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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凰阳宫，立刻有守门的大太监进门通报。
老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大丫鬟思琴拨开内室的帘子迎了出来。
见到他二人，落落大方的行了个礼数。
二八年华的娇俏面容上满是调皮活泼的笑意。
清泉般澄澈无暇的目光从面色冷清的千非夜身上移到千非离处，说道，“两位爷，可是许久不来凰阳宫了，奴婢做的桂花糕都找不到人尝鲜了。”
清脆嗓音犹如三月枝头婉转啼鸣的鸟雀，说不出的悦耳动听。
“哦……，”千非离嘴角噙住一抹玩味的笑，纤长的手指摩挲光洁下巴，一脸的不信，“要说思琴的手艺都没人捧场，我可是不信，要不要找个小丫头过来问问……”
恰巧一个端了茶水的小丫头从门前进来，千非离作势朝她挥了挥手。
小丫头是新进入宫的，对一切衣着华贵，器宇不凡的人都抱有一种既畏惧又尊崇的复杂心态。
如今看到一个身着玄色祥云袍，头束紫金白玉冠的俊美男子微笑着朝她招手。
心里是又紧张又兴奋，掌上托着的银质托盘险些要掉在地上。
思琴看不过去，上前几步，将两倍碧绿茶水重新放好，又用湖水绿的帕子小心擦拭干净盘底沾染的水珠。
回头埋怨的看了一眼千非离，转而对一脸惶恐的小丫头柔声说道，“没事了，去吧。”
小丫头连忙福身，诚惶诚恐的行了个礼，就头也不敢抬的进了内室。
思琴重走回千非离身边，半带埋怨的说道，“你还有心在这儿捉弄人，我看呀……”
思琴顿了顿，小心翼翼的朝内室瞅了一眼，贴近千非离小声说道，“今儿个，怕是要给两位爷来个三堂会审了。”
“皇上，皇后还有淑妃娘娘都来了，正陪老祖宗说话儿呢，至于说的什么，六爷心里总跟明镜儿似的，就不用奴婢提醒了吧。”
思琴抬头打量千非离，见后者脸色开始沉闷起来，忧郁之色不言而喻。
心里一时不忍，又忙劝慰道，“这事儿无论轻急缓重都有个解决之法，急不得，而且，老祖宗这几天心情还算不错，正筹划着上山求佛呢，所以有些话当说则说，拖得久了不见得的是好事儿。”
“我倒是想拖啊……”千非离轻叹一声，用眼色指了指已经迈进内室的千非夜，“四哥他可是等不及了，还有小九儿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儿，唉……，看来今天这架势势必要将所有事儿都挑明了，只是不知是吉还是凶啊……”
“待在这儿瞎想也没有，赶快进去吧。“
“两人一起来的，独你留在外面也不像话。”思琴叹息一声，拍了拍千非离的手臂，示意他该进去了，转而又想到一些什么，连忙嘱咐道，“你这个和事佬今儿可要尽心尽力了，万不能让事情闹得太糟，不然连一步退路都没了，那可就真坏了。”
“嗯，知道了，我心里有数的。”千非离苦哈着一张脸给了思琴一个安慰的眼神，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内室。
凰阳宫的暖阁虽然比不上养心殿的富丽堂皇，但也别样雅致舒适，临近北窗的位置安放了一张铺了锦绣织锦的贵妃榻。
榻的中间是一条小巧玲珑的紫檀木矮桌，两杯清茶碧盏安放其上，一眼望去满满的贵气。
榻的两边分别坐了当今的九五之尊和太皇太后。
两人正小声的聊些什么，老太后时不时一阵欢笑，远远看去竟真的生出几分平民百姓之间才有的家长里短的温馨。
榻的左右两侧各有两张配套的檀木圈椅。
皇后和淑妃选了左边一侧，依次坐了，时不时陪老太后和皇上说上两句，妆容典雅的面容上呈现无限笑意，却不知内里却是什么心思。
千非夜已经问过安，在皇上右侧的椅子上低头浅浅啜饮一杯锦城新进上供的银线梅雪。
看样子对正在进行的话题兴味寡淡，不愿搭话。
好几次淑妃都以眼神示意他要他和他父王说上几句，哪怕走走过场也行。
不然这彼此之间熟视无睹的皇家父子关系传出去，还怎么给天下黎民树立榜样。
可千非夜只是不做反应，依旧低头，蒸腾的白色雾气笼住他暗潮汹涌的眼眸。
四周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的太监婢女，没人知道他们的太子爷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可是千非夜周身散发的低气压让人不寒而栗，人人都知道今日在这大元皇宫的一处小小暖阁里势必要发生些什么了。
千非离进来的时候，正赶上他的父王有些不满的回头打量他沉默已久的四哥。
说实话，在众多黄子中他的四哥可能不是最被宠爱的，可是却是最优秀的。
身为一国之君，肩负的是为天下苍生谋福利的使命，纵然抱有个人感情，也不得不理智的选出下一任最最合适的接班人，所以他四哥便理所当然成了大元最年轻的储君。
也同时被他父王时不时的训斥一番。
千非离眼看气氛又要剑拔弩张，连忙上前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顾不得膝盖撞击的疼痛，声音高亢精神饱满的朗朗喊道，“孙儿给老祖宗请安，祝老祖宗万寿无疆，越活越年轻。”
“好好好，我老太婆就应我的儿一句话，越活越年轻……”老太后半支起身子，看着她已经长成翩翩美少年的孙儿，笑的无比满足。
“儿臣也给父王请安，给皇后娘娘、淑妃娘娘，请安，祝各位万福金安，身体健康。”
千君城被自己突然闯到面前的六儿子一打断也顾不得训斥另一个四儿子了。
打眼瞅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千非离，只是不冷不热的从鼻孔里哼了一声，算是应承了他的请安。
倒是皇后，姿态雍容大方的从座位上站起身，走到千非离面前，搀住了他的胳膊，笑道：“离儿，你的心意老祖宗她记在心里了，地上凉，快快起来吧。”
“更何况你同你四个前不久一起上阵杀敌，保我们大元万世基业，你父王更是欣慰不已，方才正盘算着要赏赐你们一些什么呢。”
千非离哪里敢让一国之母搀扶，连忙站起身，恭恭敬敬的作揖，“谢皇额娘关心……”
千非离话音未落，皇后却无比惊讶的惊叹出声，一边拉住千非离的胳膊，一边说道，“皇上，您看，我们的离儿是不是又长高了许多？”
千君城面色一如既往的威严肃杀，点点头不温不热的答道，“是长高了不少。”
“哎呀，都是男子汉了呢，算算年纪，离儿也有一十七了，也是时候选妃纳妾了呢，”皇后看似漫不经心的说完，转身去了老太后身边，语气娇柔的问道，“老祖宗，您可还记的臣妾是几岁进的恭王府啊？”
老太后一向喜欢她这个识大体知进退的儿媳，虽然不能生养是一大忌，可还是忍不住对她偏爱有加。
听到她如此问，便也不自觉陷入了回忆，一边拉住皇后的手坐在自己身边的塌上，一边回想道，“你呀，也就和小九儿差不多年纪吧，嫁过来的时候正赶上皇上被册立为储君，那一日我们恭王府可谓是双喜临门，热闹了好一阵儿呢。”
“这么说来，也是时候给夜儿离儿他们选一房夫人了，就算正妃的位置先空着，可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也是好的。”
“皇上，你说呢？”
千君城看着他母亲脸上期待的光芒，这是每个老人都会有的期盼，可以抱上重孙子。
“全听母后安排。”千君城恭敬回道。
“那好，我老太婆今儿就做主，给我心爱的孙儿们选妃纳妾，只要是容貌端庄，品行端正的官宦之女，都有权利递交一副画像给司仪监。”
“老婆子，我啊就等着抱孙子喽……”老太后乐呵呵的拍着皇后白嫩的手背。
“夜儿啊？”老太后语重心长的看着千非夜。
“是，老祖宗您吩咐。”千非夜抬起头，恭顺的看着一脸愁容的老太后。
“我知道你大小就心思重，有事儿喜欢往心里藏，可是人活一世总要有个体己人才不算白活，而且夜儿你也马上就要年过双十了，你看宏儿、禄儿比你小的几个都应了一声爹了，你身为一国储君，要是早不加把劲可就不像话了。”
“老祖宗教训的是，孙儿记下了。”千非夜面色平静的躬身答道。
“夜儿，那你看你和小婉清的婚事儿……”老太后顿了顿打量了一下千非夜的脸色，看到他不自觉蹙了眉，满上急切说道，“我老太婆知道你心里有些不情愿，可这亲事是早就定下的，人家王家为了这门亲事愣是将大好的闺女留在深门大户的等你，若是临时起意负了人家，
你说咱这皇家的威仪还往哪放？”
“夜儿，你说是不是？”老太后看似商量的语气，可每一句听在千非夜耳中都无疑是一道惊雷。
看来今时今日再不和盘托出是断无道理了。
“老祖宗说的是，只是有一事，孙儿要对在场的诸位长辈言明。”
“夜儿？！”知子莫若母，千非夜的什么心思能瞒住他的亲娘。
淑妃一时也顾不得礼数了，小声呵斥了一声。
可素日对她孝顺有加的孩儿今日却对她置若罔闻。
之间千非夜起身来到雅阁中央，郑重其事的双膝跪地，目不斜视的看向既震惊又不解的老太后。
“老祖宗，孙儿心里已经有了心上人了。”千非夜毫不犹豫和盘托出，面上更是不卑不亢。
却是将在场的诸位吓得不轻。
老太后最先的惊讶却慢慢平复下来，笑意盈盈的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原来的我的夜儿有了欢喜之人。”
“这又有何大不了，一同娶回家来便是了，再说皇家子弟哪个不是三妻四妾，更不要说你身为大元储君更是担负着为我们千家开枝散叶的重任，身边多房妻妾没什么大不了，你父王还有个三宫六院不是？”
老太后为了缓和气氛，竟调侃起了自己儿子。
“母后……”千君城无奈又哀怨的看着他的母亲。
老太后毫不在意的笑道，“怎得，难不成还说错你了？”
当今皇上一改往日威仪，无奈的塌下肩膀，口气弱弱的回道，“是是是，您说的对，您说的对……”
老太后这才满意的重新看向千非夜，正要说话却被千非夜抢了先。
“老祖宗，孙儿曾发过誓言，今生今世只爱她一人，纵然是娶了旁人回家，也定是放在一旁不加理会。”
“这样既害了他人，也让孙儿背上寡情无心之名，所以还请老祖宗三思。”
千非夜清亮的音色染上了一丝坚定，清俊的眉眼覆笼了一层化不开的薄愁，落在众人眼中，惹来诸多心思。
“夜儿，休要胡说，你身为东宫太子，婚姻大事岂容你儿戏，还不快快收回方才的话！”
淑妃在一旁对自己这个素来进退有度从不给她惹麻烦的儿子好一阵疾声厉色的劝说。
“母妃，儿臣此生所求便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纵有万千佳丽，在儿臣眼中也难抵她一人。”千非夜不卑不亢掷地有声的一句话让一旁沉默的皇后眼中浮现了一抹凶光。
“好一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想当初我和先帝爷也曾如此海誓山盟过，可为了家国天下，又怎能图一己私利，”老太后回想起曾经的甜蜜往事，好一阵感慨。
“只是不知是哪家的女儿竟让我的夜儿如此这般一往情深？”
“是……”
“回老祖宗，是一个小吏家的独女，比不得王公贵族家的小姐尊贵，所以四哥怕老祖宗和父王不答应，才瞒到了今日，没敢提起过。”
千非离上前一下跪在他四哥身旁，一边抢着回答，一边偷偷扯了扯千非夜的衣袖，告诉他以眼前的形势来看还不能将小九供出来。
淑妃听到此话，竟有些松了一口气，心里庆幸不是韩佳人那疯丫头。
而皇后向来精明，千非离一个不起眼的小动作落在她眼里，她便知道这是两人在撒谎。
她不动声色的打眼扫了一下一旁的千君城，果然脸色阴沉的厉害。
一吹胡子一瞪眼，气势汹汹站起身大声喝道，“简直胡闹！”
“放着好好的亲事不要，却要去娶一个什么小官吏家的穷酸女儿，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大元皇室，又让他们如何看本王？！”
“本王告诉你，只要你身为千家人一天，就别想得逞！”
千君城也顾不得请安了，一甩袖子就要走。
淑妃吓得几乎就要跪地哀求了。
千非夜身体依旧挺得笔直，不卑不亢的说道，“父王，您可曾还记得和儿臣的赌约？”
声音不大，可是听在千君城耳朵里却犹如千钧雷霆。
他的脚步猛地一顿，停在了距离门口几步之遥的位置。
“记得又如何？等你赢了，再来和本王提条件吧！”千君城冷笑一声，有些不屑的嘲笑千非夜的不自量力。
“好！”千非夜猛地站起身，与他父王势均力敌的对视。
两道目光无不裹了风携了电，交汇之处虽无形，却是火花四溅，令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胆战心惊。
“只希望到时候父王不要食言推脱，毁了一世英名。”
千君城看着高出自己一个头的四子，叱咤风云的一国君主第一次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袭上心头。
可是面子要他不能后退，于是强撑住，冷冷回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绝不反改！”
话音未落，千君城恍惚看到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浮上了千非夜终年僵硬的唇角。
那抹笑带了三分势在必得的霸气和七分不屑一顾的痞气。
裹着森森寒意直直落入千君城眸中。
令他顿时既欢喜又气恼。
欢喜的是他终于在他最器重的儿子身上找到了远胜于自己的王者霸气。
恼怒的是千非夜这般表情明明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
千君城暗暗挥了挥拳，在心里无声骂道，“你个臭小子，打了几场胜仗就不把你老子放在眼里了，想当年本王在战场浴血奋战的时候，你还躺在奶妈怀里吃奶呢。”
“你个小毛孩，敢跟你老子叫板了！”
“等过几日，西疆国来使到了帝都，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何本事让他们弃梁国不顾，与我们结盟！”
一个早晨说不上愉快不愉快。
老太后想留他们吃早膳，可每个人都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便再强留。
淑妃对她儿子自是百般不满，可是身在凰阳宫，也不便发作，只好吩咐他傍晚去一趟澄园殿，说是有事儿与他商议。
千非夜当然知道她要说些什么，虽然心里有些排斥，可嘴上从不曾拒绝过，毕竟淑妃是他的母妃。
娘亲说的话，无论对错都是要听的，这是千非夜一直以来秉持的观念。
千非离跟在千非夜身后，沿着原路，出了西华门，朝东宫的方向走。
千非夜还是一副清贵淡雅波澜不惊的模样，千非离却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大叫好险。
千非夜也不理他，自顾步态矫健的朝前走。
千非离心里好奇他和千君城做了什么赌。
千非夜但笑不语，半日方回他，“到时候你自会知道。”
千非离又问既然都来了皇宫，为何不去看一眼九儿。
千非夜这才想起昨夜把苏小雅一人丢在了寝宫，她的衣服也被醉酒之后的呕吐物染脏了。
他随手脱掉，丢在了不知哪里。
如今看看太阳已经日上三竿，不知醒来的她该作何想法了？
心里想着千非夜连忙加快了步伐。
惹的千非离连连喊道，“四哥，你慢点儿，我早上还没吃放呢，走这么快，头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