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机智的‘大领导们’

　　“大晚上的，您这说什么呢——有这么大老远送仇人的吗？猴子是我哥们儿——”
　　“那您这哥们儿眼神可够不善的了。”
　　司机可能也自觉地没趣，嘟哝了一句，挠头道：
　　“反正啊这社会上走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哥是过来人，说句实在话——年轻时候哥也是‘狗戴帽子都是哥们儿’的主儿，被坑了几次之后，现在长记性了。除了自己爹妈，谁都甭信。”
　　司机在驾驶席上高谈阔论，张三五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
　　他还想补个觉等夜里还得给‘独孤’写小说呢——十万字拖拖拉拉了快一个月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人得‘服老’，以前熬个通宵第二天还能跟没事儿人似的打全场的篮球，现在夜里稍微加个‘钟’就困得上眼皮粘下眼皮了。
　　一路伴随着司机的警世名言，张三五耷拉着脑袋左耳进右耳出迷迷糊糊睡了一路。好不容易到了家，踉跄着推开门，已经将近夜里十二点了。
　　借着手机的光亮张三五看到家里门口的水盆水又见了底，端着去厕所打了一盆新的，先洗了把脸，然后拍了拍有些浮肿的脸颊，回到自己的卧室电脑前接着爬格子。
　　张三五整理好最后的一万字，交给‘独孤’是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顾不上睡觉，张三五翻箱倒柜开始找不知多少年不碰的吉他。直找到三五妈煎蛋发出的滋啦声和浓郁的蛋香飘来，张三五才好不容易从柜子顶上找到了已经蒙了灰的吉他盒子，上面甚至还有一个蜘蛛网。
　　和张三五疲于应付不同，程野自从靠着杨莉敲定了张三五弹吉他的事，就美得冒泡。
　　程澄看到弟弟哼着歌背着一个大琴盒子走出家门的时候，梳头的手不由得停了停，转头道：
　　“你这是要去上班吗？怎么还带乐器？”
　　程野笑得眼睛弯成两个月牙儿道：
　　“我们部门要准备节目——你就别管了，等着看吧。”
　　程澄看着程野的兴奋劲儿，不由得一阵头疼，忽然想起自己部门那些个小姑娘们，盘算着跳个女团舞的事。
　　她昨晚回来的比程野还晚，原因无他，她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了，和一群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起跳什么‘我怎么这么好看’，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好说歹说——才让那些叽叽喳喳的小姑娘同意回家再想一个新的舞蹈，今天上班讨论。
　　就在各部门都紧锣密鼓的准备年会节目之际，程凯却应程康之邀来到了位于公司大调角的高尔夫球场。
　　可见下属们觉得必须重视的事，或许在更上级的领导眼中根本就是另一回事。
　　由于程家祖传的小细胳膊，兄弟俩假模假式地打了几个球，就都停手坐在一旁看风景了。
　　程康叫了壶雨前龙井，盯着遥远果岭上还在运动的‘球友’们叹了口气道：
　　“好久没见，咱们俩体力都大不如前啦——老喽。”
　　程凯看着哥哥鬓角的白发，有些感慨地叹了口气，双手扶着两膝起身道：
　　“是啊，现在想想——到底是你活得比我明白些。这人啊一辈子走到老了，一看，钱啊权啊都那么回事了。少年时候那些雄心壮志啊都被磨平了。现在就想踏踏实实过日子，父慈子孝天伦之乐。你比我强，有小野，有澄澄，我就只剩下一天天老了——”
　　程康听了这话也不知如何劝弟弟，只得站起身拍了拍程凯的肩膀。程凯挺大个老男人了，说完这话眼眶有点泛红，赶紧背过身去揉了揉，自嘲道：
　　“种了这么多草还有风沙，眼睛怎么还有点不舒服了呢。”
　　程康也不好‘揭穿’弟弟的逞强，只得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俩往屋里走去。
　　程凯到了楼上喝茶的雅间儿，叫秘书把包取过来，盯着窗外的云彩，有些别扭地开口道：
　　“不好意思啊哥，让你看笑话了。我这是怎么了，岁数大了，连情绪都控制不好了。不说那些了，今年是公司十周年纪念，我们准备大办。我都设想好了，今儿来这是跟你说说细节。”
　　程康看着程凯强颜欢笑，有些心疼这个弟弟。论人品，他弟弟绝对是这些个当老板的人里面数一数二的。可老天偏偏跟他开了个玩笑，他最心爱的女人偏偏生不了孩子。在经历了无数个相顾无言，徒增恨意的夜晚后，程凯的原配夫人柯箐留下一纸离婚协议到美国投奔温雯去了。程凯一直没有签字，但自那以后就成了现在这幅工作狂的样子。
　　或许他是对感情彻底失望了吧？
　　程凯看程康不说话，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带了点深沉的同情，知道他还在琢磨刚才自己忽然落泪的事，连忙打岔道：
　　“我真没事了哥——这公司十周年，是大喜事啊，得好好聊聊。我们每年年会啊，各部门都组织表演节目，然后领导班子还有外面请来的合作方的大领导一起投票，票数高的那个就免费旅游。今年十周年，我琢磨着，要不借你和嫂子点光儿，组织赢了的团队去美国一趟？”
　　程康见程凯不愿再提，心知这事是‘无解’的，当即也顺着他的思路，从文件袋里拿出策划文件端详了一会，微笑道：
　　“看来公司经营得确实不错。这度假村我和小雯都听说过——特别火爆不好订位置的。怎么？咱们的公司已经可以在那办年会了吗？”
　　程凯骤然得了哥哥夸奖有些不好意思，敲了敲桌子道：
　　“嗨，倒也不全是公司的缘故。这度假村是咱公司原来旧址，被陆安那小子买下来了，我侧面打听过了，据说他占股不少。我们想着，十周年嘛，还是让新员工们看看一切开始的地方，有教育意义。”
　　“陆安那小子——可我听小雯说，他不是很安分啊。”
　　程康闻言一边翻看资料，一边摸着下巴道。
　　这话一出口，程凯立即收敛了笑意。
　　果然，他所料不错，哥跟嫂子都已经注意到了陆安的躁动，当即决定把事情摆到明面上来，点头凑近程康道：
　　“确实，创业型公司就是这样，奋斗的时候大家劲儿往一处使，都拧成一股绳。一旦出了成果，该瓜分胜利果实了，就开始各自为战了。我这次也是想请你跟嫂子出面震慑一下陆安，各人有各人的本分，不要总想着分不属于自己的那份。”
　　程康盯着桌上的策划案沉吟了一会道：
　　“其实上次开会时候我就想问，陆安招来的这些个新人，不像是影视专业的人才，倒像是针对谁找来的社会上面的人，听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小雯回家还问我，陆安是不是在公司气焰太嚣张了点，我当时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也没敢多说——”
　　程凯跟程康对过‘剧本’后，两人都轻松了不少，明白彼此心里想的都是同一件事——陆安这种害群之马，一旦抓住把柄，一定要斩草除根。对于即将上市的公司来说，少一个元老不可怕，可怕得是在那之前就被篡位弄得公司改朝换代，最后因为声誉问题彻底走向末路。
　　这边公司两个大领导定下计策，那边张三五等人在经历了一天紧锣密鼓的审稿工作后，又集体被叫到了杨莉的办公室。
　　“顶层有个天台可以练习用，一会拿好乐器，去那集合。陈老师和楚老师的键盘还有架子鼓我已经找人安置好了，你们可以先上去练一会。地方小野知道，带下路。三五你留一下，我有点事要问你。”
　　张三五在程野同情的目光下，再次被‘公开处刑’、“留校察看’。
　　张三五坐在杨莉对面，杨莉从抽屉里拿出一叠资料，递给张三五。
　　张三五翻开一看，心头顿时一惊，竟然是尹志豪的工作记录，那上面原原本本的写了尹志豪自‘大学失踪’以来曾经去过的影视公司，短短十年间，大小公司竟有百余家，这份资料比之前的详尽太多了，一看就是出自专家之手。张三五在不愿意相信，也不得不承认‘猴子’之前的经历确实太容易让人生疑了。
　　秉承着对‘猴子’的情感，张三五有些自欺欺人地放下最后一页材料，看向杨莉道：
　　“莉莉姐，我知道‘猴子’由于入职原因现在跟陆安他们走的近，您以前也提醒过我——但我了解他的为人，他这样，应该有什么苦衷。”
　　张三五试图提尹志豪解释，杨莉却严肃地摇了摇头，真挚地盯着张三五道：
　　“三五啊，你一直是个挺明白的人，也是个心肠好的人。可是社会上，心肠好不能当饭吃——我也不可能因为他是你朋友，就不对新来的人做背景调查。陆安是什么人，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了。他能留你朋友为他工作，就说明他们有相似的地方——”
　　“莉莉姐，志豪不是那种人。”
　　张三五还是不愿相信，其实他在看资料的时候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么详尽的记录就算是编也编不出来。再加上昨天晚上尹志豪忽然提出要搬出去住，其中的问题不言自明。可站在张三五的角度上，如果说这世界上有谁他不愿意与之为敌的话，应该就是尹志豪了。
　　他朋友的确不少，称得上兄弟的却没有几个，想到有天要和他针尖对麦芒的相互竞争，他就感到头疼。
　　杨莉看着张三五在对面椅子上捂着额角皱眉的痛苦模样，觉得有些陌生。也知道可能这件事对张三五的打击远比她想象的要打，当即叹了口气收拾了下桌面道：
　　“你放心，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部门里其他人。考虑到你跟他的关系，真到了要撕破脸的时候，我也要以公司为先——你来了以后帮我很多，事情涉及到你朋友，我不希望你蒙在鼓里，但我也希望你不要站错队。”
　　张三五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他脑袋疼得厉害，咬紧牙关道：
　　“谢谢莉莉姐。”
　　“我看你脸色也不好，今天早点回去吧，我和其他人说一声。”
　　张三五忽然被‘提前释放’，坐在楼下街边的椅子上发了一个小时呆，忽然下定决心似的招手叫了一辆出租车。
　　而就在张三五因尹志豪扑朔迷离的工作经历苦恼时，话题中的‘人物’尹志豪正在度假村和谢文馨对着年会用的宾客单。
　　时过境迁，谢文馨的侧脸依旧恬静而美好，只是看着都让人有一种心旷神怡的感觉。
　　尹志豪不自觉地就走了神，盯着谢文馨的侧脸怔怔发呆。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谢文馨呢？张三五到底是怎么想的？
　　尽管谢文馨跟他有过不快的再会，但一天的相处很快就将那点没有被认出来的不快洗去了。反而，由于尹志豪代表公司方，谢文馨对他是出奇的客气，注意到尹志豪忽然不说话了，当即柔声道：
　　“尹先生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过的太快了，刚才那几组房价都是一样的——”
　　尹志豪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道：
　　“有点走神了，昨晚过来太晚了。你不用跟我那么客气，都是同学，你叫我名字就行。”
　　谢文馨理解地点了点头，她其实也很诧异，昨天晚上尹志豪来度假村的时候，都已经夜里了。虽然陆安交代了要尽快处理好，但是像尹志豪这么‘快’的还真不多见。
　　“那志豪你看下，还有哪里有问题吗？没问题的话，我们就这样报上去吧。”
　　尹志豪有些激动，他也不知是因为那声‘志豪’还是因为谢文馨口中的‘我们’。曾几何时，他可是做梦都想有天能和谢文馨“在一起’，不管是什么原因什么形式。
　　谢文馨显然不知道尹志豪对她到底怀抱多么大的热忱，本着认真工作的态度，尽管纳闷儿尹志豪为什么反映这么迟钝，还是耐着性子等尹志豪的回复。
　　尹志豪草草看过Excle表，点点头道：
　　“你看着没问题就行，我相信你。对了，一会你下了班有空吗？要不要一起——”
　　尹志豪说到一半，看到坐在对面沙发上的谢文馨忽然站起了身，美目圆睁盯着自己身后的位置。。
　　尹志豪还以为是陆安，忙不迭地也跟着站起身，刚要转身打招呼，就听谢文馨道：
　　“你不会是——张三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