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父君

　　这青鸾是她的？紫清疑惑，自己从前结识了这位四海八荒威名赫赫的帝君么？还相熟到将自己的兽宠给他代为抚养？
　　青鸾……她脑海中依稀记起几帧关于这小家伙的画面，却又有更多的记忆一闪而过，让她抓不住，记不起。记忆混乱的感觉很不好受，紫清脸色苍白。
　　是时候该去找司命问一问了，弄清楚这些记忆到底是要留下，还是要抛弃。
　　墨宸熄灭不远处的大火，纷繁美丽的桃林一角无比狼藉，目光重新落到紫清身上，终究还是没有忍住，捉起她的手腕，一股凝纯的仙力渡了过去，紫清神色好转，舒服得想要叹息。
　　思及眼前这帝君的身份，后退半步拉开距离，恭谨地低头：“多谢帝君。”
　　谢？她多久没向他道过谢了？这样生分，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
　　“这是怎么了？”找司命翻阅了女儿离开的三世历练，炎华帝君怒不可遏，若不是急着回来见宝贝女儿，早就折回去将天宫那些人挫骨扬灰了。
　　眼下却见到了和往日完全不同的情景，女儿何时在墨宸面前如此守礼过？她惯是在他面前忍不得委屈，被宠得无法无天，不扑上去撒娇就算好的了。
　　有趣，炎华帝君几乎想要大笑，墨宸啊墨宸，你也有今日？
　　紫清眸子一亮，上前：“父君！”
　　炎华伸手接住自己的心头宝，仔仔细细地打量一番，发现女儿神色与往日无异这才放下心来，“清儿，怎的独自出来了？”
　　“昨日都没见到父君，父君不疼女儿了，扔下女儿就走！”紫清撅起嘴巴，故作委屈状。
　　炎华哪里还有帝君的威严模样，直呼冤枉，道自己是先去给她出气去了，哄得紫清眉眼弯弯。
　　拍拍她的肩膀：“清儿先回去，父君与墨宸帝君有事相商。”
　　紫清抱着小青鸾，点头：“好。”驾云离开，终是忍不住回头，见墨宸仍站在原处，周身透着深沉的哀寂，令她心惊。
　　戳了戳小青鸾，自言自语：“我从前莫非和他是相识的么？”
　　灵智初开修为不高的青鸾有口难言，咿呀地叫着，你们两个哪里是相识那么简单，我一直以为帝君会和您成婚啊！
　　可惜紫清没有领会它的意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墨宸，没料到清儿把你给忘了。”炎华帝君颇有些幸灾乐祸，以往在这家伙面前，女儿眼里哪容得下别人，就连他这个父君也要退一射之地。
　　墨宸神色淡淡，“迟早想得起。”
　　炎华帝君冷哼：“清儿想得起你也休想进我栖霞山！”
　　“你难道还有更好的选择？”墨宸瞥他一眼，不置可否。
　　再次哑口无言的炎华帝君：“……”好吧，不得不承认把女儿交给他才是最放心的选择，但是，这家伙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封存记忆哪里是那般简单的，不付出代价和风险不可能成功，紫清强迫自己遗忘了第三世轮回的往事，却不想也从此忘记了最重要的一个存在。
　　仙人是不需要睡眠的，他们可以一入定便是万年，也可以连续千年集中仙力监察域门，至于保持俗世中普通人族的习惯，不过是为了一个心理上的安慰罢了。
　　漫长的时光，无尽的生命，有时难免让人心中无所着落，他们只好假作自己仍能感知光阴。
　　紫清躺在柔软的大床上，本以为会一夜无眠，没想到却不知不觉昏昏沉沉陷入了梦境。
　　第一次见到夜陌，是什么时候呢？
　　紫清记得那时候自己还是火凤的形态，三千岁的年纪，就算化出仙身，也不过是个牙牙学语的婴孩，尽管她生来便是上仙修为，但母亲生下她前本就几近陨落，她可以算得上是最体弱的小火凤了。
　　天渊那时候便宠她，她弄乱了父君的书房，他替她背了黑锅受罚，她偷偷溜到桃林，扑腾到树梢上晒太阳。
　　不知哪路仙人争斗，仙力波动，大地一阵晃动，她一个没扒住，直直跌了下去。
　　“哪里的小家伙？”一双手将她捧了起来，皱眉看着她翅膀上沾染的灰土，用仙法抹去。
　　那时阳光正好，紫清只觉得这个小哥哥真是好看，用在自己身上的仙术也好温柔，傻呆呆地望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一只小火凤突然开口会不会吓到他？
　　直到被送回栖霞山，从别人的称呼中，紫清才知道这是天族的太子殿下，特意来栖霞山送她的三千岁生辰贺礼。
　　进退有度，雍容大气，小小的少年仿佛一个天生的聚光体，连父君都对其赞赏有加。
　　懵懂的紫清第一次见到夜陌，就十分欢喜，栖霞山的亲近，谁都不会拒绝，后来成为玩伴几乎是顺理成章。
　　紫清到了一万岁的时候，已经是豆蔻少女的模样，每日还是疏于修炼，特长就是捣乱，夜陌不知为她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那时候他是将她当做小妹看待的，谈不上多亲近，但也绝不是疏远的态度。
　　想来是她表明心意，又遣走了他的仙婢，他才开始显露出冷淡。
　　大约，终究是嫌她太过张扬肆意，加上对栖霞山的忌惮，对自己能力的不甘，两人的感情才彻底变了样。
　　真可笑，她竟然能坚持五万年。
　　她堂堂栖霞山帝女，何时如此卑微恨嫁了？
　　说是五万年，仙人们对时间向来不甚在意，两人真正相处的日子也没有多久，大多还是在天君的宴会上相见，他太过美好，又太过遥远，如此，让她念念不忘。
　　该感谢下界那三百年，近乎于朝夕相处的日子，倒让她看清了这段朦胧的感情，并且，亲手打碎。
　　一觉醒来，怅然若失。紫清看了看蹦到自己床上的青鸾，抚了抚它光滑的羽毛：“你还真是胆大。”意外地，她并不排斥。
　　恍惚中仿佛见到年幼的自己，年少的自己，在一个身影面前也是肆无忌惮，经常拉着他讲述自己一天中大大小小的经历，甚至还能记起那人宠溺的语气，只独独对她。
　　是谁？她到底忘了谁？
　　欠下的情太多，她唯恐还不起。人间天上跟在她身边保护着的，应该是同一个灵魂，她要去司命那里问一问，那人是否入了轮回，不论怎样，这舍命相护的情谊，她是要还的。
　　至于模糊记忆里的身影，暂且先放一放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