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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思绪飘了多久，车外的声音已然渐隐渐没。
回想当时，透过光雨背后，看到的那副清容，时隔数年，洪少炎心中依然有些起伏。
但真正让他无法平静的，是那名修士的目光。
如此自然，古井无波。
仿佛上位者在面对如草芥一般生命时的漠然。
天地之于人...
人之于蝼蚁...
如是这般。
后来，洪少炎得知，那名紫云府的修士，叫宁溪，是紫云府中鼎鼎大名的强者。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先天灵体，又或是入境、怀古之类的，他听不太懂。
只知那人的举手投足，与他想象之中，居住在云端之上的那些仙人的形象，颇为相似了。
........
山中雾气渐凝。
黑暗中的行军山，如一位盘膝入定的僧人，数条白绸缎，缠绕身前，很难不让人联想到，高原之上的那座雪城，还有那一条条，洁白的哈达，一群皮肤黝黑的僧众...
透过挡风玻璃，洪少炎的目光落在车道尽头，那里只有云雾和黑暗。
他忽然打开了远光灯。
两束强光向前照去，勉强将他的视线往前延伸了一些。
他觉着好些了。
于是从盒子里抽出两根雪茄，一根送于嘴里，另一根随意递给了黑衣男子。
二人不约而同地深吸一口，再缓缓吐出。
他平日里早已习惯掌控与自己有关的任何事情，只要他想，他便可以做到滴水不漏那般完美。
这一点，即便是黑衣男子也深信不疑。
但唯独这件二人密谋很久的事情，却接连出现几次意外。
他按下车窗，双目微闭，感受着林间的湿意和宁静。
一缕颜色更深的烟雾从他手里升腾而起，很快混入山雾之中，散在空气里。
在整个局里，洪承天就像突然活过来的变数。
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他突然觉得自己并没有完全看透这个侄子。
就像这条藏匿在黑暗中的山道，他只看到了眼前这一部分。
那后面的部分又是怎样的呢？
可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忽然，他心底生出一种冲动。
他想下车走进那片黑暗之中。
可放在车门的手，迟迟没有动静。
黑衣男子眼神微动，连手指都停止了敲击。
他看到洪少炎的目光，落在了车灯按钮上，若有所思。
画面定格许久，洪少炎才收回了手，继续依靠在座椅上，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有微亮闪过。
他忽然想到了那股让他有些畏惧的，却又有些渴望的力量。
“继续？”
黑衣男子试探着问道。
“嗯...”
洪少炎鼻尖发出一声轻哼。
“嗯？”
第二声嗯的尾音上扬的厉害。
黑衣男子神情微变，望向洪少炎的目光中，尽是不解。他张了张嘴，像是要说些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拿起雨伞转身下了车。
“你这是在玩火...”
车外忽然飘来这样一句话。
洪少炎盯着右视镜里离去的背影，剑眉微挑，嘴角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是纵...”
这两个字，黑衣男子没有听到，因为已经湮没在他那辆汽车的发动声中。
........
乾省地处华夏西南，人口繁多，幅员辽阔。
其中有一片绵延百里的群山，景致颇佳，但人迹罕至。
据传，在深山的腹地，甚至有一支部队常年驻扎看守着。
这不禁让人们对于群峰之间，云雾深处的那片地方，生出更多猜测和疑惑。
但这终究也只是民间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数百年来，也无人去证实过。
.........
晨光熹微，忽有风起，群山间云雾渐散，向两边淌去。
腹地中有一高峰，名为紫云山，峰顶终年隐于云端，模糊难觅。
而云端之上，竟匿着一片方外之地。
此地万物皆裹着一层金色的光浆，谷中云鹤列队齐飞，猿啼鹿鸣偶有相闻。仙意渺渺，竟较天空更为高远。
正中央，漂浮着一方由白石筑成的云台，云台四面连着四根巨型铁索，每根铁索的尽头，分别连着下方山谷中的某个位置。
云台之上，是一片宽阔平整的广场，如棋盘一般，有细线横纵交替。再往后走，便是数座气势恢弘的殿宇，紫气萦绕，光彩夺目。
而云台下方，是一片翠色山谷，其间散落着不少的房屋建筑，光雨洒下，那些黑色古朴的檐角显得愈发深沉。
行走谷中，流云时常拂面而过，宛若仙境。
空中偶有流光划过，或穿云而下，或穿云而上。
不过最后，流光都会稳稳落在那方云台之上。
每每如此，谷内便会带起一阵惊呼和艳羡。但回荡更多的，还是各种不同的尖叫声。
那是外府弟子正在进行驾驭法宝的考核，也是进入内府条件之一。
这里便是乾省排名前三的百年宗门——紫云府
..........
此时，在山谷入口处的空地上。
紫色的传送阵法光华流转。
片刻后，三道人影缓缓走出。
领头之人，先是对着远处林间躬身抱礼，继而又转过身来，对着四周身着白衣的守阵弟子纷纷拱手微笑，互相点头致意，显然很是熟络。
忽而，他目光落在不远处。
那里有一人，双眼微闭，独坐巨石上。
蓝衣白衫，衣袂飘飘，他的眉眼很淡，脸上有掩映不住的稚气。看似与寻常少年无异，但气息却如一堵横亘在面前的高墙，给人极大的压迫感。
此人便是内府中排名第五的白尘，属于罕见的先天灵体。据说，在他八岁时，曾被外出游历的二长老发现，于是将其带回紫云府修行，最后更是破例收为关门弟子。就连掌教大人初见他时，都称赞他道心极坚，府中无人能出其左右。
后来，除了偶有听闻他出关猎杀大妖的消息，其余时间则都在云台闭关修行。一心向道，不坠外物，属实当的上掌教大人的四字评价。
这也是府中云榜为何只将他排在第五的缘故，只因他出手极少，而且每次修行界的大会也未曾参加。所以大家只知他如传闻般神秘莫测，却不知他究竟成长到哪种地步。
但，没有任何人真的只把他当做第五。包括云榜上排在第一位的蓝沧也曾说过，放眼整个内府，也只有白尘值得他全力以赴。
想到这里，男子眼底划过一抹震惊。不敢细想，连忙上前抱礼微躬。
“弟子纪元，见过白师叔...”
虽然他年纪较白尘更大，但白尘是二长老的亲传弟子，在紫云府中辈分较高。而纪元如今还未进入内府修行，现在的师父宫程，与白尘属于同一辈分，所以才会有这等怪异的情景。
不过纪元倒并没有什么不服，修行界向来以实力为尊。在白尘身上，纪元感受到的压迫感，甚至已经超过了众多外门课师，这声师叔，白尘自然当的起。
听着这话，白尘睁开双眼，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视线仅在纪元身上停留片刻，便移到他身后两人正抬着的裹尸袋上。
“妖修？”
他的声音清冷如剑鸣，干净的没有一丝杂质。
“是...是外门任务...”
纪元不自觉地低下头，神色紧张地答道。因为他似乎感觉到空气中，有股恐怖的气息即将苏醒。
但随后，又安静了下来。
仿佛溪涧的云鹤，撑开双翼，正欲展翅高飞，却又忽而收紧，静立水面，与山水融为一体。
心神渐稳，纪元偷偷拭去手心的汗水。再抬头，却发现白尘不知何时已经闭上双眼，再次入定。
他心想，白尘果真只对大妖和修行二事感兴趣。
于是再度微躬抱礼，准备离去。
还未走远，却听见身后忽然飘来一句话。
“乾南边界有冥修出没，师兄他们上午便不在府中了...”
听得这话，纪元神色微怔，忽而有一丝紧张爬上心头。
他自然知道，白尘话里的师兄指的就是宁溪。
如果宁溪此刻不在府中，这件事情是会变得复杂，但不过是麻烦一些罢了，他只需借由通灵鉴知会他那边即可。
但白尘似乎已经猜出了他的用意。方才的话，语气虽平淡无奇，却隐约有剑意传来，让他心神微乱。
他是在警告自己...
想来这次冥修的事情，不太简单...
思索片刻，纪元决定不再停留，在远处躬身抱礼后，便带着二人，往山谷某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