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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从旁观百代天骄开始 / 第二章 羊头人

第二章 羊头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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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大娘拿来柴火,把柴火架了起来,想要钻木取火。人老体衰,到底不能和小青年比,好一会儿还是未能起火。客商见状,放下手里正接水的小锅,接过李大娘手里的活,不一会儿火就烧起来了。
  随即客商媳妇就将小锅架起来,让柴火烧起的火给小锅加热。
  像他们这些客商,小锅是常常要带的。因为由于缺乏防腐方法,他们吃的路菜都很咸,需要大量饮水冲一冲。除此之外,他们的馒头都是压过的,很严实,但也很干。他们有时赶路要赶两三天,这就需要大量的水,如果行程上有河之类的水源,他们就不会把所需要的所有水都带上,而是会在水源处补水。
  而他们总不能老是喝生水。毕竟杨黑已经是奔五的人,再冷水冷馒头吃下肚子,实在是撑不住,暂时吃吃还行,多吃几顿,晚上就该闹肚子痛了。
  李大娘见状,从自己背篓里拿出糙米来,用布满皱纹的手抓住,吹了一吹,将浮灰尽量吹去,而后便抓进小锅里。
  他们几人都开始解衣服,将湿了的外衣脱下,用柴火棍子穿进去,搭在柴火的旁边,顿时,衣服上就被烘出了一道道白气。
  寒湿衣服一解,又有这火堆旺旺的炙烤着身体,顿时,冷得浑身骨头痛的身体活络开来,感到一阵阵温暖与舒适。
  客商女人却不急着解衣,倒不是因为羞涩,这里的风气还是比较放得开的,她只是先去放酒坛子的地方拿了一坛子酒来,用力拧开了盖子,顿时酒香四逸。
  客商笑吟吟地默许着妻子的做法,客商女人先给端着破瓷碗等着吃粥的李大娘倒了一杯酒。李大娘急的满脸赤红,连声叫道这如何使得,用力推着客商女人不要。客商女人还是笑吟吟地强拉着李大娘,给她倒上了酒。
  随后又给书生满上。书生也是满脸羞红,连连道谢,最后才给客商和自己倒上酒水。四人拿杯子共饮,囝囝抱着奶奶的膀子也要酒喝,火光照得所有人脸通红,一副温馨祥和的场面。
  酒线入喉咙又入胃部,就好似一条火线窜入胃里,顿时身上出了汗,此时无论是老是少,都感到了一种幸福感犹然而生。这就是酒的作用,其美好的味道总是能给人一种幸福感。
  “既然有酒,哪里能没有肉呢?”
  书生放下杯子,笑着从衣衫里掏出一块用纸裹着的一大块干肉,看上去足足有两斤,显然,穷家富路,尽管穷得没有一件体面衣服,书生的家里还是给他准备了足够好的路菜。
  而书生一路来都没舍得动口,而到了现在,书生觉得应该打开分享了,便拿了出来。
  “肉肉!肉肉!”囝囝馋得流出了口水,抱着奶奶的膀子高兴地跳,被奶奶板着脸呵斥了几句,满脸的兴奋劲儿还是不减。
  李大娘心里复杂,她知道这两家人事实上都不算是富裕人家,若是富裕,那个客商就不必两鬓斑白五十年纪还出来顶风冒雨走商;若是富裕,那书生也不必穿着这么一身去参加科举考试。
  事实上,李大娘衣衫最里面还藏着一两半的碎银子。这是她和她孙女活命的钱,可是她盘算盘算,实在是不想亏欠别人如此之多,便想着趁着分别之时,偷偷扔到两人的行礼中,一人扔半两,她留下半两来,应该也足够了。
  她是带着她孙女去投奔她的侄子,他侄子在镇上杀猪,养她和她孙女完全没问题。
  书生把纸摊开,把肉拿出,借来客商的朴刀,把肉放在板车上,切下一片片的肉,盛到纸上。不一会儿就落了一层又一层,堆得满满的,用手托着交给众人。
  “好肉!”
  “好肉!”
  全都赞叹起来,可客商以及其妻子也盘算着不能白吃人家的肉,临别前一定得把肉钱给了,而且要多给。
  火柴噼里啪啦,锅咕噜咕噜冒着热气,粥开了,囝囝很懂事地接过众人的碗和杯,要给众人接粥。李大娘见这么烫的锅,怎么可能会让孙女来接,万一烫着了呢?
  便自己拿下小锅,等沸腾的水安静下去后,呵斥孙女几句,让孙女在她倒粥时不要碰杯子不要胡闹,便倒了粥,又等碗冷了一会儿后,才让孙女去替众人把碗和杯子端过去。
  囝囝早已等不及,在得到奶奶允许后,连忙给众人端过去。书生和客商或是回报以微笑,或者出声言谢。
  这等天气能有热粥喝,能有肉吃,还能有烧酒喝,众人都感到有一丝丝发自于内心的快乐感。众人便聊起天来,客商开始聊起自己小女儿的趣事,书生开始讲起奔赴县城考试一路的见闻。书生客商以及客商夫人都满脸笑容,连饱经苦难的李奶奶脸上都浮现了一抹微笑。
  真是一副热气腾腾又温暖的热烈景象。
  闻着酒香肉香,萧烈感到了一百万年都没感觉到的感觉,而且还十分强烈——饿。
  他一直在试着移动身体,哪怕只是动一下手指都是好的。但身体好像僵死在那里一般,纹丝不动。
  李大娘的脚步声渐渐响亮,她走到萧烈身边后蹲了下去,又试了试萧烈额头和脉搏。
  额头依然很热,脉搏仍然很微弱。
  此人可能得的是伤寒。
  李奶奶叹息一声,眼前这个小娃子眉清目秀,多么惹人怜爱,没想到命却这么不顺,年纪轻轻就要死在这里。
  李奶奶便将他的头稍微抬起一点,将碗里的米汤递到萧烈的唇边,撬开他的嘴唇,米汤从碗里流出,大半流到胸膛,小半灌进萧烈的喉咙里,条件反射让他一口一口地把水往肚子里咽。
  舒适随着温水流进身体里。
  李大娘回来后,心里仍然充满了对萧烈的同情。心善的底层人往往就是这样,自己过的不好,还见不得别人过的不好。
  李大娘擦擦脸,振作振作精神,道:“我也想请各位,但我没酒也没肉,身上就带着一些糙米,但是今儿这么高兴,我给大家唱个曲儿!”
  “好!”
  “好!”
  “好!”
  众人都开怀大笑起来,纷纷为李大娘鼓掌。
  “猪肉分外香,酒是村头榨;
  问酒好不好,醉到黄花满头插;
  直吃的颠颠傻傻。
  见了花,也欢喜,见了山,也爱它。
  粗衣辛劳何足挂,占尽人间欢快乐无涯!
  ……”
  “轰隆隆……”
  李大娘曲未唱完,众人都迷在曲调里,突然一阵惊雷炸响,众人都悚然一惊,不由得打了个颤抖。
  雷声滚滚,雨声越发浩荡壮阔,书生忧心忡忡地看向门外,道一声:“这雨不知什么时候能停。”
  唱曲的李大娘也没了兴致,回道:“反正我看这架势,只怕是天黑前是停不了了。”
  寒风吹雨,有人冷得紧了紧身上单薄的衣服,看向自己晾着的外套。
  “那我们岂不是要在这山上过夜?”书生望了一眼碎了一地的羊头人,打了个寒颤。
  客商沉吟片刻,说:“书生,媳妇,都少喝点酒,别醉过去。要是雨不停,得留在这过夜,晚上得有人值夜。这些年来,这羊仙山是有几分诡异。”
  李大娘是长辈,他不好说话。但是李大娘闻言,立刻放下了酒杯。
  “不会是……闹妖怪吧?”书生不由得惊恐地问道。
  书生在家乡的时候就听过无数的仙人妖怪的故事,所以下意识便问道。
  “哈哈,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妖怪。”客商夫人拍拍他肩膀,笑道:“这条山路我们走了几次了,没有事的。”
  “不会有妖怪的。”肖云落望向萧烈,摇摇头,道:“如果有妖怪,这小乞丐早就被吃了,哪里还能活到现在。我担心的,是可能有山贼。听说,近几年,好几伙在这山里赶路的下路不明,可能是脚下一滑摔死了,也有可能是被山贼杀了。”
  “山、山贼……”书生觉得眼前有些发晕,手里的酒也放下了。
  “这样大雨的夜,山贼一般也不会来。”肖云落看着屋外的****,沉吟道:“要担心的是雨停了之后,只怕山贼会借着火光摸过来。”
  “哎~你们好,能不能让俺也烤烤火?”
  突兀的声音突然响起,这些客商纷纷朝门口看去,有几人还站了起来,只见一背着大背篓的人出现在门口,边说边往里面走。
  这人个子很矮,不足五尺,与背着的那个大背篓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俺可真是快冻死了。”说着此人放下背篓,脱下了小小的蓑衣,一抹满脸的雨水,只见这人年纪五十上下,满脸皱纹,此刻此人笑着,满脸褶子都移动起来:“给俺烤烤火呗?”
  众人连忙道请,给这人留出一道空来。同时心里面暗暗松了口气,像这样又老又小的人,实在和山贼牵扯不上关系。
  小个子脱下湿透了的外套,又把卷起的裤腿放了下来,杨黑连忙递过酒水,小个子称谢一声,喝了一口,脸色红润起来:“好酒!”
  喝过酒后,这小个子的话匣子就打开了,抱怨道:“这老天爷真是不留情!俺正在山上采草药呢,把俺这好一顿浇,差点没把俺给冻死,还好遇到了你们。”
  “你的货没事吧?”书生关心地问道。
  “没事,没事,是一批鲜草药,刚从山上采下来的,湿一点也没关系。”小个子边吃着酒肉,边说:“你们是不太清楚,这些草药上都有一股子灵气,这一点雨水是糟蹋不了的。”
  这人的放松神态让几人也放松下来,大家都笑了起来。毕竟如果此人心怀不轨,总会不经意地露出惊慌失措的神态。只有有恃无恐,才能这么放松。
  在整个道观里,只有一个人觉得这一幕诡异异常,直想跳出来道破这一切。
  萧烈从他们的口中,大概能推测出,这些客商觉得刚来的这人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山上采药的药农。
  然而,萧烈通过听觉探知到的,此人分明长着一颗硕大的羊头,浑身披满雪白的皮毛,不着寸缕,是一个身高一丈羊头人!
  几人交谈一番,聊一些路程远近、草药药性、草药行情,又问了籍贯出身,羊头人回答得滴水不漏,毫无破绽,众人更是放心。
  眼见这羊头人一步步取得众人的信任,萧烈心知事态朝着难以掌控的方向迈进,可能会因此殃及他的性命。但百万年来的旁观生活,已经让他见惯了生生死死打打杀杀,无数大风大浪他虽然未曾亲身经历,也算见过许多,所以道心早已无比稳固,对此并不慌张。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羊头人恐怕修行的是精神法术一系,肉身并不十分强悍,所以需使用欺诈手段,不能直接硬推。
  而且,就连精神法术,应该掌握的法门也不多,可能就只是精通精神法术里的幻术而已。
  众人聊到这冰冷的春雨,自然也就谈到了伤寒,羊头人扮演的矮小男子依旧侃侃而谈,客商见状,动问道:
  “原来兄弟你的背篓里还有治疗伤寒的药物?”
  “赤血果,寻阳草,都是治疗伤寒一等一的好药物,我这里恰好采到了赤血果。”羊头人撩拨着火堆,笑道。
  “实不相瞒,我们这里正有一个得了伤寒的病人。”客商连忙道,看向萧烈的方向。
  “哦?快让我看看。”羊头人起身,跟着客商往萧烈的方向走去。萧烈能感觉到山羊蹄踩踏在地面的声音,一个高达的羊头人朝自己这边逼近,嘴唇勾出了渗人的微笑。
  羊头人半跪下来,粗糙的毛手在萧烈的额头、嘴唇扫过,然后起身,道:“果然是伤寒。”
  “虽然是个乞丐,但到底是一条性命。还请兄弟拿出药物来,救他一命。至于花费,某来承担。”客商道。
  “黑哥,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出一份。”书生道。
  “我只能出半两银子。”李大娘说,她也很希望能救那个小子一命,毕竟年纪轻轻就这么死了,也太可惜了。
  “你们哪里来的钱?像我这种客商,走到哪不得破费几十两银子,救人也是功德一件。”杨黑坚决道。
  书生和李大娘争执不已,看这模样,羊头人扮演的小个子男面露动容之色,一一拱手作揖,说:“列位实在高义,既然如此,我又如何能要你们的钱。”
  双方你来我往,又是一番推辞,最后小个子男推辞不过,先不答话,从自己篓子里拿出一颗晶莹剔透的红色果子来,椭圆形,大小若鸡卵。
  “这就是赤血果么?”书生好奇地问道。
  “不错。”羊头人笑吟吟的,在众人惊奇的眼光中,拿着“果子”走到萧烈身边。
  萧烈却一阵恶寒,那果子,分明是大号的蜘蛛卵,里面有一只成型了大半的小蜘蛛,正在卵内挣扎。
  毛手撬开了口腔,将这一枚蜘蛛卵放进萧烈的口腔里,然后轻轻用力捏碎了蜘蛛卵。这事落在众人眼里,就是晶莹剔透的果子被捏出红色的汁液,而萧烈只感觉喉咙处小蜘蛛在挣扎中,滑到了胃里,一阵强烈的恶心感与反胃感涌出,几乎要呕吐。
  “活不活还是看他的造化。”羊头人起身,众人已经各自拿出银两来,客商正把竭力把两人的银两往后推。羊头人扮演的小个子男笑吟吟地,并不收,而是一一作揖,道:“列位高义,但是列位实在是没有俺有钱。”
  说着,羊头人走到自己背篓处,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些石头、蛤蟆、毒蛇,但是在几人眼里,那就是各色灵草灵药,虽然一根两根价值不显,但是这么大一个背篓,装着这么多灵草灵药,只怕是要值上百两银子。
  “这是俺用一个月的时间在山上采的。”羊头人扮演的小个子男笑吟吟说道。
  书生惊问道:“这些东西就这么好采摘的吗?”
  李大娘也面露惊诧之色,显然她也震惊于这超高的收益。
  一个月赚上百两,纯收入县太爷还要高,对比寻常农户人家,更是没得比。
  客商则摇摇头,他走南闯北,知道这些灵草灵药是多么罕见,便对着书生和大娘摇摇头:“这是遇到高人了!寻常采药人要是能赚这么多钱,那山上该站满了采药人了!”
  “俺不是什么高人。只是一次俺在山上采药的时候,遇到一个受伤的仙人,俺就把他带到屋里,给他饭吃,给他疗伤,临别时候,他就赐给了俺一门法门,靠着这法门,就能很方便地找到各种灵草灵药了。”羊头人扮演的小个子男笑吟吟地说。
  对于这些农夫农妇客商等等没有接触过修道者的人而言,仙人并不是指飞升的修道士,而是泛指一切修道士。
  几人都羡慕不已,客商想着自己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一个月也不过赚十几两银子。有时还行情不好,还会一文不赚,甚至会亏掉老本,而这人靠着仙长赐予的法门,也不用到处跑,就住在山上或者山下,一个月轻松赚到上百两银子——如何不羡慕呢?
  书生则想着自己寒窘至此,家中父母都无钱奉养,虽然眼下日子尚且能够支撑,但万一有什么病灾,比如父母生病之类,他又哪里来的钱来支撑家庭?
  一个月赚上百两银子,真是做梦一般的好事,再苦书生都愿意干!
  李大娘则心里叹息说人人真是不同。自己务农一生,临到了了连家里几亩地都保不住,带着孙女去投奔亲戚去,虽说这亲戚是她亲侄儿,他素来也很厚道,但加重人家家庭负担,总是让人觉得心里不安。
  一时间,人人怅惘,抓银子的手也有些发木。李大娘看自己财政计划里仅剩的半两银子,心道这人随便捡一颗草就能把银子赚来了吧?
  矮个子看着众人表情,温和地笑了,说:“我吃各位酒肉和粥,还受了你们火烤。眼见你们都是高义之人,不如这样,这座山我一个人采的,不过九牛之一毛,多来几个人,也完全无妨。回答我几个问题,我就把这一法门传授给你们如何?”
  “什么!”
  “什么!”众人齐齐大惊,书生连忙道:“此言当真?”
  “当真!”羊头人扮演的矮个人,嘴角勾出了一个渗人的笑。
  萧烈心道要遭,根据百万年的经验,他大概能猜出这羊头人大概是什么路数。首先,这羊头人看起来道行并不高深,无论如何也达不到化神级,可能也就是锻体级炼气期之类的小角色。那他肯定就担心被正派仙门围剿。
  常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若是这羊头人见人就吃,见人就杀,肯定要不了多久,就会引起名门正派的注意,知道这里大致是有了妖怪,便会派弟子下山去围剿。
  那样的话,羊头人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但也有一句话,叫小心驶得万年船。根据百万年的经验,这种于路吃人的妖怪,在开吃前,聪明的都会套问出被吃的人的来历、出身、到这边来又有什么人知道,最重要的是,问一问有没有修行的亲戚。
  若是吃的那种孤家寡人,一死了连个报官的人都没有,那是最为理想的;其次是那些“该死之人”,比如说大雨天在山路中行走,难免就会脚下一滑摔下山崖摔死,吃了这些人,官府也大多会按照走山路摔死来处理,自然也不会引起修仙门派的注意。
  先前交谈时,几人不过初见,像查户口一样各种问话定然会引起对方的怀疑与恶感。羊头人只怕是精于此道之人,所以干脆一开始就没问,只是闲聊一些琐事,博取对方信任,再水到渠成问话。
  最让萧烈感到焦急的是,起码书生和李大娘以及她的孙女,这三人都符合被吃的标准。一个是背井离乡走大雨山路,两个是逃荒投奔亲戚。这三个人死了,只怕官府连找尸首都不带找的。等过了小半年后,书生的家人见迟迟不归或许也会报案官府,但都过去那么久了,还怎么找?至于逃荒的祖孙俩,逃荒而死,实在太正常,或许是饥饿而死,或许是吃坏了肚子而死,或许是感染风寒而死……七十岁老妪加一个孩子,死了太正常了。
  而剩下客商以及其妻子,客商曾说过他是常走此山路的,是在两地来回背货的行脚商,如此一来他在山下理当有住宅朋友,迟迟未归只怕也有人报告官府,对要吃他的妖物而言,是有几分麻烦,但这麻烦还不足以大到十分保险的地步,因为走这下暴雨的山路而摔死,即便是对一个常走此路的客商而言,也极为寻常。
  所以,客商以及其妻子的死活,也在羊头人一念之间。
  如果这一念头转向了“冒险”,那么这几个人只怕都要死。
  不过萧烈眼下还顾及不到那里,他只觉小蜘蛛在喉管里乱动,弄得奇痒无比。
  这小蜘蛛并不简单,是一种法术,由灵力炼制而成。小蜘蛛听从释术者的安排,随时都能爆裂开来,把受术者炸死。
  恰好,这术萧烈十分熟悉,这术就是他曾旁观过的“狂羊大仙”开发出来的,端的是歹毒无比,常人受了此术,只能听从施术者安排,不然,就要被毒死。
  幸好萧烈又曾旁观过一只打破天劫登身天界金翅大鹏鸟,这鸟开发了一种仙术,名为《吞天食地功》,能将体内的一切富有灵气的东西化解为纯粹的灵力,端的是有夺天地之造化之功。
  金翅大鹏鸟曾用此功吞噬过一百三十三条同在渡劫期的真龙,一时间导致龙族无渡劫真龙,龙族彻底衰败下去,从顶尖种族沦为二流种族,甚至于无力保护幼崽,以至于被人类饲养。
  因这大因果,渡劫天雷无比凶狠。不过那一时代和金翅大鹏鸟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释放天雷的天命也不外乎此,最后金翅大鹏鸟一怒之下,几乎把天命击穿。
  天命元气大伤后,五万年才恢复元气,在此期间一直没有降下天劫,同样也没有生灵升登天界。
  萧烈运起此功,小小咒术如何能抵挡已经修炼至大圆满的《吞天食地功》?所以尽管萧烈毫无修为,仅凭借身体内孱弱的气血,也开始逐渐炼化起躲在食道里的小蜘蛛。
  小蜘蛛毛茸茸的六条腿逐渐从尖端融化,像是被什么东西缓慢腐蚀一般,先变软,而后化为黑乎乎的浆液,最后化为一道道绿色的灵气。
  可惜的是,萧烈毫无修为,只能凭借孱弱的气血催动此功,所以见效颇慢,估计没有小半个时辰,根本无法将这蜘蛛全部炼化。
  就在萧烈全力催动《吞天食地功》的时候,不出萧烈所料,羊头人扮演的矮个子已经开始套起众人的话来。
  矮个子笑着说:“当年仙长说赐给我这一门功法的时候,说过我可以将之外传,只是只能传给家世清楚、为人正直之人,所以,书生,还请如实说说你家中的情况。”
  书生不疑有他,传承道统问清家世为人是应有之事,便一一道来自己所来为何事、自己家在何处、家中有几口人等等。
  这边萧烈还在炼化着那只蜘蛛,蜘蛛腿已经大半化作浆液,蜘蛛身子都开始融化起来,这引起了蜘蛛拼命地挣扎,在他的食道和胃里来回撕咬、翻滚,剧痛无比,异物感十分强烈。萧烈胃一阵抽搐,想呕吐感十分强烈,喉咙里居然发出了“呃呃”的声音。
  萧烈觉察到这一变化,立马精神一振。
  他意识到因为灵力的补充以及强烈的呕吐感,他的食道和喉咙恢复了些许知觉,已经能吐出简单的音节来。
  萧烈心中稍定,就算身体仍然处于一种麻痹的僵直状态,动弹不得,但只要能说话,他就有把握能在这羊头人的捕食中存活下来。
  萧烈“呃呃”的叫声很轻,在这呼啸的风声与淋漓的雨声中丝毫不起眼,加之几人的注意力都放在羊头人身上,所以几人根本没注意到萧烈这边的异状。
  唯有羊头人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看了一眼。
  书生详细说完自己家世背景等等,听得羊头人扮演的矮个子连连点头。等到李大娘开始自述平生,道出自己老年痛丧二子,带着孙女去投奔亲戚,羊头人脸上喜色更甚,感慨地说了一句:“你们二人都非常符合要求啊。”
  两人听了,都是喜不自胜,李大娘连忙道:“我已经老了,干不了采药的活,我能不能把这法门传给我侄儿?他是顶好的老好人,品质、家世绝对没问题。”
  羊头人扮演的矮个子男迟疑片刻:“这……”
  李大娘便道:“若是不行,就不用传给我了。我老了,干不动了。”
  她秉性纯良,诚实守信,没想过把这法门学过来之后传给下一代,或者借此教授其他人谋利。如果眼前这矮个子不同意她教给别人,她也就不会教给别人。
  羊头人本来就是哄人的,哪里会真的教给他们采集灵草灵果的方法,不仅不教,还要下毒手嘞。
  羊头人扮演的矮个子便故作为难状,沉吟片刻,勉强地点点头,说:“可以!”
  李大娘连连道谢,又让自己孙女给矮个子道谢。
  客商已经急不可耐,刚要陈述自己的情况,而这边,那只蜘蛛已经全身化为浆水,一道道青色的灵气从浆水中散发而出,流淌遍萧烈的全身。萧烈好似炎热的夏天在海里泡着一般,十分舒适,尤其是肺部与嗓子,清清凉凉,麻痹与不适感一扫而光。
  他试着咳嗽两声,抿了抿嘴唇,嗓子居然做出了他一百多万年来都没能做出的动作:
  说话。
  “别靠近他……别靠近他!”萧烈嘶哑地吼了一声。
  几个旅人被背后忽然传来的吼声震了一惊,紧张地回头看去,背后无人,刚意识到是那个乞丐时,萧烈又咳嗽了两声,沉声说道:“那药客是羊妖变的!你们别被他骗了!客商,赶紧拿刀!”
  在萧烈的视野里,坐在众人身边的,赫然是一只高大的羊头人,通体雪白,羊角弯曲,他把羊嘴搓出一个得意的笑,一听萧烈的话,笑容顿时消失,满脸阴狠地瞪向萧烈的方向。
  只不过在四个客商的眼里,只是药客惊愕地问:“我,羊妖?”
  继而他好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笑了起来:“哈哈!”
  “他可能是烧糊涂了。”书生摇摇头,同情道:“伤寒无情啊。”
  于是众人便要起身去照看照看,客商也在其中,羊妖道:“你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还是先说说你个人的经历和背景吧。”
  客商听了,确实如此,便不动身,刚要开口,萧烈急促地叫道:“不要再说你的身世背景了!这羊妖本身实力差得要命,但是精通幻术,迷惑了你们的五感!他怕杀了有修仙界背景的人,所以先要问你们身世!”
  羊妖听了,悚然一惊,不知为何此小乞丐竟然如此清楚自己的底细。刚要说话掩饰,继续欺骗,便见眼前的客商听了话后,脸露狐疑之色。
  萧烈一番话点醒了客商,一个伤寒的小乞丐怎么说出这么有条理的话,当下上下扫视一番药客,退缩了一步,带着一丝怀疑地开口问:“兄台,你……”
  “真麻烦,古往今来,摔死的客商不知有多少!!!”“廖黑”带着怒气叫了一声,离“药客”最近的书生只见一巨大的拳头向他冲来,只来得及惊叫一声,没待有其他动作,剧痛传来!
  叫人发疯的剧痛!
  书生只觉鲜血和鼻涕在自己脸上肆意流淌,流到哪里都是灼热的燃烧感,噼啵噼啵的碎裂声响起,毫无疑问,面骨和鼻梁已经被打得粉碎!
  药客也没想到稍稍一个退步就能救了自己性命,此时萧烈的声音再次响起:“动用内力,幻术已破!你们快用力咬自己舌尖!”
  常言道,一心不得二用,此羊妖的心神用于攻击了,自然对幻术的掌控力会降低。
  三人不再迟疑,用尽全力咬向自己舌尖,舌尖的剧痛让三人前所未有的清醒,顿时精神一震,眼前的景象赫然变样。
  一个巨大的羊头人正摁住书生的双肩,伏下羊角弯曲的羊头,伸出猩红的羊舌,津津有味地吮吸着书生的脑髓。
  “妈呀。”这骇人的景象瞬间使客商女人吓尿了裤子,屁股一顿坐到了地上,脸色惨白。
  客商一骇,险些惊得跳起来,不过他很快回过神来,拔出刀,用力踢一脚妻子,冲他大喝:“快躲到我身后去!”
  妞妞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被眼前突变的境况吓得直哭,李大娘也骇得面无人色,连忙后退几步。
  说着,客商拿起一直放在地下的刀,奋力甩了过去。
  羊头人嘴角勾起了诡异的笑,不闪不避,放开书生,用手臂一挡。手臂上青色的光芒一闪而过。
  手臂与刀刃相撞,居然发出了金铁相撞的“当”的一声,再看那长满羊毛的手臂,毫发未损。
  客商双腿酸麻,跌到地上,满脸绝望。
  羊头人却只站在原地,没有进来,充满忌惮地看了一眼炉台后的萧烈,沉声说:“你也是个炼气师,为何要帮助凡人?”
  萧烈动弹不得,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唯有嘴巴。此时他躺在炉台后面,心思急转,想的却是刚刚羊头人手臂上掠过的那一抹青色。
  那是《青阳决》,他曾旁观过的狂羊大仙早年所创立的一种功法,论理到现在早就该失传了才对。
  又结合此人羊头人的身份,加上此地是狂羊大仙的故乡。
  萧烈心中有了计较,此怪极有可能是狂羊大仙的后嗣,通过血脉觉醒获得了一部分狂羊大仙的功法与武技。但他继承的应该是很皮毛的一部分,不然他的实力也不会这么弱。
  而且,就连他修炼的《青阳决》,都有好几个地方是修炼错的,只怕连不过是玄阶功法的《青阳决》,他都只继承了一个残篇。
  萧烈只沉声回道:“我是炼气师,不假。但是你,不配称作炼气师。”
  众人纷纷惊愕地看向阴影中的萧烈,不禁咋舌,好嚣张!
  羊头人舔了舔羊齿上的脑浆,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我倒是听说人间读书人中,不少人都不知天高地厚,被称作‘狂生’,没想到炼气师中,也有‘狂生’,真是长了见识。只是不知道,‘狂生’的脑浆子吃起来,又是何种口感?”
  出乎羊头人意料的,萧烈回答时,语气中全无慌张之色,反而一如既往的淡定与嚣张:“我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狂的了。”
  羊头人听了,懒得答话,只是阴冷的羊眼看向其余几人,心里寻思先杀掉这几个凡人,再好好享用那个“狂生”的脑浆。当下舔舔嘴唇,身上青色一闪而过,随后身形爆射而出,朝客商头颅便是重拳挥下——
  “你修炼的《青阳决》,真烂!一无是处!”
  萧烈慢悠悠地说。但刚一听到“青”字,羊头人就硬生生停下了拳头,待到听到“决”字,面露震惊之色,待到听到“一无是处”,便转身,一改凶狠之气,而是震惊地问道:“你如何知道我修炼的是《青阳决》?”
  羊头人在此山修行《青阳决》已有二十年,因为继承的《青阳诀》残缺不全,一些部分他只能摸索着修行。起初还没有大问题,修炼得越是年久,就越觉得功法出了问题,以至于身体都留下了隐疾。
  他最迫切的希望的,就是能补齐这门《青阳诀》。但是这本秘籍人间早已失传,他无从补全,一直是个心病。
  客商看到那拳头硬生生停在自己脸前,又看到羊头人那伟岸而又骇人的身影,想到自己死里逃生,不觉汗如雨下,浑身激起鸡皮疙瘩,只能瘫在地上喘息。
  “这又哪里值得称道?我还知道,每到正午,明明该是《青阳决》威力最强的时刻,而你却气短神虚,惧怕阳光;月圆之夜,精怪汲取天地精华,激发血脉,而你每每丹田痛入骨髓。”
  萧烈对《青阳决》的熟悉程度,和创造它的人相差无几,加上见过百万年来近乎所有低阶高阶功法,他对修行的理解已然超越了许多仙帝,所以只是稍微看看,便知道羊头人修炼在何处出了问题。
  “这……”羊头人震惊无比,微微躬身,学人类作揖:“先生所言极是!一点不差!还请先生教我!”
  萧烈只冷哼了一声,不答话。十几秒时间,所有人都陷入安静之中,四位客商大气不敢出,萧烈一言不发,羊头人焦急等待。
  继而,羊头人好似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道:“先生可是怪我下了毒虫咒术?我这就为先生解开。”
  萧烈淡淡道:“不必了,我已自行解开了。”
  羊头人心中更是一惊,因为在传承的记忆,说过这种咒术除非遇到特别法门,否则虚丹以下极难自解。
  心里不由得更敬服畏惧了两分,又听到萧烈波谷不惊的声音:“我才不会因为这件事怪你,反而要叫一声‘好’!称赞你的小心谨慎,做事周密!我怪你的,是你有眼无珠,不敬先辈!”
  羊头人唬得面无人色,心想我父母辈不过是寻常山羊,我是侥幸吃了一枚灵果,觉醒了血脉,这才能吃人度日。我却是哪里来的先辈?
  萧烈放慢语速,缓缓地说:“许多岁月以前,我曾和狂羊大仙结伴而行,他的许多功法,就是我同他共同参谋得来。后来他亡于天劫,我则寻觅转生之术,到了今日,才得以借这小娃娃的身体转生。”
  离奇吗?离奇!相信吗?羊头怪不由自主信了六成!
  它联想到前几日发生的事情。这小乞丐身染伤寒躺在山神庙等死,一日气息衰弱过一日,也没有任何修仙问道的痕迹,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乞丐。若不是染伤寒的人脑髓都有一股臭味,早就被它所吃。
  偏偏到了今日,忽然懂了许多修仙知识,其高深程度甚至远远超过它,如果不是借尸还魂,又怎能解释?
  加之,它也曾遇到过其他的修仙者,知道这一门《青阳决》的创立早已是十几万年前的事情,而且这《青阳决》是适应山羊的七窍穴位而创作的,所以这本修行功法人间早已失传,若不是借尸还魂,又怎能解释此人对《青阳决》理解之如此高深?
  似这般人物,想灭掉它岂不是随手为之的事?
  当下羊头人不在怀疑,跪下叩头,战战兢兢,大喊道:“某羊谢,拜见先辈!”
  羊头人曾用幻术和许多过路的客商、书生接触过,所以即便羊头人避世居山,对人间的礼仪道理了解得非常清楚。
  “不错。”萧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笑意:“你我乃是初见,我受你一跪,自然会给你见面礼。加之你先前曾给我下毒,足以体现你这羊谨慎小心,做的好,我甚是欣赏。你想要什么?说出来。”
  羊头人做梦也没想到今日能来这样一场大机缘,喜不自胜,而且先前觉得这乞丐有点古怪,出于保险心里就种了一枚毒虫卵,没想到歪打正着,反而得了这高人的欢喜,便连忙道:“晚辈想要全本的《青阳决》!”
  说完心中忐忑不已,等待萧烈回音。
  羊头人喜不自胜,客商等三人却吓得手脚冰凉,客商夫人还惊叫出声。囝囝只是大哭,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众人原本以为高人能提供帮助,没想到却是蛇鼠一窝。
  在场四人一羊,皆以为萧烈是高的不得了的高人,一时间他的身影在他们眼中无比高大,全都大气不敢喘,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羊头人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他,便是身死当场的结果,又渴望能得高人青睐,获得一份难得的机缘。
  客商等三人则指望着萧烈能高抬贵手,让羊头怪放他们一马,所以也谨小慎微,搜索枯肠,想着讨好萧烈的办法。
  至于为什么三个客商相信萧烈是狂羊大仙的朋友?
  君不见,那实力高强的羊妖都如此信服,他们还有什么不信的?
  但是,只有萧烈晓得自己状况。小蜘蛛已经全然化为灵气,并且被他的身体全部吸收,滋养了身体。好消息是,灵气滋养有缓解身体麻痹的作用,现在萧烈不再仅仅只有发声器官能动。
  坏消息是,小蜘蛛上的灵气,现在已经完全耗尽,而萧烈发现除了发声器官外,浑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器官,只有左手食指。
  比半个中指还是可以的,其他的,就别想了。
  若是这羊头人识破了他故弄玄虚的假象,他将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羊头人吮走脑髓。就连囝囝,萧烈都对付不了,若是囝囝拿刀要杀他,他也只能饮恨刀下。
  “哈哈哈——”萧烈长笑三声,一副轻蔑戏谑的样子:“你呀,你呀!”
  羊头人尚且不知自己说的话哪里出了问题,惶恐地叩了几个响头:“羊某是哪里说错话了,还请大人明示。”
  “我问你,《青阳诀》是什么级别的功法?”萧烈冷冷地问。
  “玄阶中级。”
  “帝、圣、皇、王、天、地、玄、黄,”萧烈一字一句的吐出,连客商都能感觉到此刻萧烈语气中蕴含的愤怒,羊头人越发惊恐,战战兢兢地匍匐在地上。
  “你是看不起我吗?一个天大的机缘,你就来要一本玄阶功法?”
  萧烈厉声爆喝反问一声:“啊?!!”
  “晚辈不敢,晚辈不敢,请先辈息怒,息怒。”羊头人磕头如捣蒜,浑身抖动如筛糠,声音发抖地说:“晚辈不敢如此,实在是因为晚辈修炼此功法已经二十年,骤然改变,担心前功尽弃。前辈息怒!”
  “愚蠢!难道你没有传承到,很多产生相近内力的功法,如果转化,不必散去内力么?”萧烈说完,便不再说话,一副不愿搭理羊头人的样子。
  羊头人一听这话,兴奋得肝颤,羊眼中窜出激动的光。
  天啊,原来有不用散去内力的更高阶功法!
  而且就在我眼前!
  不过羊头人没有贸然开口,它还保持了一分理智。
  它在担心,它已经惹这位高人生气了,如果再有什么举动惹怒了这位性情古怪的强者的话,可能它这条命就保不住了!
  所以它咽了口唾沫,浑身淌汗,其紧张程度比科考的秀才更甚,十分紧张忐忑又恐惧地组织着措辞:“晚辈知道错了,还请先辈看在我先祖的份上,饶恕晚辈这一次。”
  “晚辈如能承您大恩,获赐宝物,为先辈您当牛做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嘁。”萧烈冷笑了一声:“我本来还打算收你入我门下,好好教导你一番,但看你胸无大志,又不聪敏,还是算了。不过,当年我也欠狂羊仙人不少人情,罢了,赐你一地阶高级功法《不死青炎决》,你好生修习!”
  本来听到“胸无大志”“又不聪敏”,羊头怪心情瞬间跌落谷地,无比冰凉,又听见说“不过”,心中又提起希望,再听“地阶高级”“《不死青炎决》”,心便扑通扑通跳了起来,高兴不已,虽然远远比不上跟随这位高人当弟子,但得一本地阶高级功法,也值得大大庆贺了。
  唯一遗憾的是,比之做这位高人弟子,得到地阶高级功法这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也突然变得不那么值得狂喜了。
  显然,如果能跟随这位高人,未来成为元婴期乃至化形老怪都是有希望的。
  虽然心中有颇多遗憾,羊头人还是佯装狂喜地大声称谢:“谢谢前辈!谢谢前辈!”
  “你过来。”萧烈缓缓地说。
  羊头人咽了口唾沫,站了起来,遥遥看着那个躺卧在黑暗中的身影,一时间有些腿抖,低着头,弯着腰,恭敬地小跑了过去。
  羊头人快步趣到离萧烈三米的时候,不禁有几分踟蹰,但见萧烈没有发话,还是缓步走去,一直走到他的身侧。
  “附在我的耳边。”萧烈缓缓说。
  羊头人随即将羊头靠在萧烈的耳边。
  继而萧烈就一五一十地缓缓道了《不死青炎决》的修炼口诀、真气运行诀窍以及常遇到的一些问题。
  羊头人越听越兴奋,越听越觉此功法绝世无双,《青阳诀》比之,不过是随处可弃的垃圾。
  羊头人尤其感动的是,萧烈居然超乎他期待地主动告诉了他运行诀窍和常遇见的一些问题,它感觉受益匪浅,简直有种拨开云雾见青天之感。
  火堆火焰在风中摇曳着,墙壁上众人的影子也摇摆不定,客商、客商妻子、李奶奶看向那匍匐着的羊头人。因为远离火堆,所以众人只能看到一个灰色的轮廓——反而更觉诡异。
  惨死的书生还仰面倒在地上。如果不看其他部位,只看面部,则完全看不出这是一个人类的头骨。整个头颅的前半部分已经被挤压到了后面部分,所有骨骼交错、折断在一起。血不断从碎裂的面骨处喷出,到如今鲜血已经淌满小半个道观的地面。
  客商看向道观外黑暗的雨幕,该死的大雨还是不停,道观外是一片漆黑,黑得能伸手不见五指,像这样的天气走在山路就是找死。
  所以尽管万分不愿待在这道观,三人还是只得待在这道观。李大娘死死攥住孙女的胳膊,捂住她的嘴。
  约莫一刻钟后,萧烈讲解完了功法,淡淡道:“你先去演练一番,让我看看效果如何。”
  “别忘了,这功法会有点烧灼感。”萧烈随口补充了一句。
  羊头人感激地点点头,回到道观中央,盘膝而坐,运起气来。
  地阶高级功法,果是不凡,羊头人刚一打坐,就感觉浑身内力如潮水翻涌,形成了一内力旋涡,方圆千米的灵气向此处汇聚。这等功效,比他先前修炼的《青阳决》效果强了百倍不止,心中既惊诧于这地阶高级功法效果如此惊人,又喜悦于这等好功法被自己收入囊中。
  灵气入体,一经周身经脉循环,便变成至刚至阳的内力,果不其然,羊头人感到来自于筋脉的灼烧感,虽然很淡,但确实存在。
  灵气吸收速度进一步加快,甚至在羊头人身上,都能看到一个肉眼可见的气旋,正从四面八方卷集着灵气。山风更加猛烈,从道观大门冲入,被羊头人席卷到身体周围。
  羊头人渐渐感到情况不妙,掠夺来的灵气之多,已经超过了他经脉所能承受的量。而且那内力都是至刚至阳的内力,筋脉疼痛无比,犹如火烧。
  它汗如雨下,内视体内,筋脉已然有要被烧断的迹象,心中无比惊骇,再不敢运功,拼着走火入魔睁眼,叫道:
  “前辈救我——啊!!!”
  羊头人好似是一个皮罩罩住的火炉,身体内散发出灼热的光,羊头人连忙站起,五脏六腑犹如火烧一般,忍不住张开嘴来,一张嘴,一道青色的火焰就喷涌而出,羊头人披满白毛的皮囊被身体各处涌出的火焰点燃,瞬间它就笼罩在青色的焰火下。
  “你骗我!你……”
  羊头人暴怒着朝萧烈爬行过去,他的双腿早已被烧穿,还未爬几步,就倒毙地下,顿时尸首都烧得精光。
  所剩余的,唯有一枚青色的内丹,从羊头人烧成灰烬的躯体里升腾而起,一直飞到萧烈的嘴边。萧烈将之擒入口中,一入口,便觉有浩瀚的灵气从内丹中涌出。
  先前,萧烈刚附身在这具身体时,这具身体状况极其糟糕,属于重病状态,故而身体动弹不得。幸好萧烈曾旁观过最善医疗人称手洒甘霖救世间的玉清仙子,使用玉清仙子还是稚嫩儿童时开发的《内力滋养术》,用内力治愈疾病,并激活早已功能丧失的全身肌肉。
  而那《不死青炎决》,实则为《烈焰献祭功》,是掌控万千妖物的不死黑龙王为手下开发的一种邪术,强迫犯罪的手下学习、催动此功,以超强的功率吮吸方圆千米乃至万米的大部分内力,加上身体内本就有的内力,使得身体处于内力严重过剩,灵气压力过强的状态,催动此功的妖物会随即暴死,但同时也以自身为炉鼎,炼制成了一枚灵气丹。
  灵气流淌入早已坏死的身体各部分肌肉,一时间萧烈身上隐隐约约有青色涌现。
  阳维、阴维、周身奇脉……灵气顺着这路线,一步步再度激活了这具早已坏死的人类身躯。
  他对这《内力滋养功》,自然也是掌握到极致熟练,便将这玄阶高级的《内力滋养术》催动到极致,他的身体腾空而起,浑身青光暴涨,一时间竟刺得众人睁不开眼睛来。
  青光照亮了这破败的道观,也将几个人笼罩其中。一棵折了根茎的小草再度直起身子,一只因饥饿而倒毙在墙角的蚊子腾空而起。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只觉浑身舒畅无比,待到青光散去,相见皆是惊呼出声——
  “媳妇!(相公)(大娘!)你怎么这么年轻!”
  肤如凝脂,貌如冠玉,秀发黑密,少年少女。
  就连今年七十的李大娘,容貌也恢复到二十几岁的程度。
  随后便见一青葱十三四岁的少年坐在神像边,淡淡地看着他们。
  见这少年坐了起来,客商惊了一下,在他心目中,这人远比羊头怪还要危险。所以膝盖一松,直挺挺跪了下来。大娘和客商老婆随即跟上。大娘还拉着囝囝跪下,三人正要求饶讨命,这边萧烈已经淡淡地问:
  “今年是哪一年?”
  “回大人:破灭三万七千零六十二年。”
  客商不敢乱称“前辈”,所以以“大人”相称。
  萧烈最近一次附身的那位叫陈凡的天骄,道号就叫破灭武仙,开创了破灭仙门,掌控了相当于是天朝、俄罗斯、欧洲列国总和的疆域范围。在这疆域范围内纪年,都是以陈凡开创破灭仙门那一年为初年来纪年。
  没想到在那黑暗中,一待就是三万多年。
  “破灭仙门离此地有多远?”
  “回大人:离此地只有几十里路程。”
  “等到天明后,你们为我带路。”萧烈淡淡道,“现在,睡觉。”
  ————————————
  破灭仙门,曾经是占有两千多万平方公里疆域的鼎盛仙门,但是那也已是三万多年前的事了。从破灭武仙飞升开始,破灭仙门就一路衰落,到了今日,已经是不过只控制方圆千里土地的一个中级仙门。
  “掌门!你快过去看看吧,有人要来挑战破灭炼心桥!”中午,破灭仙门掌门起床后不久,刚要和妓、女温存一番,便有弟子匆匆来报。
  掌门面目一惊,十多年都没人来挑战这“破灭炼心桥”了,便问道:“是哪位长老的弟子?”
  破灭炼心桥,破灭武仙建造的一座木桥,行走在其上的人会受种种幻境考验,最后能通过的人,可以获得破灭武仙的传承。而且按照破灭武仙立下的规矩,凡是通过此桥获得他的传承的,可以直接做他的亲传弟子。
  不难想象,做开山始祖的亲传弟子在这山门是何种概念,等到掌门退位之后,几乎必然会接任掌门之职。历史上有七个人通过了破灭炼心桥的测试,最后无一不成为渡劫期大能,引领破灭仙门走向中兴。
  不过,近万年来,已经没有人再挑战成功了,这也部分导致了破灭仙门一步步走向衰退。
  “他、他不是我们仙门的弟子。他只是附近村镇的村民,今年不过是十三四岁。”弟子惶恐地说。
  本来不应该由他来汇报此事,他也不想来汇报。今日看守山门大阵的是他的一个师兄,本该由这位师兄来向掌门汇报此事。
  不过这位师兄并不想来,毕竟山门众所周知,掌门夜夜笙歌,一个回笼觉要睡到午后三点,谁在这之前打扰掌门,纯粹找事。
  这弟子之所以不得不来,是因为他欠了他师兄十八万两赌债,被师兄以立刻还债相要挟,不得不鼓动勇气来汇报。
  “那就把他轰下去,这种小事还要禀告吗?”掌门不满地说,一挥衣袖,就要回房间里去。
  “但、但、但是,他还说他要对‘破灭仙联’!”
  掌门不得不重视起来,按照先祖破灭武仙的规矩,谁能解出“破灭仙联”的横批,便可以随意向山门提一个要求。而且有规定,但凡有人要对联,掌门以及各大长老必须在场。
  掌门虽然沉溺酒色,荒于修炼荒于门内事物,对于祖训还是遵守的,不然,就算他是掌门,只怕也要被扣上不敬祖训的帽子。
  现在仙门内斗十分严重,掌门可不想让他的几个对手抓住把柄。
  “规矩可向他讲明了?”
  因为不断有人来试图解出对联的横批,破灭仙门不堪其扰,于两万多年前立下规矩,但凡要对对联横批但是对不出的,一律砍去双腿双手。
  “讲明了,但是他还是执意要挑战!”
  “又是一个做大梦的蠢猪!”掌门冷笑一声。破灭仙联相传是破灭武仙对某家人有愧,意欲寻到这家人的后人予以扶持,所以立了这么一个规矩。
  可三万多年来,无一人对出这对联。想想看,三万多年前到现在都没人能对出来,到今天,怎么可能还有人能对得出来?
  但是总有一些自负文道天下无双定能对得出来的读书人要来解这对子,最后的结局无一例外,被削成人干,成为废人。
  “那就引他到先祖石板,我随后就去!”掌门带着微怒地说。
  ……
  先祖故地。
  这曾是破灭仙门最高最陡峭的山头,破灭武仙在世时,就居住在此处。
  破灭武仙曾杀死天蓝王朝皇帝一家三千七百六十四口,而当时天蓝王朝国运正昌,皇族德厚泽深,属于兴旺之国,皇帝皇后皇子都有大气运加身,寻常渡劫期炼气师都避着走,生怕沾染半点因果。而陈凡因皇族办事不力,而且对他轻蔑,一怒之下,把皇太后、皇帝、皇后、后宫诸妃、东宫太子、其余皇子、皇子们的妃子们杀了个精光,裸身曝尸,全国巡回展示,自然沾染了大因果,所以天劫格外猛烈,把山头劈断,只余下三分之一。
  后来破灭仙门将此山头休整一番,按照先祖故居原先模样仿制一个,加上庙宇雕像等等,并寻回被天雷劈飞的先祖石板,供后代子孙祭拜。
  弟子正眼都不看萧烈一眼,带着怒气地在前面为萧烈带路,萧烈从容不迫地跟在后面,拾级而上,顺带看看路途的景色。
  只见入眼虽无杂草丛生,各色灵草也种植得颇少,露出黑黄色的地面,颇为刺眼。有些结着灵果的灵树早已枯败灰黄,显然是早已没以仙液浇灌。
  到了峰顶,看着一如武仙在世时的房舍,以及那高约二十丈,经历万年湛然若新的灵石雕像,萧烈不禁心里感慨。
  此人是他旁观过的最后一位天骄,他年少时如何受辱、壮年时如何拼搏、神功大成后如何开宗立派,一切都历历在目,无比清晰。
  万万没想到,在那黑暗中面壁,一面就是三万多年。
  饶是如此,他对这仙门仍旧抱有感情,毕竟这仙门是他看着“长大”的。
  没过多久,掌门与八位长老从各个方向,或踏飞剑,或坐祥云,或骑灵兽,青衫飘飘,飒然入山顶,只见一阵灵光闪耀,九位长老各自收了神通,分次坐在宝座上,都冷冷地注视着一身布衣的萧烈。
  面对九位气势磅礴的长老,萧烈面色从容,安静地坐在小凳上,平静地看着列位长老。
  萧烈的淡然让掌门有几分惊讶,毕竟若是解不开对联,后果是被削去四肢,沦为废人。若是家中有钱,还能苟且活命,要是家中无钱,只怕要沦为乞丐。
  “你知道规矩么?”四长老厉声发问。
  “知道。”萧烈依旧是淡然模样。
  “开‘先祖石板’。”掌门面无表情,淡漠的眼与看死人无异。
  只听一阵嘎吱嘎吱的巨响,整座山都晃动起来,只见这孤峰从中央分裂开来,破灭武仙庙前,露出一块长宽一丈的光滑玉制石板,其中隐约有人头浮现。
  这块石板看得萧烈内心唏嘘。这石板是破灭武仙请神丹大仙炼制而成,用顶级灵石做材料,又把天蓝王朝一皇子杀死后,毁灭灵魂,抽取灵魂能量注入此石板中,从而产生了“活灵”,有低级的思维能力,可以按照固定程序作出反应。
  石板上左书“天增岁月人增寿”,右书“春满乾坤福满门”,上缺横批。
  每一个字都大气磅礴,笔走龙蛇,一笔一画,仿佛都蕴含着无上剑意,看得人心惊胆战,恍惚间就要魂飞魄散,失去意识。
  其内容看上去,就是寻常人家的对联,有喜庆祝福的意思在内。但几万年来,都无人能真正对出这对联,反而害了无数人性命。
  萧烈取出随身携带的毛笔,这毛笔是他在山下一书店购置,花了三文铜钱,七长老见状,喝道:“你莫不是来侮辱我山门的?我山门堂堂先祖古物,被你这破烂毛笔折辱?”
  萧烈不加理会,又写下大字:“打你小屁屁。”
  “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打你小屁屁”,对联和横批无论是风格还是内容亦或者是主旨,都天差地别,放在一起,完全不搭。若是这对联横批传到外面去,得被全天下文人笑掉大牙。
  七长老怒得圆睁了眼睛,他本在修炼体术,被这人打断修炼已经暴怒不已,把所有长老集结之后,这人更是用这等全然不可能对的横批来戏弄他们。
  七长老捏紧拳头,怒吼一声,“谁给你的狗胆!!!”,便用尽全力挥出一拳,直朝萧烈太阳穴而去。
  七长老身高一丈,高鼻深目,红睛血口,却是有大地莽牛八分之一血统,一拳之下,能击穿山岳。
  若是让这一拳击实,萧烈必然化身血雾。
  可那拳头硬生生就停下了。
  七长老不可思议地看到,那万年不变的石板,骤然散发出一道金光,一个身着龙袍的英俊年轻人如释重负般地从石板中飞出,冲萧烈感激地点点头,然后化为光束逸散到天地之中。
  随后那存在了万年的灵石石板就此碎裂,化为点点飞灰,同时天地间传来威严的声音:
  “此人为我破灭仙门贵客,好生接待。允许他提出一个要求,只要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满足,方能弥补我破灭武仙愧疚之心。”
  毫无疑问,“打你小屁屁”就是正确答案。
  一时间,所有长老都瞪大了眼睛,怀疑是自己眼睛耳朵出了问题,或者是中了幻术。就算是他们九人集体中了幻术,也比眼前这怪事更叫人相信。可很明显,一个实力如此低微的凡人是不可能施展迷惑他们九人的幻术的。
  “这怎么可能?”七长老的怒气瞬间化为惊愕,喃喃:“这怎么可能?”
  其中秘辛,又怎为这几人所知?当年陈凡和其青梅竹马都是童稚之人,言谈举止,自然有不经之处,“打你小屁屁”也是童年戏语,本人自然对此记得极其牢靠,到了不知情的外人,又如何能猜得?
  众人回过神来,掌门蹲下来细细检查了一番,只能无可奈何地接受,这个实力低微的凡人成为了他们仙门的贵客,甚至还有提一个要求的权利。
  “你有什么要求?”掌门无奈地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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