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孤立

　　这次的传送和以往的截然不同。
　　按照正常的流程,施莺莺应该先获取这个世界的所有相关资料，然后和系统商量在哪个时间点降落下去，但这次，她一睁开眼,呈现在她面前的却不是以往能够俯瞰整个任务世界的虚空,而是一间中央陈列着数套收音设备的录音室里了。
　　简而言之,她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就进入了新一个任务世界。
　　和周围的环境一同被感知到的，还有无数自以为隐蔽、但实则全都被施莺莺听了个一清二楚的窃窃私语：
　　“不是吧，这家伙还真的有脸来？也不看看自己的唱功烂到什么德行。”
　　“也别说得这么难听,根本没差到那个地步……哎,还不是咱们收了钱，说好了今天绝对不跟她搭档？”
　　“别又当又立啊，钱都拿了，你还想怎样？”
　　“我就随便说一句，没别的意思。”
　　这个房间里已经站了三十多人了，不多不少,恰巧是一个大学的班级里通常会有的人数,并且从他们时不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的状态来看,他们明显熟识已久,只不过出于某种上不得台面的原因,直接把她给排除在小集体外了而已。
　　施莺莺立刻在脑海里询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转换世界的时候，连缓冲的机会都没有了？”
　　系统立刻用一副截然不同的架势十分熟练地回答了她：
　　“亲亲，是这样的呢,介于亲亲数次任务来的是原主一生悲惨命运的起点，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这也算是贴心地为你减少了前期的准备时间哦，这就把剧情传送给你~”
　　施莺莺无谓地挑了挑眉，半点也没有跟系统计较它先斩后奏的意思，认认真真地看起了刚刚才传送给她的资料来：
　　这是个娱乐产业高度发达的世界，或者说娱乐至死也不为过。
　　哪怕犯了再大的错，只要能吸引尽可能多的人的目光，创造出尽可能多的利益，背后的资本就不会放弃你，精心把你的黑历史包装成“小小的误会”，总之一切都以利益和名声为风向标，光鲜亮丽的表象底下是无数的黑暗。
　　原主也不例外。
　　她原本一心想要进入娱乐圈出人头地，然而除了一张脸之外并没有任何天赋的她，很快就被火眼金睛的观众们认出了花瓶的本质。
　　如果只到这里也就算了，毕竟每年资本家们强行包装出来的一无所长的花瓶们只多不少，往娱乐圈里砸块石头都肯定能稳稳地落进花瓶口而不是砸到人，但问题就在于这里：
　　在大学的一次歌舞剧的试镜里，她凭脸无意中抢走过女配的主角之位。
　　那还了得。
　　于是很快，在特别记仇的富家女配的大力推动下，原本还算正常的对她的指指点点全都变成了恶意的抨击，让年纪轻轻的她还未迎来自己的第二个本命年呢，就在一个圣诞的雪夜从二十多层的高楼跃下，在谩骂和指责声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的一生，就是由无才能、贫穷与骂声组成的，连她曾经拥有过的爱人，也在背后亲口承认过，这只不过是因为她长得好看而已。
　　——虽然在女主死后，男主终于认清了自己的心意，但这也无事于补，因为死去的人是不会回来的，这也正好吻合了“虐文”的主题。
　　——或者说，回来的不是她本人，是施莺莺。
　　而好巧不巧，她现在所处的场面，就是原主悲惨遭遇的起始：
　　她凭着一张脸，就抢走了富家女配最想要的歌舞剧主角；更要命的是，还不能说这个选角方式是完全错误的，因为这部剧是《莎乐美》。
　　“你需要帮助吗？”系统忐忑不安道：“我之前可从来都没听过你唱歌，更别提歌剧了。”
　　它的言外之意很明显，人力是有限的，如果这件事正好踩中了施莺莺的盲区，那它不介意提供一定的帮助：
　　“我可以给你合成出最接近原主嗓音的歌声来试镜。”
　　“是吗？”施莺莺轻轻一挑眉，半真半假地诧异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这前后的态度变化是不是太明显了些？活像换了个人似的。”
　　系统含糊道：“今非昔比嘛，所以你需不需要帮助？”
　　——之前是不是也出现过类似的状况？
　　施莺莺心底刹那间百转千回地闪过了很多念头，毕竟就算记忆被清洗过了，可是当同样的场景发生过太多次之后，就算没有记忆，也会有早就养成了条件反『射』的应对方式残留：
　　就好像在某个世界里，某个更高的存在刚针对她修改了规则，想把她投入进被人贩子带走、和狗男主退婚的各种死局之时，系统就这样阻拦和劝说过她；在之前应对某次考试的时候，和她尚未熟络起来的系统也是这样，想对她施以援手……
　　如果她的本能记忆没有出错，那么这就是很有趣的一个惊天bug：
　　派来看似配合、实则该『操』控她的这个“系统”，和那个处处都在想着要刁难她的更高的存在，它的上级，实则并非完全一条心。
　　或者说，它们原本应该是一条心的，但是因为有某种外力的加入，让这个系统的
　　而且如果残留在施莺莺心底的感觉没有出错的话，这股莫名的外来力量甚至不止一方。
　　就好像……
　　即便她孤身一人，在无穷尽的世界里轮回跋涉，可是她胸口那个曾经半点也温暖不起来的漏洞，已经在一次又一次的相遇和别离中，被慢慢填补起来了。
　　系统看施莺莺走神了，赶紧催促道：“马上就要轮到你了！”
　　它边说边絮絮叨叨地开始帮施莺莺调取能让她顺利通过试镜的音频来，还特别不放心地嘱咐道：
　　“不会唱也没关系，我把词给你投影在面前，到时候你对口型就可以了……等下，你会对这个语种的口型吗？我是不是还得给你模拟唇形投影出来！”
　　施莺莺突然觉得系统不厌其烦地念叨的架势和某些人有点像。
　　可是至于和谁像？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只是觉得很有夫妻相而已。
　　“不用了，我自己能唱。”她往周围看了看，可是原本该在这里跟她对戏的男生们全都避开了她的眼神，便轻笑了一声，半点被为难住的窘态也没有：
　　“哎呀。大家都是成熟的成年人了，怎么还搞校园霸凌和拉帮结派这一套？”
　　“恶行是不会随着年龄的增加而消磨的，恰恰相反，它们的程度只会与日俱增。”系统回答道：
　　“所以有什么我可以帮到你的？”
　　施莺莺想了想这个世界“娱乐至上”的设定，便知道该怎么做了：
　　“让尽可能多的人看到这场试镜。”
　　等到他们被这次完美的试镜勾起了好奇心后，只要有人去搜别的，就会见到不一样的试镜方式：
　　为什么只有这一个学生只能独演？
　　哦，原来是被孤立了。
　　可是等他们再去搜一搜别的人的试镜，就会发现，这该是何等鲜明的对比，何等令人无颜见人的公开处刑。
　　在她话音刚落的这一刻，无数人的手机上同时被塞入了一条神秘的代码。
　　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看各种选秀视频、觉得千篇一律的产物真的好无聊的人们齐齐在推荐栏里，看到了一个半点多余的装饰也没有的直播间，这可真不像生怕自己往上面安的东西不够多、不够吸引人眼球的推广方式：
　　直播试镜？看起来很有意思的样子，那就点进去看看好了。
　　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个推荐应该也都是那种量产的成品，但架不住它看起来特别干净，还不是弹窗弹出来的，就很普通地出现在了宣传栏里而已，颇有点“我就是这么乖巧不打扰你，你想看就来看，不看就拜拜”的架势，一时间竟然让不少被过量的信息冲击得头晕目眩的人都点进来了。
　　而最早进入这个直播间的人，已经目不转睛地看向画面中央的那位黑发少女了，她低声唱道：
　　“你会为我这样做的，奈拉伯斯。”
　　她的歌声落定的那一刹，“正在观看”的人数便以十分惊人的速度增长了起来，虽然还达不到顶级流量的那种更坐了火箭也似的蹭蹭增长的速度，但对一个素人而言，已经十分可观了：
　　“等到明天，当我的轿子通过大门之时，我会为你抛下一朵小花，一朵绿『色』的小花。”
　　她带来的感染力实在太强了，以至于原本都拿了女配的钱，打算孤立她的人，都在这近乎魔『性』的感染下情不自禁地脱口而出，接上了他本该在此刻扮演的那位被莎乐美『迷』『惑』的卫兵说的台词：
　　“让先知出来，莎乐美公主要见他。”
　　施莺莺微微抬起眼来，从长长的睫『毛』下漫不经心地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便能让屏幕内外的人同时激动得浑身颤抖：
　　那是何等傲慢又魔魅的神态，她就是美丽本身，是原罪本身，是诸恶汇集的巴比伦里，能用一支七重纱的舞蹈换来圣人头颅的公主殿下。
　　“如果你看着我，你就会爱上我。”
　　在那一瞬间，不管是通过头条推送点进来的，还是通过这个莫名出现在他们首页的直播点进来的，亦或者是被同伴疯狂卖安利给带进来的人，统统屏住了呼吸，在这一刻的歌声里震颤得不能自已：
　　“很好，我知道你会爱上我，爱情的神秘远胜于死亡。”
　　——正如台词所说的那样，人人都会爱上她，因为她就是巴比伦之女。
　　伴随着这道声音在越来越多的移动设备上的出现，某座大厦里，正在半阖着眼睛听下属报告的男人突然比了个“停止”的手势，往坐在长桌最末端的那人看去：
　　“你刚刚在看什么？”
　　别说，这人刚刚的确在开小差，毕竟他负责的安保部门和现在正在讲下季度宣传方向的广告部门八竿子也打不着啊，于是正当无聊的他就随手点了一个出现在他首页的歌舞剧试镜直播：
　　就算他听不懂歌舞剧的好坏，但是至少他眼没瞎，有欣赏演员好不好看的审美啊，做这个宣传的人也太聪明了，把这么好看的演员放在了封面上……
　　只可惜他点进去的时候，试镜显然已经到了最末的部分，他只来得及听到一句“爱情的神秘远胜于死亡”，直播就结束了：
　　所以他们的老板这是什么耳朵？莫不成是狗耳朵吧，就这几秒钟的歌声，他还开了最小的音量『插』了耳机，都能听见？！
　　胆敢在会议上开小差的这家伙都做好要被扣工资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他们老板不仅没跟他计较，甚至直接掐断了投影仪的电源，终止了这场会议，对身边的助理发问道：
　　“刚刚唱歌的人是谁？”
　　不少人目瞪口呆地私下交换着眼『色』，虽说现在是个娱乐至上的年代，但他们的老板似乎从来都和这些东西绝缘，怎么今天突然就拿出了这种疯狂追星的架势来了？
　　眼看着往日做事最利落的助理都僵住了，年轻男子微微地皱起了眉，屈起食指在桌边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加重了语气：
　　“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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