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审计例会

　　“今天的实地检查，有没有人有所发现？”尤老师召开了今天的审计例会，就在餐桌上，他的面前放着酒杯。这些行为与事务所的规定都不符——工作的时候不准吃饭，此其一也；谈工作的时候不准喝酒，此其二也。
　　“现在是晚餐时间，我们顺便喝点酒。”他举了举酒杯，“不谈工作，只聊天。”或许是发现了西州目光中的异样，他做如是说明。
　　这明明谈的就是工作吧，就连桑浔都替他脸红。
　　谈工作的时候喝酒，是尤老师经常犯的错。貌似以前，事务所还有人举报过他，不过最后都不了了之，以后就没有人再找不自在了。除此之外，其他的审计组如果有人在谈审计事务的时候喝酒，肯定会被处理的。
　　很多人对此不能理解，只是没有人敢去问富崇山，只能猜想或许他们两人有能是同母异父的兄弟，或者是其他的关系？
　　真实的情况只有天知道，反正现在是没有人搞清楚。
　　“没有发现。”柯问星说，“一切看起来都很完美，每个老人都配有一台机器人，这些机器人看似都非常的体贴和智能。但凡是老人有需要，他们就会在第一时间响应。我们现场见到过几次老人发生事故，都被非常迅速的处理，而且都处理得非常的好。”
　　“那些老人看起来都很幸福。”沙蓝蓝说道：“我都在想，如果我老了，也要到这样的养老院，金贝一交，后顾无忧。”
　　“我们见到的情况也是如此。”西州见尤老师将目光转向他，说道，“不过，我感觉这些人做的事情很象在演练。就象，”他理思绪的时候，脑海中很突然的灵光一闪，一个想法冒了出来，“专门演给我们看的一样。”难道这就是我始终觉得不妥，可是却找不出问题的地方，他想。
　　“或许这本身就是他们的日常。”尤老师笑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们接触的都只是事物的表面，是别人想让我们看到的东西，财务的凭证、账表，还有今天看到的这些事情，都是别人想给我们看的。我们真想看到的东西他们是不会给的，只能靠我们的这里。”他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智慧给人真相。
　　“可如果我们想了解更深层次的东西，取得最真实的证据，那就得采取非常规的手段。不过，那些手段取得的审计证据，只能作为我们职业判断的依据，却不能作为发表审计意见的依据，甚至不能出现在审计底稿之中。”西州透析审计准则中关于审计证据的规定。
　　“你想用非常规的手段吗？”尤老师转动手中的酒杯，看似无意的问西州。西州喝了一口酒，“如果实在不行，我会用。”
　　“为了报告的准确性，用一些手段是必须的。”尤老师以过来人的口吻说道：“明天继续看账，后天又安排看另外的养老院，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就以这样的方式交替进行。”
　　“这是不是叫做理论联系实际？”章向空打了个酒呃，他的酒量很好，号称啤酒不醉，意思就是只要是喝啤酒，就可以一直喝，喝到所有人倒下，他还没有醉。
　　“这叫做策略。”柯问星刚才喝了一杯白酒，现在换喝啤酒，这家伙白酒啤酒混着喝，没有任何问题。量也很好，天生的。不过现在大家一般都不再象以前一样死命喝，点到为止，高兴就好。“再好的戏，都有穿帮的时候，如果他们在演戏，那我们总会看到穿帮的镜头，只要擦亮眼睛。”
　　“想不到你酒量也不错。”尤老师看着西州，“能不有告诉我，可以喝多少。”
　　“四两白酒！”西州比划了一下面前的酒杯，“象这样的两杯，然后就晕了。”
　　“然后就一直保持晕的状态。”章向空说道：“我见过一个人，喝了四两酒之后，欲倒不倒，然后就一直保持着那样的状态，直到所有人都喝倒了，他还是那个样子。”
　　“柯问星就是这样！”沙蓝蓝插嘴，我从来没有看到他醉过。章向空擦了擦自己的鼻子，冒出一句：“想不到你们的关系已经好到这种程度了。”
　　“你说什么呀！”沙蓝蓝反应过来，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大羞，掐着章向空的脖子说道：“你敢乱想。”
　　“饶命，饶命，女侠饶命。”章向空差点跪到地上去了。“叫你开我的玩笑。”蓝蓝不依不饶。章向空咕哝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嘛，你如果不是每天二十小时都跟他在一起，怎么会知道他从来没有喝醉过。”
　　“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沙蓝蓝在章向空的头上一阵乱拍。章向空突然钻到桌子底下，向柯问星爬去，大叫，“蓝蓝饶命，问星饶命！”
　　经过这么一闹，几人的心似拉近了不少，彼此之间熟悉起来。这样真好，西州心道，我已经喜欢上这家事务所了，不为其他，只是这些真诚的友谊。
　　“要不要上床来睡？”回到房间，桑浔按常要调戏一句西州，“这宾馆虽然不算好，但一张床垫却是可软可硬，硬度还可以自由调节。我现在调成中等柔软，睡起来可舒服了。”
　　“我喜欢睡地板。”西州坚持自己的选择。除了在翅咀城时，桑浔选择了地板之外，到了东碣城之后，她就不再提什么如果不是因为妈妈不让她睡地板的话。大概是睡了一晚上地板，感觉并不是那么浪漫，于是立即反悔，将床霸占下来。
　　“你如果想跟我一起睡床，我真的只有一个条件。”桑浔诱惑道，“你可得尽快作决定哦，如果等我找到了下家，你后悔就来不及了。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她偏头可爱的想想，“好马不吃墙头草。”
　　是好马不吃回头草吧！西州心想，自己这棵草恐怕只配踩在脚下的泥坑里，不是用来吃的吧。“我睡地板！”他守住自己的底线。
　　会议室里空气流通，海边的气候虽然潮湿，但因为有除湿机的原因，室内并不象有霉菌滋生的样子。从早上到晚上，几人各自坐在一方，翻阅着账本和资料，在审计底稿上写下自己查到的事情。
　　“这家养老院果真买了一万台陪护机器人。每台进价十万，三十二家，就是三十万台，一共是320亿金贝，而且都是在7824年5月之后的五年之内买的，一半是自有资金，另一半是银行贷款，自7829年后，贷款累计金额160亿，每年的利息6.4亿，我的乖乖。”章向空在面前的屏幕上写写画画，忍不住惊呼出声。
　　“有什么奇怪的吗？”尤老师皱了皱眉，问了一句：“对于一家每年有192亿收入的集团公司来说，这些开支算不了什么啊。贷款费用只占总收入的3%。”
　　“如果我没有记错，在机器人销售的广告上有一句话，‘你不需要任何付出，就能将我带回家。’”柯问星说，“据我了解，说出那句话的机器人公司，就是为梁氏养老集团提供机器人的公司。”他敲了敲桌子，“现在的问题，是梁氏养老集团，在买机器人的时候付了钱，而且还从银行贷了款。如果真按广告语上所说，他们其实完全不用付钱和贷款，就能得到机器人，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
　　“这是一个线索，查一查贷款合同，还有作出决策的人，”尤老师道：“如果是股东会集体作的决定，并且没有使用公务补助的拨款去支付利息，那就没有什么好质疑的，这些钱是他们自己的，他们愿意如何用，是他们的自由。”
　　“我这边分析了一下，机器人的运行费用比用人工要节约一半，”柯问星道，“但如果加上折旧费、维修费等。每一个机器人的维护费用和一个人类的工资，就差不多了。”
　　“需要这么多吗？”西州以前审计过机器人制造公司，却没有审计过使用机器人的公司，对于机器人的运行费用没有什么概念，所以有此一问。
　　“我根据这些账本上统计的情况是这样。”柯问星合上面前的账薄，“每个机器人每天消耗的水、电、油和充电能量，都有详细的记载，不过大多数机器人的记录都相同，我看这些机器人肯定是同一个厂家同批次的出品，所以在各方面的指标才会相同。”
　　“都相同吗？”尤老师和西州异口同声的问道，随后两人相视一笑，尤老师笑道：“看来我们对这样的数据，都有共同的敏感性。”
　　“谨慎！”西州道：“职业道德上写得很清楚，我们做事情必须得谨慎，所以才会对很多的数据敏感，在别人的眼中，这些数据只是一些没有任何生命的死物，但在我们的心中，每一个数据都象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只要我们和它们认真对话，它们就能告诉我们别人不懂的东西。”
　　“希望我们能从这些数据中找到突破口吧。”尤老师举了举手中的账薄，抬头看屋顶，眨了眨疲惫的眼睛，说道：“不过，我要提醒大家，从支出上进行比较的时候，要注意一个问题，要看一个人和一个机器人的效用，效用成本比才是两者相比较的重点，成本虽然差不多，但一个机器人做的工作能够抵几个人。”
　　“啊！我懂了。”章向空叫道：“尤老师是不是想告诉我们，别看两人的工资是不是相同，而是要看两人做的事，谁做得又多又好当然就应该拿高工资。”
　　“聪明人无处不在。”尤老师赞道。就在章向空得意万分的时候，他话风一转，问出了一句大家一直想问却没有问出的问题，“第一天进入大门的时候，你们猜那辆星河霸王龙车上坐的人是谁？”
　　“是谁？”章向空眼睛一亮，“不会是梁氏集团的三公子吧，梁次虎。”
　　“门卫是这样告诉我的。”尤老师摸了摸额头，似乎没有想到章向空会猜到答案，“那人就是梁次虎，因为他当时的行为嚣张跋扈，在养老院的门口做出那种举动，有失大体。不但开豪车，还制造出巨大的声响，肯定会影响老人们。所以，我以为这家集团公司一定存在问题，起码不象表面上那么为老人作想。问题肯定存在，只是我们现在还没有发现而也，大家努力一把，争取为此次审计划上圆满的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