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坊市在山中一处悬崖的对面，云窗雾阁之间。
凡人是看不见的，就算是看见了也只能望崖兴叹；即便是武人，一时凌空虚渡，没有仙路中人的接引，或是特殊的器物，也是进不去的。
这里算是塔萨湖左近唯一正式的仙路坊市，所以来此的仙路中人还是蛮多的，一路远远缀着那群人跟来的申无病倒也不算惹眼。
在留意那女子之余，初入仙路坊市的他饶有兴趣地四下打量。
只见沿街是林立的店铺，乍看起来和凡俗的商业街没什么区别。
只是没有那些此起彼伏的叫卖声，而招牌、彩楼、幌子之类的都做的华丽无比，上面还不停地变幻着字样，如同霓虹灯般闪烁，其中甚至还有3D投影一般的动图。
地面和道路都是由云雾组成的，偶尔闪烁着道纹的光芒，如同松软的雪地一般，踩上去软软的，却又不乏弹性，也没有那种吱呀吱呀的声音。
如此便显得坊市里很安静，既便是结伴而来的，彼此闲谈时也都很小心，就算是专为野修之间互相交易而开辟出的广场中也是一样。
申无病在街中打量了一会儿，发现这里的店铺，除了一些主打特色的小店外，主要分为两类——一类陈设雅致，告示中主打物美；一类装潢土豪，告示中主打的却是价廉；从外观上就能直接判断出，前者是赵家，后者是曹家。
出入两家的人从外表上倒是看不出什么差别，也不是说进曹家的就一个个混得不如意，去赵家的就一个个衣着光鲜，不只是如此，其中大部分还都是遮遮掩掩的。
对此，申无病也能理解。
来卖的东西来路一般都不是那么见得光，即便是自己炼制或是淘汰下来的也不会大肆宣扬。
而来买东西的更是为了补足自己的短板，又或者是增加自己斗法手段的多样性，自然更不想别人知道。
当然也有一个个趾高气扬，无所顾忌的，这种就属于背景深厚的了，他所跟踪的那群人便是如此，大模大样，说说笑笑地就进了赵家的一处彩楼。
申无病犹豫了一下就跟了进去，正好见识见识。
进来之后才发现，里面与他想像中的样子大相径庭。
本来想着以赵家的财力，怎么也要有些仙禽胜景，又或者是用空间阵法拘束些云蒸霞蔚，如此方能显得有品味和档次，与外间的风格相符。
不想只是一个雅致的房间，陈设简单到几乎没有，只是一些桌椅和四壁上的水墨风景，倒是厅中站着的侍者没有出乎意料，男俊女靓，仙姿缥缈，气质不俗，见他进来，齐齐施礼。
其中一位侍女走上前来，也不问他有什么需求，直接说道：“这位道友，里面请。”
可能这里只是迎宾用的……申无病一面想着，一面跟在侍女身后向墙壁走去。
只见墙壁之上的风景一阵模糊，画中月亮门处现出了一道波纹，侍女毫无阻碍地走了进去。
申无病也不迟疑，跟着走了进去。
路过波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只是贴肤收藏的清晏司令也散发出一道波动，侧前方领先半个身位的侍者女面露浅笑道：“原来是清晏司的道友。”
申无病点了点头，也不多言，只是四下打量。
足下步步登高，看山川如画；身侧仙禽相伴，听清音袅袅；满眼离尘脱俗，令人心旷神怡。
半空中一处云中小亭，已经备好了清茶鲜果，侍女请他入座后，这才问道：“道友此来有何生意关照？”
申无病没有回答，而是问道：“每位来此的人都是独处一地吗？”
侍女点了点头，应道：“是的，这样能最大程度上保障道友您的私隐。”
如果自己是来买卖东西，这样安排倒是挺好的，只是自己是跟踪人来的，这个样子让他怎么查探？
“刚刚进来的那群人呢？里面似有我的熟人。”
侍女面上还是带着浅笑，略带抱歉地说道：“如果是寻人，就要请道友到前厅稍候了。”
看来赵家是不会介入恩怨的，无论是友是敌，都要离开这里再解决。
不过这样也表明那女子来找同门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同门就隐藏在赵家，或者她并不知道自己被种下了重楼秘符，当然也有可能是自己猜错她的身份了。
如今他不清楚哪个才是最接近真相的答案，自然也不敢乱说，便摆了摆手道：“无妨，只是偶遇，先办正事吧！我是来拿丹书法剑的。”
“还请道友出示凭证。”
“没有凭证，只是赵含玉口头答应的。”
申无病摇了摇头，当日赵含玉走得匆忙，只说让他到赵家坊市来拿，并没有留下什么凭证。
“这个我要去确认一下，请道友稍候。”
侍女礼貌地道了声歉，便随着一阵风消失了。
已经对阵法有所研究的申无病看出这里布的不是幻阵，也不是真的拘束山河，而是用空间法阵配合怜光惜影一类的手段，实际上可能就是一间和门厅差不多大小的房间，刚刚步步登高也只是在上楼梯。
就在他喝着茶、研究阵法的时候，另一处地方，逛了一圈儿的冰香在年轻男子的带领下，到了此处主事人的门前。
“弦芦少爷。”
已是花甲之年、长得面目合善的飞景境迎出来见礼。
“不必多礼。”赵弦芦抬手虚扶，紧接着介绍道：“这位是冰香仙子。”
“见过前辈。”冰香很有礼貌地施礼问好：“叨扰了。”
“哪里，哪里。”主事人谦让了一番，问向赵弦芦道：“弦芦少爷有什么吩咐？”
“我想带仙子去珍品阁看看。”
主事人有些为难地说道：“弦芦少爷，那珍品阁……外人实在是不方便。”
名花解语的冰香以退为进道：“不方便就算了。”
“没什么不方便的。”赵弦芦笑着对她说道，接着臭着一张脸对主事人说道：“只是去看看有什么要紧的，要是仙子看中什么，就记在我账上。”
“这……里面刚整理好，正等着家中来核查呢。”
这个时候让这小祖宗进去胡搞一通，好不容易做平的账目怕是又要……
“那就不看了吧！”
虽然冰香嘴上这般说着，可眉宇之间的失落之意就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让赵弦芦顿生怜惜之情，先是安慰了一番，扭头询问道：“这次是谁来，六笙吗？没事儿，出了什么事我扛着。”
就你这能挑事儿不能担事儿的性子扛什么？就因为和六笙姑娘是同宗？
“六笙姑娘在养伤，不知道家中安排谁来。”
“六笙受伤了？”弦芦有些诧异地问道：“是谁伤了她？”
“是明见台的新三才之首，申无病。”
“怎么没听过这号人物？师承何人？是老三才之一吗？”
“应该是另有师承。”
主事人所知也有限，因为原计划是赵六笙来查账，所以才打听了一下，只是不敢大张旗鼓，所以消息并不多，还都是些小道消息。
“主事，有明见台弟子来取丹书法剑，说是含玉长老同意的，并没有凭证。”
就在这时，侍女走了进来。
主事人闻言大喜，终于有借口摆脱这小祖宗了，忙不迭地对赵弦芦说道：“我要去联系含玉长老，弦芦少爷请自便。”
“那我就自己去珍品阁了。”赵弦芦还是不肯放弃，伸手对主事人说道：“把通行令牌给我用一下。”
这怎么能行？自己跟着都不一定能看得住，让这小祖宗自己进去那还了得？忙对他说道：“一会儿有场拍卖，弦芦少爷要不要去带冰香姑娘去见识见识？”
说完，也不待他同意，便安排侍女道：“带少爷和仙子去贵宾室。”
又接着请罪道：“恕老朽不能相陪。”
说完，主事人就急匆匆地走了。
……
“原来是明见台新三才之首，有六虚境下第一人之称的申道友，本人赵运才，为本店主事，真是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就在申无病研究阵法的时候，主事人伴随着夸张的语气走了进来，手中还托一个盒子。
“道长这是怕我的麻烦太少呀！”
申无病也笑着起身相迎，只是内容有些噎人。
赵运才闻言，脸上表情果然是一僵，本以为申无病会如常人一般说“哪里”、“谬赞”之类的，没想到这么直接，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
申无病也没什么心情闲聊，担心早一步进来的女子已经办好事了，便指着他手上托着的盒子问道：“这便是那丹书法剑？”
赵运才终于有了台阶，将盒子放在桌上，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丹书法剑一直供不应求，最近陂陀又有些乱，所以……本店已经没有存货了。”
他没有解释，赵含玉所说的赵家坊市在云霄，这里只能算是小小的分店。
申无病打开桌上的盒子一看，里面是一叠符箓，这些不算是他应得之物，而且相较而言，他更在意那丹书法剑，合上后推了回去，道：“没有便没有吧，等有机会我再去其它地方拿。”
赵运才又把盒子推了回来：“这只是本店的一点心意，总不能让道友空手而归，这样于道友的机缘有损。”
申无病还是摇头：“不必了。”
如今他不会乱接机缘，该是自己的一分不能少，不是自己的一文不多拿。
说不怕吧，也怕，麻烦事儿已经够多的了。
说怕吧，也不怕，只是没必要。
赵运才看他态度坚决，也没强求，收回盒子，转而问道：“道友可有什么生意关照？”
申无病想了想，这段时间倒是收了很多法器和小东西，基本都研究过了，无象能吞的也都吞了，便把没什么用的一些东西拿了出来。
赵运才拿起来翻看了一番，面上微露难色：“这些都太偏门了些，只适合在本地销售，怕是不好脱手。”
虽然他态度看起来很像那么回事，但申无病自然是不会信的，知道这只是他压价的手段。
如今千石熣和万林嶂正斗得不可开交，每日里都有弟子应劫，正是需求最多的时候，也不会有人在这个时候追查来源，只会卖个更好的价钱。
但也不会和他争辩，只是起身欲走，淡淡地说道：“既然为难，那我就去曹家看看。”
赵运才急忙伸手护住那些东西，赔着笑脸道：“道友莫急，价钱还是可以商量的吗！道友想换什么？灵石？术法？还是法器？”
见申无病又坐了回来，也知道他是借机抬价，但也真不希望这笔生意被曹家得了去。
生意本身的赚头倒是不多，关键是刚刚含玉长老有令，要与眼前这位拉拉关系、套套近乎，不然也不会自己亲自出面，还送上一盒用途广泛的符箓了，压价也只是习惯使然，一时口快。
而申无病也在考虑换些什么。
术法暂时不需要，目前主要精力要放在玉笏和阵法上。
法器也没必要，先将通用的一些剑、镜、鼎之类的融入自己的斗法手段才是根本。
灵石？估计换来的还不够心安之地那家伙塞牙缝的呢！
“有道纹精义或是符箓初解之类的吗？”
黑科技所用的仓侯文字和书画已经差不多明白原理和用途了，估计是为了让凡人也能用才转化的，根基和源头还在道纹和符箓，这两样自己目前并不是太了解。
鞋子虽然能化成凌渡飞舟，但也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还是要从基础开始学起，而且学会这两样，对参悟玉笏和阵法也会有所助益。
赵运才并没有因为申无病要的东西基础就面露异色，只是吩咐身后的侍女道：“去各拿一份来。”
很快，玉简就拿来了，并没有想像中的多，只有两个。
莫非是因为自己只说了两样的缘故？
迎着申无病询问的目光，赵运才解释道：“一个是洞玄注疏，一个是识悟机宜，都是基础，里面还有精于此道的前辈所书之注解，正合道友之用。”
如此倒说得通了。
申无病点了点头，问道：“合适吗？”
看着他的手在那些法器和两个玉简上来回示意，赵运才稍微想了下，说道：“道友要再加一些。”
这两样东西虽然是大陆货，但胜在全面，而且很多仙路中人都买回去参详一二，对制符、制器、阵法甚至是丹药都有帮助，所以价格并不低。
申无病也大概猜到这两样东西不便宜，所以才会问的，闻言便把这段时间收集到的灵石都拿了出来。
不是很多，品相也是参差不齐，陂陀的仙路中人，都会将这类东西转换成自身的实力。
赵运才面露难色，生意嘛，可以不赚，但绝不能亏。
申无病见状，又把前段时间得自何仙儿的那些灵石拿了出来，这些的品相要好上很多，赵运才的面色这才好转，笑着说道：“用不了这么多。”说着，在灵石中挑出几块品相不是太好的推了回来。
申无病也没有故做大方，这毕竟是自己仅余的几块了。
双方各自收好，申无病就准备起身告辞。
赵运才没有阻拦，只是在身侧说道：“一会儿有场拍卖，道友如果有兴趣可以参加一下。”
申无病摇了摇头，自己现在穷得叮当响，看到需要的东西只是徒乱心境。
赵运才也没有强求，见他没有兴趣便礼送他出来。
“你就是打伤六笙的申无病？”
不想到了外间，赵弦芦带着他的跟班和冰香仙子拦住了去路。
申无病没有回答，而是转身看向赵运才。
“弦芦少爷！？”这位主事人脸色也有些难看，用质疑的语气问道：“这是何意？”
店中不许寻仇私斗，这位小祖宗不会是想自己坏了规矩吧！
“我只是来认认脸，放心，不会坏了店中规矩的。”赵弦芦不在意地说道，转过身去才发现冰香的面色难看，看向申无病的眼神有些闪躲，便关切地问道：“怎么，仙子也认识他？”
冰香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
申无病认真地看着她，那种熟悉的感觉更强烈了，想着既然露了像，估计很难再有机会跟踪了，便开口问道：“这位仙子是何人门下？”
冰香只是垂头不语，赵弦芦移步拦在她的身前，脸色有些阴沉：“仙子已经表示不认识你了，你个登徒子还要纠缠什么？”
申无病没有理他，只是看着像是无助的小兔子似的女子，直接揭穿道：“前段时间，我在……”
刚说到这里，冰香就打断了他，对赵弦芦说道：“走吧，拍卖会快开始了。”说完就转过身去。
她越是这样，申无病越是不能放过她，准备把要说的话说完：“我在息宴处见过姑娘，那时候……”
“闭嘴！”赵弦芦突然怒斥道：“你这人怎么这样？专揭人伤疤。”
申无病话声一顿，这么说你知道她被掳去了？既然你不介意当个接盘侠，那便换了个角度说道：“息宴突破到希微境了！”
这句话落下，场中几人均是色变。
赵弦芦有些茫然，感觉申无病前言不搭后语，那老贼破不破境和眼前有什么关系？
冰香却是神情大变，好在她背朝众人，没人看到。
“这段时间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是因他血亲遭劫，又参透了雀图翎钥之故。”
赵运才自然也是知道的，一时也没想明白申无病说这段话的用意是什么。
申无病也听过这个说法，不过却是不大相信。
因为正版的翎钥在自己手里，息宴不可能凑齐；而且从自家承负人所介绍的信息来看，这两样东西很难参悟，原主人也不是以境界高而闻名。
至于血亲应劫的刺激，他和万林嶂的那位判断一样，以息宴的性子，应该不足以让他破境，所以还是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问道：“仙子修的是什么功法？”
冰香还是没有回头，也不回答，倒是赵弦芦立眉问道：“你是何意？如此纠缠不清？”
看得出他是动了真火，连道友都不称呼了。
申无病不为所动，接着问道：“仙子刚离开，数十年来浪荡人间的息宴就破境了，很难不让人怀疑。”
为了不引起恐慌，重楼秘符的事情并没有传开，所以赵家的几人都不知道这个消息，赵运才有些疑惑地问道：“怀疑什么？”
申无病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冰香的背影。
“这么多年，那老贼掳去的人多去了，与我同时被掳的就有另外两人，为什么单单问我？”
感受到背后传来的如有实质的灼灼目光，冰香不得不说话了，转过身来，一脸委屈的样子反问道。
“只见先遇到仙子罢了。”
反观申无病却是一脸的理所当然。
“你有完没完？”冰香楚楚可怜的样子让赵弦芦的怒火彻底爆发了，也不管是不是在自家店中了，示意手下将申无病团团围位，激活身上法器，一时灵光闪烁。
赵运才虽然也是满头雾水，但还是出面道：“道友还请言明，是不是你们明见台知道了什么？”
申无病还没回答，赵弦芦已经怒气冲冲地说道：“真以为入了明见台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冰香，你不用理他，我看他敢不敢用强。”
“冰香仙子听过重楼秘符吗？”
申无病不得不说了，他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和赵家起冲突。
“重楼秘符？”
赵家人均是惊呼出声，把目光都转向了冰香，却发现她是一脸的茫然，似乎从来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申无病见她的样子不似伪装，想了想，换了个方法问道：“就是可以助人破境的秘法。”
说着，还用灵气凝出片雪花。
冰香眉毛一挑，一手掩唇，另一只手划了个古怪的弧线，抚上自己的鬓角，看着那片晶莹在申无病的指间翻飞。
那种古怪的熟悉感觉又强烈了起来，申无病更确定自己的判断了。
赵运才一见到这片雪花，面色也是突变，下意识地外放灵觉灵压，不过很快就收回去了——因为他发现这雪花就只是正常的雪花，不是什么重楼秘符。
作为目标的申无病感觉到身体一紧一松，转过头去看了这位飞景境一眼，看来这位就算是没见过重楼秘符，也听过描述。
赵弦芦虽然听说过，却不认识，不屑地说道：“就凭这么片雪花？真是欲加其罪，何患无辞，我还说你修行重楼秘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