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农民军队伍里有一个搞舆论宣传的老家伙，地位相当于伙食团的团长，权利不小，有到各个地方宣传反抗清廷的舆论的资格。他的名叫做黄天光。
　　黄天光曾经是乡下人，在乡村生活，在坝子里种地，秋天到了，天气晴朗，没有下雨了，地里的庄稼干燥，水分晒干了，捏着脆响，住在枸县幌子山梁子下面的村庄里的黄天光一家三口人背着千杆去地里收麦子，他家种的是冬小麦，冬小麦夏天收割水分重容易变质，耽误了几天的时间，挨到了秋天吹秋风了，才去地里收割。黄天光已经六十五岁了，花甲之年的年纪还多了五岁春秋，算得上一个老人了，可惜天缘不凑巧，黄天光五十五了才结婚，娶的是一个又丑又壮实的乡村姑娘，那个姑娘年芳三十岁，名字叫做刘燕子，刘燕子是一个大龄剩女，因为样子丑的缘故没有找着称心如意的郎君，这一年，五十多岁的黄天光知道了刘家村有一个大龄剩女刘燕子，托人去说媒，娶到了刘燕子。夫妻俩人生了一个儿子就生不起了，今年十五岁有余了，叫做黄八哥，因为是独生子，扶养着很为贵，黄天光经常给儿子讲故事，牵着儿子去挑水的时候要讲一个，带着睡觉的时候要讲一个，下地干活更是不例外，天天讲故事，天天给儿子编笑话。这不刚割完了一片麦子，俩父子又坐在一块儿吹牛皮了。
　　黄天光说，田酒在口袋里，你给我提过来，我累了，要喝一口。
　　黄八哥说，你吹牛皮的吹出来的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了个乡巴佬的故事还没有开场吧，趁时间，闲着，讲一讲可以吗。
　　黄天光说，你把田酒提过来就给你讲。
　　黄八哥说，好勒，等着。走过田坎，到高处提了一壶用提壶装着的田酒来，递到黄老爹面前，笑嘻嘻说，给你田酒，你要有故事，不然我让你好看。
　　黄天光说，你知道如今是什么朝代，谁人当皇帝吗，听了这么多龙门阵，总要记住一些呀。
　　黄八哥说，如今是道光帝当皇帝，嘉庆皇帝已经退位了。
　　黄天光说，看来你的记忆不差，那我就接着给你讲石娃诞生的故事。
　　传说天地尚未分开的时候，人类氤氲在一团雾气之中，并没有成型，有一年天气发生了变化，开始出现了风雷雨等自然现象，于是人类像蘑菇种子一样瞬间从木叶丛里衍生出来了，人类一开始衍生就区别于万事万物，特别是有聪明的智慧。单就是幌子山梁子上有一团氤氲着的气息没有衍生出来，被封闭在一块大石头里。大石头有一丈见方，端端正正的矗立在高高的梁子上。吸收天地精华，蓄养元气。每年风吹草动，春暖花开的季节，仿佛灵气涌动，常常不由自主的哀哀悲鸣，放羊人，柴夫，猎人不止一次听到过石头在呀呀学语，只是不知道它在说一些什么话。
　　许多年，许多年过去了，人类已经开始了自由自在的劳动，生产，生活方式几乎完美得迷人，在大平原地带，他们建立了一座又一座村庄，房屋有四合院，吊脚楼，小琉璃瓦房子……，耕种了一片又一片的土地，耕作作物也不一，有麦子，玉米，土豆，大米，高粱，黄豆，还学会了喂养五畜，牛马猪羊狗和禽类一唱天下白等牲口禽类动物。在山区，则出现了以打猎为生的猎人，卖木柴的巴布盗木贼……。人类生活发展的事情非止一端。
　　明朝末年，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十室九空，许多人家没有男丁续香火，请算命先生算后成，算命先生掐指一算，对一个老农夫说，某天某日，你到幌子山梁子上的大石头旁去等着，这一天会有一个人下凡降世，你可以把他收作子女，算命先生还叮嘱，这一天，无论天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在石头旁等着，不要离开半步。
　　老农夫按先生说的去做了，果不其然，那一天天气阴暗，风雷俱动，闪电交加，只是没有下雨，一点雨也没有的样子，傍晚时分，一个闪电把石头击破了，偌大的一块石头分做了几块，接着灵光弥漫了整座山，过了一会儿，只听见一阵哭声，降世了一个石娃，原来石娃赖不住风吹草动的折磨，哭了起来，老农夫把石娃捡起来抱在怀里，石娃方才停止了哭泣，老农夫对石娃说，你即是老天所赐，能不能告诉老山你的名字姓氏以及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石娃还是懵懂无知的样子，听见老农夫说话，好奇的眨着眼睛。
　　老农夫说，你即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经历这样传奇，必是神仙转世投胎，不知道是哪路仙家。
　　这个时候算命先生出现了，坐在一朵莲花上，谆谆告诫老农夫，我是吕洞宾道长，在天上掐指一算，知道木柴沟梁子有一块石头要度化，幻化为人。特从天上赶来为石头寻找一个可靠的养主，你既无后继之人，把他安排给你去扶养，给你养老送终。
　　老农夫说，谢仙家好意，只是这娃儿将来大了，还会上天当神仙吗。
　　吕洞宾道长说，石娃在这块石头里面氤氲着已经不止一年两年了，上古时候就应该幻化成人的了，只是被困于石头里，无法与其它地方的人一块儿生长出来，如今已过了若干年，石头虽然腐化了，天地灵气已经蓄足，石头里的石娃该成形了，当然要降世为人。论其生命的始末，无非也就是远古时代一个平常人的诞生经历而已，与你的先祖一辈的生长方式没有什么两样。不必害怕石娃会弃你而去，他虽不是俗物，也不是什么翻天覆地之物，一个常人而已。
　　老农夫问，像这样的石头天下还有多少块。
　　吕洞宾说，不多矣，不多矣，天机不可泄露。
　　老农夫问，即是不多，肯定是有的，关键是要问一问娃儿能不能成仙，万一娃儿成仙了，我岂不白养一场了。到头来一场空，你赔我损失吗。
　　吕洞宾说，这个你放心，石娃是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人，只因为地界不同，这一类人晚生了一些年岁而已，所以降世之时要有人扶养，仙家才安排寻找可靠的人家代为养育，放在古代，充其量也只是听之任之，喝点西北风，食些雨露，活与不活全由命。寄托在你身上，你只管抱去就是了。
　　老农夫说，按你说的，当是新人种啦。
　　吕洞宾说，正是。
　　老农夫问，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天上既然有神仙，为什么平常人不能修仙成正果。
　　吕洞宾说，仙者，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不可尽信，也不可不信，我不能回答你的问题……。说完上天去了。
　　老农夫把石娃包在衣兜里，望着吕洞宾飘去的方向，拜了三拜，打算带着石娃回到寨子里去。这个时候天空放晴了，恢复了五六月间清朗的气候。
　　老农夫姓谁名谁，老农夫叫做黄八卦，今年七十多岁了，媳妇叫做华仙姑，年龄差不多大小。住在幌子山不远处的屯里。
　　那个地方叫做五里屯，住户有三十多家，三姓人口，黄，张，李。每姓人口十来户。男的壮丁被明朝驻守本地的大帅吴世勋征兵去打仗去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住在家里。
　　按说征兵打仗也不是什么坏事，考不到功名除了当兵没有其它的路可走，但是当兵打仗要付出流血的代价，甚至牺牲。
　　这不，吴大帅的副统领骑着马背着文案十万火急的跑来屯里给屯长传达消息，当时，屯长张大熊正在场坝里晒太阳，张大熊上了年纪了，身体情况差，经不起折腾了，经常带着几个文书在场坝里晒太阳，文书都是屯里的人，张大熊本来想等儿子当兵回来了，向上面第一道奏章，把位置让给儿子。但是情况出现了意外，屯里派去的壮丁全部牺牲了，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消息。
　　副统领骑马到屯里办公的地点后，下了马，这是一个黑且瘦的人，除了壮实之外没有一点滋润之处，打仗的人都是这个样子吗。
　　副统领对张大熊和一帮文书说，里面有人吗，帮我把屯长喊出来，我来传达消息，你们屯派去的人牺牲了。
　　张大熊说，我就是屯长，派去的壮丁谁牺牲了。我派人去赔偿他家家里人。
　　副统领说，一百个壮丁全部牺牲了。
　　张大熊听了，简直懵了，难道自己的儿子也牺牲了。
　　副统领说，的确全部牺牲了，元帅让我带着一百万两白银来赔偿相关人员的家属，钱在包里，你快通知相关村民的家属来领赔偿金，队伍里有要事，我还要赶回去呢。
　　张大熊哭着说，我不要赔偿金，我要人命。还我儿子的命。
　　副统领说，人已经死了，我拿什么赔你。
　　不一会儿的功夫，屯里的村民闻声全部来了，挨个站在场坝里听副统领念名单，念到一个，大家哭一声，天啦，一百个名单念完简直天地动容，当时吕洞宾在天上打坐，他坐在莲花上，也听见了哭声，掐指一算，人间有一场大灾难要发生，但是灾难是注定的，作为仙家他不能改变现状，导致三界出现混乱不堪的局面。但是他却知道石娃要诞生了，飘飘然下凡了来安排扶养石娃的人。像这种事情，他不止做过一件两件了，每一件都获得空前的成功，传说有一年狗在棚里生下了一个男婴，也是他前往接生的，后来安排给了一个黄姓人扶养，如今那孩童早已经过世了，子孙估计不下于十万人了吧。有一年，一只母鸡在巢里生下了一枚巨蛋，蛋裂开后居然有一名婴孩在里面，也是吕洞宾下凡来安排给了一个李姓人扶养，像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吕洞宾真乃神人也。不过其功过也常常为人争论不休……。
　　吕洞宾下凡来安排扶养石娃的人，先是化作了一个算命先生在当地的一座草庵里算命，吕洞宾算命从来不收钱，而且百算百灵，名声一时大噪于乡野，有一天黄八卦来找他算命，黄八卦说，大先生，你说我这把老骨头了，还会有后继之人吗，什么地方有，你帮我算一卦，我去过继过来养老送终用。吕洞宾神秘的说，某天某日某时某刻某地将有一个石娃诞生，你可领来扶养。
　　黄八卦的儿子恰在牺牲的范围之内，加上没有养老送终的人，按吕洞宾说的做了。黄八卦是当地唯一知道那个算命先生是吕洞宾的人。因为石娃诞生那天他见到了吕洞宾的真样子，黄八卦肯定接了些地气，沾了些仙光，死后当然能够自由游走于天地间，当是后话，关键还是石娃后来修成正果当了罗汉，让黄八卦一家受益匪浅。他的夫人华仙姑也成正果，被仙班分配在南海观音菩萨坐下管理观音竹，负责修理，移栽之类的活计。
　　黄八卦用衣兜兜着石娃走到了家门口，华仙姑当时正在屋里捡米，用双手端着簸箕，边筛边捡里面的谷吊子，看来是老陈米了，放在家里已经不止一年两年的时间了。大门关着，天下雷声响彻云霄的时候，风大极了，华仙姑担心风会卷进屋里来，把家里的锅碗瓢盆吹落下来，摔碎了，特意把门关紧了些。但是，在屋里筛大米的声音，仍然十分分明。
　　黄八卦站在大门口，喊了一声，仙姑，你在家吗，没有去邻居家串门子吗，我回来了，你开一开门。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什么好东西。
　　华仙姑停止了筛大米，把簸箕放在石磨上，出来开门。
　　华仙姑说，你到什么地方去了，天上响了那么长时间的雷声，闪电交加的，不怕天上的雷把你劈死。儿子才打仗死去没有多长时间，你怎么就不顾身体了。
　　黄八卦笑嘻嘻的说，老天长眼呢，雷电由雷公电母管着，不会劈着我的，你看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东西。
　　华仙姑开了门，定睛一看，黄八卦兜里兜着一个婴儿。婴儿两眼一眨一眨的，浑身冷出紫一块红一块的样子。华仙姑问，你从什么地方弄来的，快给人家还回去，你看小孩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黄八卦说，我在路上……他刚想说捡来的，突然想起来吕洞宾道长对他说那些话来了，石娃无父无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如果老伴硬是要自己带去看个究竟，怎么办，岂不泄露了天机，于是骗华仙姑说，给一个过路商人买来的，人家的担子里挑着几个小娃娃呢，边走边卖，路上被我撞着买了一个来养活，小孩不贵，才二两白银。你看值吧，新生下来的，不是大娃娃，养不乖，养几年就偷偷跑回家去了，我俩可以把他养来养老送终呢。
　　华仙姑说，你快进屋里来再说吧，外面冷，别冻坏了小孩子。
　　黄八卦说，你给他找几件小衣服，车厢里还有几件当兵打仗折了的那一个大娃娃穿剩下的小衣服，拿出来给小孩穿上。
　　石娃穿上漂亮的小衣服小裤子，小鞋子，俨然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村人婴孩了，再不是那个来的时候寒碜得赤条条一丝不挂的石娃了。
　　黄八卦对华仙姑说，听过路商人说，这个小孩才刚生下来，我们给你办一次月米酒可以吗。
　　华仙姑说，办月米酒倒是可以，万一人家不相信是我生的怎么办，你看我这肚子还能够生出小孩来吗。
　　黄八卦说，你的肚子这么大，每天腆着在外面做事，谁知道里面有什么内涵，万一人家问起来，就是早已经有迹象了，只是没有公布而已。
　　华仙姑说，你嫌我肚子大是吗，怎么不续弦一个肚子小的。
　　黄八卦说，我倒是有这个念头没有这个劲头了。再说你看我把小孩都买来了，不会再作它想了。
　　华仙姑说，按你说的办，不过办事之前要有一个周密的安排，我先抱着孩子在外面露一露面，让邻居们误以为一下，等大家都几乎知道咱家有人了之后，再逐一通知亲朋好友前来吃月米酒。怎么样。
　　黄八卦说，夫人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华仙姑一连抱着孩子在场坝里晒了几个午后的阳光，边晒太阳，她边哄石娃睡觉，挑水过路或者锄禾归来的屯里人都见到了她怀里的石娃，好奇的驻足下来问华仙姑石娃的来历，最先问华仙姑这个问题的是柳叶眉老太太，她已经很大的年纪了，人上了年纪不能上山干活儿了，只能忙一些家务活，比如挑水，淘米，洗菜之类简单省事的事情。
　　柳叶眉提着木桶路过华仙姑家大门口，看见华仙姑怀里抱着一个孩子，于是好奇的留步问华仙姑，华大嫂，你家什么时候又添了一个新的孩子了，从什么地方带来的呀，是你的女儿还是儿子生的。
　　华仙姑反驳道，哪里是女儿儿子生的呀，我家有几口人你不知道吗，这个是我儿子，去年怀着肚子里今年才生下来呀。
　　柳叶眉听了，乐呵呵笑道，你都七老八十了还生育，真是好福气，平时就没有见你四处走动，难道是在家里练习保养不成，相比之下，真是寒碜死人了，我的肚子二十年前就停产了，没有开发价值了。看来这个人还真是会保养的人有福气啊。
　　华仙姑说，谢谢你的夸奖。
　　第二个问华仙姑石娃是什么地方来的是放羊人张老汉张音柱，张音柱每天都要撵着羊从华仙姑家的大门口过路，一大群羊，全是屯里的羊，分派给他去放牧，今天来的早了些，遇到了华仙姑，张老汉问华仙姑，仙姑，你怀里的孩子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华仙姑说，我今年刚生的。
　　张音柱说，人到了七十了还能生育真是了不起啊，听说宋朝的包拯也是七十岁了才生儿子，难能可贵，难能可贵……。
　　黄八卦把家里生了孩子的事情告诉了亲朋好友，一个月后，有的骑着马驮着粮食，有的带着礼品，提着鞭炮，前来给石娃庆祝满月酒。黄八卦把家里装扮一新，贴上新对联，邀请了许多一块儿屯到五里屯来的邻居来帮忙照料客人。他们在场坝里挖了个灶，安上了锅，宰了大肥猪，又从街上买来了葱姜蒜，海带丝，辣椒，准备食物招待客人。
　　黄八卦还请了阴阳先生来为孩子洗尘。请来的阴阳先生名字叫做张真人，张真人的法力肯定没有吕洞宾的高，或者张真人根本没有法力，只能做一些基本的业内道场，比如孩子满月的时候摆个道场让孩子抓一抓木鱼，项链，木梳，镜子之类的器具，据说这之类的器具能够试出孩子的秉性来，有预测性孩子抓到了木梳镜子之类女人用的东西，将来必泛桃花运，抓到了木鱼就岌岌可危啦，有可能要当孤寡或者和尚。做这个道场也有几种做法，大富大贵人家做要摆器具，小家小户的则是摆粮食类东西，比如大米，土豆，大饼，红豆，砂糖之类，孩子抓到了主食类，将来必大富大贵。抓到了辅食类孩子将来可能要穷一辈子。张道人无非也就是做这一些斤斤计较的小事，技术从来就谈不上有什么大奥妙之处，哪里比得上吕洞宾道长，吕洞宾掐指一算就知道人间有些什么事情发生，人的生死轮回他就更加了若指掌了，最大的不同的吕洞宾住在天上，张道长住在庵埠里。黄八卦多希望吕洞宾能够在石娃满月这一天能够下凡了来参加聚会，他在香案上烧了三柱香，吕洞宾在天上也看见了，趁黄八卦忙累了趴在桌子上休息的时候，托迷梦问黄八卦，吕洞宾问，你家要办事情吗，这样兴师动众的大摆宴席。黄八卦说，启禀神仙大人，我要给石娃办一次满月酒啊，你有空也来参加吧。
　　吕洞宾说，我不来了，你自己爱怎么办怎么办，以后有难处还是这个样子，我的塑像前面烧三炷香我就会托梦给你，询问相关事情。
　　黄八卦说，可以，神仙不要失约哦。
　　吕洞宾说，我会信守诺言的，你忙你的。吕洞宾关了梦。黄八卦醒了。走到客厅，继续忙里忙外，招呼客人。来庆贺的人太多啦，里屋的长凳上坐满了人，还围了好几圈，外面场坝里的凳子也横七竖八的摆了几十张，坐在上面的有大人，有小人，有妇女，有姑娘，有的三五成群围在一堆儿赌钱，比骰子的点大点小，还有一个是收账的管家，管家的前面摆了一张八仙桌，管家坐在八仙桌旁，负责接受客人送的彩金礼物，每一样都要过账，要有记录。
　　这个屯里有资格当管家的当然只有张大熊，张大熊写得一手好字，其他人写不出来。每一家办事都是张大熊负责填写人情账本的。
　　黄八卦走到张大熊旁边坐下来了，心和气平的问张大熊，大屯长，这回儿没有人来了，你可以清闲一下，抽一杆烟吧。张大熊说，我已经喝过茶了，不想再抽烟，容易打嗝。
　　黄八卦说，屯里还真少不了你，没有了你连个会记录账目的人都没有。
　　张大熊说，本来我想让儿子当兵回来，继承我的这个活儿，替大家办事，谁知道出了这档子的事情，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
　　黄八卦说，你真的那样想恋你的儿子吗。
　　张大熊说，如何能不想呢，人年轻的时候想个媳妇，老了想个子女，天经地义的事情啊。
　　黄八卦说，老天见怜，你会有好结果的，只是时间还没有到而已，等着吧。
　　张大熊说，你真会安慰人，心肠不错，咱们这个屯就你的心最好，最善良，难怪呀，你七老八十了还又生了一个儿子。本来一下子就垮下去了的家庭不但没有熄火又开始冒烟了。
　　黄八卦说，同喜同喜。有一事，还要屯长出个价，帮咱一个忙。
　　张大熊问，什么事情，你只管说，能帮忙的我绝不推辞。
　　黄八卦说，我封个红包给你，给我儿子取个名字吧。
　　张大熊说，红包不红包的别讲究了，我家里不缺这个钱，取个名字是吧，你姓黄，叫做黄八卦，咱们是一批屯垦到这个五里屯来的，我不知道你的家族姓氏宗谱，单就只是凭咱们的交际认识取一个，叫做黄春风怎么样。
　　黄八卦说，春风得意，马蹄急，是个好名字，可以，谢谢屯长。
　　张大熊说，不用谢，你忙你的去，账目的事情我会帮你处理周全。
　　黄八卦问，春风将来长大了，能为屯长做一些什么呢。
　　张大熊说，如今屯里三丁少二，正是缺人的时候，将来可以接我的班，我是不会介意的。
　　黄八卦说，好耶，让他当兵打仗打到满洲去。
　　张大熊说，当兵打仗就算了，带领大家一块儿屯团戍边，有吃有喝就可以了。
　　说话的时间，良辰吉时到了。
　　张道人拿着拂尘来了，张大熊和黄八卦起来去迎接。
　　张道人说，这个地方真是难找，我好不容易才找到。
　　张大熊说，真人这样说就寒碜了，你是得道高人，找个地方还怕难吗。
　　黄八卦说，张真人平常时候，降妖除魔的事情做多了，哪里有空儿抽开身，为了我儿子这丁点儿的事情劳驾真人大驾光临，真是多有冒犯，还望恕罪，快到屋里坐。
　　张真人说，屋子里闷，我和你俩在外面寒暄几句再进屋。
　　张大熊说，也好，我也从小道得知你是得道高人，要和你切磋切磋，算一算自己的后成。
　　黄八卦说，我给你们提酒去。
　　张真人坐了下来，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张大熊说，你看我这面相，还有什么后成吗。
　　张真人说，你的面相不错，方脸大耳，而且没有麻子，一看就是大富大贵人家的老爷。
　　张大熊说，你说对了，我就是这里的屯长张大熊，今年七十多了，可惜膝下无人呀，你说如何是好。
　　张真人说，我也姓张，你看我都这把老骨头了还是一个道长，过着清贫的生活，孤孤单单一个人，就为了修成正果，你怕什么。
　　张大熊说，自古神仙非凡人，我对成仙之类的想法是比较简单的，甚至没有敢多想，安于现状，安于自己的本命，做平凡人，吃大米饭。
　　张真人说，你说我难道就喝西北风啦，也是老百姓需要降妖除魔，我才被迫干这一行，如今几十年过去了，如果能够再从头再来，我也愿像你说的做个平凡之人。
　　张大熊说，你降妖除魔有什么绝招吗。
　　张真人说，都是自己家的门姓，我也就不蛮你了，我是有几招绝技，一招是三昧真火，一招是天罡地煞，一招是乾坤八卦，能够对付一般的厉鬼造反，普通妖孽也能够对付，但是大妖怪就难说了，我是一个凡人，只懂一些皮毛，无法上天入地，特别是道法不能自然。三招，阴阳教都有教习，你如果想学习我可以指点一二。
　　张大熊说，我要看你降伏真妖真魔真鬼才能信你的招是否真实。
　　张真人说，附件有坟山吗，今晚我们一块儿上坟山去我降伏真鬼给你看。
　　张大熊说，好耶，我就想看能不能抓到鬼。晚上带你去坟山抓鬼，遇见鬼大先生可不能藏着一手不露，让兄弟们失望。
　　张真人说，我一定竭尽全力抓鬼，抓一只真鬼给大家一饱眼福。
　　张大熊说，主家请大先生来的意思，大致是兴一下科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科场戏。
　　张真人说，科场的时间短，要不了多少时间，明儿一早上众人要散去了的时候演化一回就可以了。今天我是提前时间来了，提前来的目的嘛当然是帮主人家办事帮忙。主人家房子上的对联要重新贴一遍，老的几副过时了，无法掀起来喜庆的热闹气息了。要重新贴过。香案也要打扫一遍，让天上的神仙与民也能同乐。
　　张大熊说，大先生说的有道理。吃了午饭，一块儿做这些个事情，现在嘛，我们还是唠嗑我们的事情。……酒……你斟上……我们……继续……。
　　午饭之后，贴了对联，又过了几个时辰，天色傍晚了，天空黑下来了，张真人，黄八卦，张大熊以及一帮好事的村民提了荞麦粉，请了贴，点了火把去坟山抓鬼。
　　张真人问，坟山上的坟多吗。坟少了，担心鬼不敢出来，要选择坟多的地方为宜。
　　张大熊说，放心，西林山上的鬼绝对够你抓，那里是一个偏僻的地方，自古以来埋了多少人在上面数不清啦，单就是现在咱们明朝这一朝，就埋了不少的人在上面，最近埋的一个是镇上员外郎李向盘家大儿子，去参加抵抗满洲国的战争死的啦，其他老百姓人家的没有运回来安葬，他就关系发达运了回来，埋在了西林山上，西林山上最近鬼闹嚷得厉害，估计就是他家儿子造的反。还听人说，一到晚上山里就起火，大先生此来可要为我们细细斟酌一番道理。
　　张真人说，山林大，抓鬼之时村民可不能乱跑，万一被鬼迷惑，丢了身家性命，咱可不包赔。
　　张大熊说，是了，我吩咐下去，让大家小心。张大熊站在高地上，打着火把，叮嘱一块儿去的村民，大家听着，到了老林子里，可不能乱跑，要紧紧聚在一块儿，搞走单主义，万一被鬼抓住，死在山里，可不包赔。
　　老百姓都说，是了，一定和队伍寸步不离。
　　说话的时间，老林子到了，果然是好大的树林子，里面幽深得让人害怕，风吹过林子呜呜呜的响着，忽然一声嘎嘎嘎，一些人都不敢前进了，站着不动，望向张真人，让张真人作主，张真人也愣了一下，让大家趴在坎边听里面还有什么动静。
　　不一会儿，果然有人在里面哭泣着讲述自己的身世，声音凄迷，那人说，咱家本是边镇上大富人家之人，吃不愁，穿不愁，谁料想偏偏满洲要来打仗，被充军上了战场，刀枪无眼，死在了战场上……我本姓啊……李康冀……家父在家色悠悠，担心他调戏了我的小娇妻。我这是又回不去，又走不动啦，地公管得严，寸步不能离开山林坟地。否则要用油炸火烧毁了我元神。接着又是哭，像狐狸一样哭，声音尖锐。
　　张大熊悄悄对张真人说，看来是真鬼，怎么办，你快施法把它捉住了，绑去县衙交给青天大老爷打他三百板子。
　　张真人说，还有一个地公管着，咱们在他的地盘上捉鬼，担心会得罪他，不知道地公为何物，待我把他引出来，让大家瞧瞧究竟。
　　张真人背着宝剑，英姿飒爽的站在众人前面，一手举火把，一手撒荞麦粉在半空中然后火把点燃。荞麦粉的燃速极快，瞬间爆炸了起来似的，把山林照亮了。
　　这个时候，地公从地下冒出来了，提着一根拐杖，在地上打了坐。思量了片刻，自言自语的说，可能是谁家收鬼驱邪来了，哪一个鬼竟然如此不安份，骚扰到了老百姓的清宁了。地公传出暗语，新埋的小鬼不要快回去，不要让老百姓发现，毁了自己的道行。接着山里安静下来了。张真人也奇怪了一下，怎么突然安静了，估计小鬼发现他们的行踪了。故意隐身了。
　　张真人又是一把荞麦粉，吼道，小鬼往哪里跑，还不现身。
　　地公在山里听见了，很是气氛，小鬼在林子里诉苦，他已经招呼过了，把小鬼唤回去了，这个凡人咋就这么不懂礼貌，还纠缠不休。施法教训张真人，哪里知道几招都被张真人躲过去了，地公掐指一算，自衬道，原来是张小弟在干活计，嘲笑道，张小弟你别追了，小鬼已经被我唤回去了，你就安心去修道去，你看你都修道了多年要仅仅只会一点儿道法就是因为你太急于求成了。
　　张真人忙问，你是谁。
　　地公在暗处说，我就是这个地方的土地公大人。
　　张真人说，你说你是土地公，敢现身一见吗。
　　土地公说，我怕犯了天规，不敢见你，不过你既然是得道真人，能够使道法，就见你一见。
　　土地公说见你一见几个字的时候，简直震动了天庭，几乎天上所有的神仙都睁大了眼睛，屏住呼吸，观看土地公见还是不见张真人。
　　然而土地公还是见了，现身在山林里。张真人也大吃了一惊，原来天地间真的有神仙，哪怕是一个小小的土地公，从前自己还是一个单纯的道士，连天上是否有神仙也不敢确定，做这一行仅仅是为了混一口饭吃，几十年过去了，虽然从小道学了一些东西，有了一些道法，也仅仅是抓个鬼，那个鬼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总之从来没有把鬼的样子还原过。抓来的鬼只能听到声音在呜咽，看不到样子。这次大饱眼福了，见到了土地公，不止他一人见到了土地公，还有一帮村民，开了大家眼界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就是天机既然被泄露了，就会有人偷着学仙，迟早要有一班成仙之人。
　　土地公也感觉到了事情的厉害之处，不过既然见了凡人了，就不打算悔过了，谆谆告诫张真人说，张兄弟，你想见我一面，我现身了，你是将来要成仙的，所以我见你一见，否则凡人是见不着我的面的。你要勤学苦练，争取早日成仙。
　　张真人说，谢过土地公指点迷津。
　　村民们听了，不敢发出一点儿声音来，静静的趴在坎边听着。土地公说完遁地下去了。
　　张真人执着火把，后脑勺发凉，对着旷野说，土地公走啦，天上还真有神仙，这回天下要好看啦。口里说着……嘿嘿嘿……就倒在地上了。村民打着火把把张真人抬回去，喂了一些汤药张真人才醒来。醒来后，张真人问村民，你们可见到了该见的东西。
　　大家都不敢说话，相互面面相觑。那一天傍晚发生的一切，黄八卦最心知肚明，他是两次见过神仙了，对神仙之事再确信不过了。既然能成仙这个凡人也就有盼头了，发生的灾难都可以忽略不计了。张真人也开了思维，发誓回去后要勤加练习，争取早日成仙。
　　天上发生了事情了，土地公乱见凡人之事被玉皇大帝发现了，安排了天兵天将下凡来抓捕土地公。不一会儿的功夫，土地公已经被绑到了天庭进行判决。玉皇大帝坐在他的大龙椅上，厉声问土地公，土地公你好大的胆子，敢乱见凡人，泄露了天机，天下大乱，三界出现混乱，你可吃罪得起。
　　土地公辩驳说，禀告玉帝，不是小的要乱见凡人……。那个张真人本是一个半神仙，早已经会道法，把他自己人看见一见未为不可。
　　玉帝掐指一算说，这个，确有其事，姑且饶了你，下次再犯，要毁你的全部元神。
　　土地公说，谢过玉帝开恩饶恕小的。
　　玉帝说，你回去吧，我和众为仙家还要监看三界以类的事情。
　　土地公起身要回去了，吕洞宾拉住土地公的手说，你守的那一个地方我也很关注，你回去后要认真管理地方，做事要严谨，不要再泄露天机了。那一个地方有一个新人种才降世，要让他安于本命，当老百姓，在凡尘繁衍生息，而不是一降世就给以神通，度化成仙，这样会让三界受到损失，凡尘减少了一种人种可能会让全部凡人亡族灭种呢，你回去后，不要露面了，连张真人你也不要见了。知道了吗。让凡间之人知道了天上还有神仙还在掌管着生死轮回大权，万事都投机取巧，不务正业，遇到事情动不动就求仙拜，怎么能行呢。
　　太上老君在旁边听了，乐呵呵的笑道，老兄此言差矣，你看凡尘什么地方没有求仙拜神的庙子，凡人一看就知道庙子就知道天上有仙啦，对于泄露天机之事，我看当忍则忍，必要之时还是要泄露一下天机，否则的话别人怎么知道因果报应，天理循环的道理。
　　吕洞宾道长说，老君是话中有话啊，谁不知道老君的庙子在凡间最多，我看这个天机大多是老君泄露的吧，泄露天机就不说了，关键是要泄露得有道理。
　　太上老君说，你知道我不管太多闲事，一直洁身自好，哪里有时间去看凡人怎么拜我，只是凭良心说一-句话，这个天机也不是什么大事情，你看自从开天辟地以来多少人成仙成神了，先是女娲，精卫，夸父，雷公，电母，后是姜子牙，二郎神，红孩儿，灶王爷，牛魔王，阎罗王，所以关于泄露天机之事，鄙人之见，不动干戈最好。
　　吕洞宾道长说，照你这么说，难道他们都是你度化成仙的吗，当年度化众为仙家之时，你可是在一
　　旁撂挑子呢，最后因为大家都成仙了，你气得跑去炼丹去了，大搞不合作，如今天庭香火兴旺，有规有矩，你来说风凉话让人害臊。你一个老道，老眼昏花，四体不勤，瞎管闲事，一边儿去。还是炼你的丹去吧，有了新发明再来报告大家。
　　吕洞宾说，土地公，你成仙也不容易，到了辖地要勤勤恳恳办事。凡间有什么风吹草动，上天来报告玉帝，我们会安排你怎么去做，但是切记不要乱发挥主见。
　　土地公说知道了，然后一溜烟下凡来了落在老林子里……。
　　黄八哥问黄天光，土地公落到了林子里又怎么样了，他有没有去找小鬼子算账，有没有把小鬼捆起来打，居然半夜三更里乱哭，引来了张真人抓鬼……把天庭得罪了。不但差点丢了头上的乌纱帽，还差点丢了吃饭的脑袋。
　　黄天光看看天色，不早了，给儿子说，故事就讲到这里啦，老人这么告诉咱，以后就没有下文了，想知道下文，咱也不知道呀，自己猜去吧。一天的功夫就花在讲故事上了，地里的活儿再干不完，被其它农户人家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笑话咱家懒惰呢。黄天光于是起身去干活儿，挖地，锄草，无论他怎么使力气，怎么加快速度，就是在夕阳西下之前无法挖完割过麦子的新地了。过了几天，再过了几天，土地被太阳晒硬了，就会硬如石头，别说人啦，就连牛也拿它没有办法了。
　　黄老爹回到了家里，一家三口人坐在一块儿吃饭，黄老爹喜欢抽烟喝酒，吃了饭还要抽烟喝酒。醉醺醺的当儿，问儿子，你已经老大不小啦，应该给官家去找份子差事做去。呆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浪费劳动力呀。
　　儿子回答，你是骂我浪费粮食吧。
　　黄老爹说，你误会了，咱没有这个意思。你看咱们黄家算什么算不准，你去学令府大人家让他发一个文书给你，加入阴阳先生的行列，给朝廷当术士去。
　　儿子说，你别以为文书这么容易搞到手，听说白莲教起义的时候学令大人已经被杀害了，没有人治理地方了。现在是一个叫做齐王的人在管理，不过他是造反的农民军首领，你看我能投靠他吗，万一投靠了，殃及池鱼怎么办。你不怕丢了头上吃饭的家伙。如果去其它地方，天遥地远，简直是十万八千里，路上又是狼又是虎又是豹的要吃人呢，我一个人去，害怕呀。我看还是呆在家里呆在村子里做自己的老百姓，种地务农，栽白菜有吃有喝就满足了，什么升官发财之类不去想了，管它张当官李当官狗当官。
　　黄老爹说，这个娃儿没有出息，明天给我放羊去，地里你别去了，省得见到你我老是心头添堵。
　　黄老爹迷茫了一段时间，终于想通了，特别是看到齐王派到地方来驻扎，或者经营生意的队伍，觉得齐王也是可以投靠的大人物，跟着他也能够大红大紫，有出息的。如今自己儿不缺，吃不愁，穿不愁。要去干一件大事，轰轰烈烈一次。他毅然决然投降了齐王，给齐王当宣传员，主要宣传和污蔑清朝道光年间天灾人祸不断，各个地方出现的光怪陆离之事，最后又宣传了在这个年代神仙下凡，鬼怪作祟之类，皇帝的祖宗是猴子变的，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冷血动物之类的奇谈怪论，把清廷统治下的社会批判成为地狱一样的人间社会。呼吁老百姓齐心协力，相互关爱一块儿过自由自在，不花一分钱遍走天下的生活，而不是被奴役的黑暗生活。他的最经典的故事就是石娃诞生记，其它的故事大多是迎合斗争需要临时改变出来的段子，也只有这一个故事让他感到了温馨，他曾经讲给儿子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