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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自星落小镇而出，缓缓向着雪鸢城驶去。
驾车的赵元图，一名八星……不，现在是九星的驭卡使亲自驾车。
车上载着的，除了张子暮，还有苏茜师生三人。
事实上，苏茜三人还是在星落小镇停留了几日，待小镇安定下来，一切都步入正轨，才与张子暮一同出发。
本来，第二天张子暮就已经安排了人，打算先送他们到雪鸢城，却被苏茜拒绝了。
反正对他们来说，时间还算是充裕。
众人并没有急着赶路，因此，赵元图也刻意放慢了些许马车的速度，不急不缓地在管道上行驶着。
马车内，张子暮燃了一盏小火炉，悠然地烧了一壶水，沏上一壶他亲自炒制的红茶。
原料自然不是茶叶，而是他在星落森林中采摘的一种相似的植物，可以称得上灵药的植物。
这壶茶，其实已经可以称为灵茶了。
红茶、黑茶以及普洱熟茶茶性温和，以中医理论来讲，就是性暖，在这常年飘雪的国度，最事宜引用。
他最喜爱品饮的其实是普洱熟茶，虽然在那些资深茶友的观念中，生普滋味更佳。
然而，普洱熟茶需要经过渥堆发酵的工艺，且还需要一定时日的陈放，制作起来耗费的时日不短，除非辅以光阴大道，否则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完成。
因此，今日也就只能品饮红茶了。
泡茶的时候，他并未刻意使用茶艺的手法，但那一举一动中带着的古意与优雅，却好似印刻在灵魂深处，不经意间就展现了出来。
两边的窗帘也被系了起来，一是为欣赏雪景，二是为通风。
毕竟，密闭环境下燃料不完全燃烧会产生一氧化碳，通过呼吸进入人体后会让人窒息乃至死亡。
“这片大地，无论受到怎么样的伤痛，只需要一场大雪，就能将一切都抚平。”
“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望着窗外的皑皑白雪，张子暮忽然轻喃道。
几日前，近乎无穷无尽的兽潮从这片大地上践踏而过，留下满目疮痍，或许还有无数白骨。
可只要一场大雪，就能将这些伤痕尽数掩埋。
劫后余生的人们，也很快就会调整好心态，将眼泪擦干，然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接下来的生活中。
逝者已逝，而活着的人还要生存下去。
这并非是说谁的承受能力强或者感情淡漠，而是一种伤痛笼罩下的习惯使然。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自然法则，在这强者为尊的异界，更是失去了道德的掩护，只留下赤裸裸的现实。
强者高高在上，在繁华之所醉生梦死；弱者苟延残喘，只是为了生存就竭尽全力。
张子暮将目光从窗外收回，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琥珀色的茶汤，这色泽，就好似鲜血浸染而成。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现在其实也是这种制度的受益人，在这秩序森严的金字塔中处于中层。
“啊……好苦……”接过张子暮递来的茗杯，苏恩轻抿一口，然后忍不住吐了吐小舌头。
“初入喉，自然会感觉有一些苦涩，不过再细细体味一番，就能感受到舌下生津，滋味浓醇。”看着苏恩这副模样，张子暮摇头轻笑道，“饮一杯茶，就好像品人生百味，先苦后甜，才往往更让人印象深刻。”
他最初，其实也是不喜欢茶的滋味的，少年人执着与表象，其中的苦涩总是让他忍不住蹙眉。
只是因一人去看一本书，因一本书而记挂上一种茶，因这一种茶便去饮百种茶。
那个人是余秋雨，那本书是《极端之美》，那种茶是普洱茶。
而饮茶时，可端坐静室，书一面禅茶一味的挂卷，于一盏茶中品悟浮生百味；亦可于街头市井，唤一碗粗茶，一口饮尽便匆匆离去。
茶，可以是禅茶一味的茶，也可以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茶。
“好深奥的样子啊，苍泽，你懂了吗？”苏恩端着茗杯，听到张子暮这么说，神情不由一僵，然后看向一旁的苍泽。
“啊……”正打量着苏恩侧脸的苍泽忽然被叫住，面上不由升起一阵潮红，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没……没有，我也不知道……”
“浮云吹作雪，世味煮成茶。以后，你们会懂的。”张子暮轻笑着说道，并没有跟二人解释的意思。
因为这不是一两句话能解释清楚的，不经历人生百味，又怎么喝出一壶茶的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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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明觉厉（虽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是好厉害的样子）。
相比于完全被震撼住了的苏恩苍泽二人，作为老师的苏茜，情况虽然要好上一些，面上的表情却还是有些不自然。
她面上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中则有无数羊驼奔腾而过：这就是贵族的做派吗，虽然一句也听不懂，但是感觉好厉害的样子，不行，虽然不懂，但是不能表现出来……还有，这个茶是真的苦，哪里有什么生津回甘……骗人的，都是骗人的……
而她面前的张子暮，此时又为自己倒上了一杯琥珀色的茶汤，端起来轻抿一口，面上带着些许笑意。
张子暮的目光，则凝视着窗外的皑皑白雪。
这般赏雪的做派，是见惯飞雪的苏恩三人理解不了的，毕竟，再美的风景，习以为常的时候，也就不觉新鲜了。
正如汪老在诗中所说，熟悉的地方没有风景。
赏景，无非是赏一个新鲜，习空见惯的雪景与盼望了一年的雪景不一样的，哪怕二者都是如若柳絮风起的姿态。
而且……非是太平盛世，又有几人有咏絮闲情。
接下来，几人又谈论起了与驭卡使相关的话题，比如风雪岚城有哪些出名的强者、雪岚学院某位老师怎么怎么样、最近又发生了什么精彩的战局等等。
说起这些，苏恩立刻就活跃起来，绘声绘色地描述起风雪岚城的种种，兴奋地手舞足蹈。
就连寡言少语的苍泽，都能时不时插上两句话。
时不时，也会谈及到一些驭卡使的理论，比如各个发展方向的优缺点与前景、精英向驭卡使最适驭卡数之类。
对这方面的内容，苏恩说起来也是井井有条，毕竟，作为一名雪岚学院的学生，学院派的驭卡使，这种理论上的知识她还是很清楚的。
一旁的苏茜，也偶尔开口补充或者纠正。
至于张子暮，则一脸微笑地倾听着，如果不是被问及，便不怎么主动开口。
作为一个听众，他还是很合格的。
一路上，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除了一些路段损坏严重，不得不绕路，耽搁了一些时间外，并没有发生什么诸如流寇劫道、魔兽作乱的事件。
曾经作为流寇王者的血煞，都被罗伊收服，成为了城主亲卫，雪鸢城周边的流寇，自然也不可能太猖獗。
猖獗的，都被血煞亲手处理了，手段还极其残忍。
马车继续在风雪中行进。
……
众人眼前已经浮现出雪鸢城的轮廓，恰逢雪雾凄迷，壮阔的城墙在其中若隐若现。
赵元图驾驶的马车，也自觉放慢了速度，跟随着人流有序地驶向城门。
靠近了，还能看到无数工匠正在城墙下忙碌，修补着在兽潮中损坏的部分。
城墙的损坏颇为严重，近乎三成的地段都有墙砖被撞穿，漏出其中的填充物。
城门不远处的那一段，更是直接被外力撞击地塌落下去一大片，饶是现在再看都有些触目惊心。
不难想象，几日前的雪鸢城究竟遭受了怎样的冲击。
看到这一幕，苏茜三人也不免有些触动。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苍泽罕见地开口问道。
他所在的风雪岚城，从未爆发过兽潮。
“这种规模的兽潮，其实几十年也不见得会爆发一次，不过小型的兽潮，却是每隔三五年就会发生。”张子暮答道。
苍泽点点头，并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他退到一旁，低垂着头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马车中顿时陷入了沉默。
没过多久，就轮到他们进城了。
城卫军象征性地拦下车询问了几句，并没有仔细搜查，就将马车放了过去。
上来询问的城卫军队长是个生面孔，张子暮并没有印象，大概是这次兽潮后才补上来的。
至于原来的那位，多半已经在这次兽潮中殉职了吧。
“真没想到，你的威望竟然这么高。”马车驶过门洞，进入清冷了些许的雪鸢城中，苏恩不由感叹道。
她感叹的，是城卫军队长对张子暮的态度。
她可是清楚地看到，在他们之前的那辆马车，无论是奢华还是气派都远胜祁家的马车，可城卫军队长却是一脸严肃，检查时完全就是公事公办的样子。
可到了他们，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庞上竟然硬是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就连检查都只是走个过场。
“一个朋友的面子。”张子暮摇摇头，道，“你们是要去城主府吧？”
“嗯，”苏茜点点头，“我们想去城主府看看，能不能寻求一些帮助。”
张子暮瞥了一眼窗外，目视着一道身影自城卫军的队伍中脱离，隐入一条小巷，然后对驾车的赵元图说道：“赵叔，你就先送他们去城主府吧。”
随即，他便脚尖轻触地面，身姿轻盈地落下了马车。
“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苏恩将小脑袋探出车窗，有些好奇地看向张子暮。。
“我还有些事情，等会儿再过去。”张子暮微笑着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去，很快就隐没在了人群中。
祁家的马车，也继续向着城主府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