不只是这一个,父亲是打算如何处理?”
  萧奕反问:“你们觉得该如何处理呢?”
  萧让略想一下,答道:“今日寿宴已是十分豪奢,再有这些名贵的寿礼,只怕真如阿诚所言,要遭御史弹劾。若送回去,只怕不合礼仪;若是以别的礼品赠送回去,也有私相授受之嫌。儿子觉得,不如把寿礼转送给圣上或太后。”
  萧诚赞同:“这个可行,也有前例可循,晋朝的顾恒也是如此。既是避免了贪污之名,也是不必遭人口舌,更表明对圣上的尊敬。”
  但萧奕却摇了摇头,觉得不大可行,他解释道:“顾恒是权臣,权倾一时,且与明安太后是姑侄,有这层关系,再转送礼品理之自然,晋朝上下并没有人敢对顾恒说什么。而为父只是忠臣、重臣,转送给圣上和太后,虽然看似很好,但对于那些献礼的倒不是很好了。”
  萧诚说道:“那……好像也没别的法子了。”
  萧奕没在刚刚的问题停留,转而问兄弟二人:“如果御史会借着这件事弹劾萧家豪奢放逸,你们觉得是要怎样应对?是置之不理,看着圣上压下去?还是出来自辩一番?还是要怎样?”
  萧诚回答:“自辩一番,表示诚心。”
  萧让答道:“若真如此,父亲与儿子上元过后就会回边境,避免君臣隔阂,还是要自辩一番。”
  “所以……”
  萧诚已经明白了萧奕的选择,接着萧奕的话:“所以这些礼品是送不得,退不得,我们是要坦然接之,以表明圣上的容人之道。”
  萧奕很满意这个答案:“正是如此,阿诚,你心细是好的。我们要小心,且是事事小心,功高盖主这个罪名自然也要小心,但并非要小心给别人看。你如此在礼品上做文章,岂非说怕圣上小人之心?”
  圣上当然不会小人之心,只是你怕而已。
  功高盖主于萧家来说是要小心,但不必事事如惊弓之鸟一样,不然,这寿宴根本就无意义可言。
  萧诚恍然大悟,直说萧奕说得好,一语惊醒梦中人。
  萧奕继续说道:“其实接到回帝都的旨意时,我便是有料想到如今萧家是盛极一时,若是一不留神,让人觉得嚣张狂妄或是奢侈无度,功高盖主之嫌也怕是由此而生,也引得圣上忌惮,不再信任。不过,在圣上邀请我下棋畅谈之时,我谈过捐资之事,只是圣上说晚些时日再谈,那时,我便知圣上到底是何态度和胸襟了。”
  捐资,把萧家资产捐给国库,萧奕父子三人早有此想法。萧奕早早的把这个抛了过去,一则表忠心,二则是试探圣上心意。萧让和萧诚赞同这个做法。
  而圣上为何要晚些时日?萧诚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晚些时日,莫不是就是御史弹劾之后?”
  萧奕点头:“圣上只怕早有此意,倒是与我不谋而合了。”
  皇帝之意呼之欲出,萧让抢先说道:“圣上想以萧家捐资为引子,让大齐的十大商家和有资产的官员的都或多或少的捐资?”
  萧奕点头:“圣上有此意,这几年打仗所用钱银也不少,再有战争导致的灾荒,自然的旱涝灾害,国库已不大充盈了,民间也是不大好。此时捐资,名正言顺。”
  萧诚说道:“捐资之事,父亲你也与我写信说过,我也写信给了洛州的族长,他们也觉得可行,捐掉萧家的五分之一的资产,也不会没了大齐十大商家之一的名头。”
  萧让不大满意,提出异议:“要捐就捐多些,最好把大齐十大商家之一这个名头去掉了。”
  大齐十大商家,萧家不过是排在最末,要留着很容易,要去掉也很容易。
  对于萧让的建议,萧诚不打赞同:“这个名头不能随意就去了啊!”
  “阿诚忘记了?洛州那边先时为了保住这个名头卷入了这十大商家的纷争,又与南晋那边的走私和搅局的闻天阁扯上关系,也是因此父亲才遭人陷害叛国,阿诺也战死沙场。”
  听及此,萧诚也不再言语,不再为自己辩驳,他甚至有些后悔,他不同意去掉这个名头,不过是怕影响到萧家。萧诺是他们的弟弟,在昌裕十年因为萧奕遭陷,暂时没了权力,萧诚远在帝都不能解围,萧后苦求无果,反而使帝后关系破裂。那时正值南晋军队带人偷袭,萧诺因此陷入陷阱,最后是战死。
  萧奕也沉默了一会儿,后才讲:“不要归罪与洛州那边,他们也是被牵着走的。”
  萧让始终不同意这个看法,六年过去,一旦提前萧诺,他就难以释怀。南晋已经归顺,郑家已经覆灭,就剩下洛州那边,他也知是自家人,总不能是如敌人般对付。
  “阿让,莫钻牛角尖,诬陷我叛国极大可能是南晋所为,阿诺是为国捐躯啊。洛州那边只是导火索,闻天阁和走私其实很大程度与南晋皇帝和圣上争商业上的主动权有关,期间牵涉太多。”
  萧让没说话,萧奕看着萧让如此,也不再劝了,绕回刚刚的问题,“去掉十大商家之一这个名头于萧家而言,总归是利大于弊的。”
  萧诚说道:“若去掉这个名头,只怕五分之一的资产是不够的。可是洛州那边同意最多是五分之一啊。若再多,只怕洛州那边不大可能会同意。”
  萧家的财力在帝都十大家族里居首,五分之一的资产也不算少了。早前萧家在晋朝是一个文官,晋朝覆灭后,从陈朝到大齐,从文转武,从洛州到帝都,从籍籍无名到无人不知,虽然历经坎坷,但这些家族产业的经营从未断过。
  萧奕转而说道:“你们只管放心,我与族长通信,说捐掉三分之一的资产。族长最后同意了。其实这三分之一的资产也算不得什么,连大齐十大商家之首渝州林家的十分之一也不够。”
  萧让不禁疑惑,问道:“那这个名头他们同意去掉?”
  萧奕笑了:“到底是我们势大,再加上态度强硬,他们能抵挡到什么时候?族长说当年之事,是他们做的不好,也希望他们的让步能让萧家更好。其中之意,你还不懂吗?”
  萧让也笑了:“他们是想藉此来缓和关系。”
  萧奕点头:“以后是你们当家做主啊,阿让,你对他们的态度过于生硬,他们的意思不过要萧家不至于支离破碎,要是像渝州林家和楚国公府那样,彻底分开,就不大好了。”
  渝州林家和楚国公府是彻底割裂的,哪怕多少还是有些牵扯,但两家产业是分开的,族谱也分开记,两家的子女起名所用的辈分用字也不一致等等。而洛州萧家比不上渝州林家那么大的产业,所以徐国公府和洛州萧家是一定要紧密联合在一起的。
  萧奕如此说,萧让、萧诚也同意了,借捐资缓和与洛州那边的关系。
  随后,三人说起了今后的局势变化,南晋称臣后,圣上意欲重开边境榷场,通商互市,说起了萧奕还将在边境戍守几年,以稳定局势,说起了……
  三人足足聊了一个时辰,夜深了,三人这才散了。
  萧诚从书房出来时,抬头望去,月亮几乎被云雾遮挡,只留一丝的光亮给这人间,他依旧拿着那盏灯,虽然周围并不如刚才明亮,但走在熟悉的路上,他的心踏实。
  回到赵氏那里时,赵氏已经把礼品登记入册了。
  见萧诚回来,赵氏停下了手里的活,问起这些礼品怎么处理,萧诚说了萧奕的决定在,赵氏也表示认可,萧诚遣走了下人,才简略讲了捐资之事。
  赵氏边拆下簪钗首饰边问萧诚:“捐资之事,多少都触及他们的利益,他们能同意?”
  萧诚脱去外衣,赵氏过去帮忙:“他们怎么能不同意?他们有这个闲钱给父亲送这么重的礼,怎么就没有钱为大齐为百姓做些事呢?”
  赵氏把萧诚的衣服放好,说:“有理有理,他们不捐不行,冲着当下的局势,又有舆论所在,咋们捐资也顺理成章。”
  萧诚准备上床,点头:“不过,这些事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了。”
  赵氏熄灭了灯火,让自己贴身的丫鬟在旁边的小房歇息,也准备着上床,继续说道:“我当然明白,还没成事,怎么能往外说呢?我们先前还为这礼品而烦忧,不曾想父亲早就有了决定,倒是我们当局者迷了。”
  萧诚笑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们是迷了,可这会子确是清了,但旁观者也未见得是清了呀。”
  赵氏为萧诚盖好被子:“睡吧,明日你还得早朝了。”
  “好。”
  
热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