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有舍有得

　　呼——
　　赵明重重呼出一口浊气，如释重负，不管过程如何，总算对自己有个交代了。心惊胆战熬了这么久，感觉身体已然被掏空。
　　想到诊所里还有一只垂涎他身子的妖女，赵明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诊所里还有个前台，叫宋妍妍，会摄魂术，我觉得她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吧？”
　　两人一共就见过两次面，但前后态度上，宋妍妍对她可谓判若云泥，赵明总觉得她有什么不良企图。
　　“据我所知，那是一只噬魄兽。”道士摸着下巴，脸上满是艳羡之色，“传说上古地府时期，猎魂师精魄幻化成兽，专门吞噬散落于地府的残魄，故而得名噬魄兽。
　　绝大多数噬魄兽只在阴间活动，跑阳间来的万不存一。你手下这只灵智颇高，阳间更是罕见，不知道姓陈的是从哪里掳来的。”
　　“我的？”
　　“嗯呐，这可是天赐的机缘、珍奇的宠物。你若是不想要，别勉强，给我就行。”
　　赵明自动忽略他后面那句话，挠挠头，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宠物？
　　那个杏眼小姑娘竟是一只宠物？
　　赵明突然想起楼下早餐店老板养的那群萨摩耶。
　　“所以，她不会害我？”
　　“它既认你为主，又怎会害你？”
　　道士撇撇嘴，不知赵明为何会问这种荒谬的问题。那可是阴司灵兽，行走的宠物精灵，认一鬼差为主已经是自降身份了，这小子还疑心疑鬼，搞得人家联合起来害他一样。
　　唉，身在福中不知福就算了，还患有深度被害妄想症。
　　没治。
　　要是贫道也有一只噬魄兽就好了，估计做梦都能笑醒，
　　嘿嘿嘿...
　　突然，
　　道士像是想到了什么，幸灾乐祸的意味很明显，语气都有点贱贱的，
　　“我告诉你哦，噬魂兽仅以人之七魄为食，食量大得很呦！
　　你若是提供不了充足且稳定的魄源，它就会弃你而去另投明主，招呼都不带打的呦！
　　要知道，噬魂兽是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你可别指望它能有狗的忠诚哦。”
　　“......”
　　赵明不由自觉地想起陈医生死后宋妍妍的表现，脑海中的那群萨摩耶突然变成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
　　轰隆隆...
　　尘土飘扬，草屑乱舞。
　　真叫个树倒猢狲散，人走茶凉啊...
　　赵明唏嘘不已，
　　精心喂养的宠物变脸比翻书还快，不知道陈医生泉下有知会不会气得活过来。
　　转念一想，应该不会。
　　人类饲养宠物的原因很多，或寻找精神慰藉，或排解孤独感，或满足交往需要，不一而足。无论是什么原因，都绕不过从宠物身上获得自己缺失的某种东西。
　　陈医生也不会例外。
　　只不过噬魂兽天性凉薄，缺乏忠诚度已经成为共识，精明如陈医生，岂能不知？
　　既然能一直养在身边，赵明猜测，他应该还有别的目的。
　　赵明是非常容易满足的一个人，对他而言，意外发一笔横财已是家门之幸，他也没奢望从噬魄兽身上再捞点什么东西回来，况且，这噬魄兽还那么挑食，自己一介凡人，去哪里给它弄七魄吃？
　　嗯？
　　好像哪里不太对！
　　赵明扯紧头皮，猛地反过味儿来。
　　为什么阴司灵兽会对一介凡人示好？
　　难道它看不出自己是个没有能力的铲屎官？
　　还是，
　　想到这里，赵明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道长，
　　你可别说，
　　我也...荣幸地升为鬼差了？！”
　　不然噬魄兽凭啥认主？
　　刚才的怪力事件如何解释？
　　还有，
　　这道士明明就是一副传道受业解惑的模样啊啊啊！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良久之后，
　　道士才挠着脖子问，
　　“怎么？
　　我铺垫的还不够明显么？”
　　“嘶——”
　　赵明倒吸一口凉气。
　　数秒之后，
　　“啊啊啊啊啊——”
　　“......”
　　......
　　“其实鬼差过得也不是特别困难，就是晚上捉个鬼，完成业绩要求，保证辖区不出事故，时间上还很自由。白天基本自由活动，根本没人管。就像我，没事摆个地摊给人算算命，一个月下来也能挣不少外快...
　　...你若是事业心比较重，也可以像姓陈的那样，租间门面干生意。不过我个人不提倡，像咱们这种鬼差最好用心干正业，副业什么的就当调剂生活了，反正挣得也不多...
　　像你这种情况真的一点也不亏，我跟你掰扯掰扯哈！
　　你看，这辈子你还是像正常人一样活，吃喝拉撒睡一点不耽误，身体是你自己的也不存在排斥啥的，就是晚上多干点活而已。等咱真挂了，挑具死体附身，一夜过后又是一条好汉！
　　左算右算都是赚，你有啥想不开的？”
　　道士碰碰赵明，蹲在地上乐呵呵地劝。
　　憨态可掬，自得其乐。
　　“可是...你都落魄到要饭的地步了。”
　　“你看你这娃，怎么说话的，怎么能叫要饭呢？出家人的事你不懂...那叫化缘！化缘撒！”
　　道士脸涨得通红，心说，贫道好心开导你，你怎么还揭贫道的短呢？
　　“这几天正值月末，贫道也是要冲业绩的嘛！近日实属劳累，广场小树林的摊子就没摆，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饱饭贫道如何捉鬼？”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
　　“是什么？”
　　“算了，和你说不明白。”
　　“......”
　　解开衬衣上的扣子，赵明觉得有些上不来气。
　　天气很闷，像是一潭死水，凝固着一动不动。
　　今日心路历程可如过山车，跌宕起伏一波三折。
　　胃里一阵痉挛，脑子也懵圈了。
　　按照道士的说法，每个区域都有额定的鬼差数量，鬼差是阴司设定在阳间的职位。假如鬼差陨落造成职位空缺，捕头上报后经巡检批复可任命其他人或亡魂接任。
　　因为此次陈医生‘陨落’是捕头出手处理的结果，虽然陈医生违规操作在前，但是捕头也没有私自处分鬼差的权利。细查下来，捕头、道士这两人都要被追责。所以，作为唯一受益人的赵明，有责任完成陈医生没有完成的计划，顶替他成为下一任鬼差。
　　“你别怨捕头，她也有她的难处，但你这件事她是真的尽心了。
　　就拿夺舍这件事来说，如果按常规程序上报，等上边的人下来调查，你早凉透了不说，捕头也会得罪他背后的人。
　　阴司关系网复杂，咱们这些泥腿子惹不起，所以，捕头也是在她能力范围之内保证公平。
　　你得理解。”
　　道士看赵明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开始一身说教，“我跟你的情况差不多，也是差点被鬼差夺舍。要不是捕头见义勇为替我伸张正义，我早就下地府了，哪还有今日？”
　　赵明没有讲话，因为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的，
　　从个人角度上讲，
　　当法律失灵的时候，有人能替自己伸张正义是件幸事。
　　从情理上讲，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他没有拒绝的道理。
　　从现实出发，
　　他除了受到点惊吓，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结婚生子外，确实没有其他损失。
　　但是...
　　“不能结婚生子了啊...”
　　赵明喃喃自语，还真是，有点遗憾呢。
　　“我觉得，以永绝后代换长生，很划算。”
　　道士还是蹲在地上，认真分析原因，
　　“有舍有得，不能啥好处都让你占了吧？”
　　“...你这话说得...很在理。”
　　“对吧？我也这么觉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