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同道

　　“可惜无酒呐！”这蓦然拔高的后半句，就是个傻子也能听明白，臭脸冠能修到背嵬境当然不是个傻子，手一翻便翻出一坛子酒，然后扭头出去，不多时端来了几样小菜和杯碟碗筷。
　　中年美男接过酒坛打开封泥便要往碗里倒酒，这贫道哪敢呀，赶忙想接过给中年美男满上，不料被一巴掌拍开：“我来！”说着便给我倒了一碗酒，又扭头对冯冠说：“公事已了，过来喝点。”不料冯冠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就是摇头也不说话。
　　乐正军帅顿时往桌子上一墩酒坛瞠目道：“怎么你姑姥爷还当不起你一杯酒了？”冯冠这才坐下接过酒杯道：“姑姥爷你每次来都这么说，姑奶奶不让你喝，还让我看着你不让你喝，你喝的话权当我没拦住，这要是被姑奶奶发现我跟你一起喝的话姑姥姥舍不得打你但舍得打我啊。”臭脸冠一改平时臭脸表情，面目上多了几分无奈，贫道这一听，原来俩人还有这层关系，听这意思这军帅挺能喝？
　　乐正军帅摆摆手道：“我这次来是军务，名正言顺，军务忙完顺便安慰一下郁郁不得志的侄外孙，俩大男人怎么安慰，当然是走一个，来来来，道长我们满饮此杯。”贫道看着那涨出碗沿的满满的一碗酒，多一丝则溢，少一滴则瘪，这手上没点功夫还真端不起这碗酒。话说咱这“杯”酒挺大呐，怕不是有半斤。
　　端起酒碗刚要尝尝的时候，对面的乐正军帅端着碗已经开始仰脖子往里倒了，一仰头一碗酒便消失无踪，顺手还亮了亮碗底。贫道是不是受伤太重眼花了，万年不出山，现在山下是这么喝酒的吗？
　　贫道也是个好面的人，二话不说也是仰头便倒，刚倒进去便后悔了，这酒看着醇厚绵软，入喉实则辛辣无比，一道火线直接在喉咙里分成两股，上达百会下至脏腑，之后各自炸开，这暴烈的劲道震的贫道都愣了一瞬。
　　待贫道回过神便见对面的乐正军帅正在笑眯眯的看着我，见我回神便问道：“这双凤酒如何？”
　　“爽！”贫道轻轻的呼出一道酒气道：“好酒，好名字，当真如两只火凤入体一般霸道猛烈！”
　　“道长果然是个识货的人，这酒就得大腕喝才能品出它的玄妙，来来来道长，我们再来一碗，大道万千，生灵兆亿，古有悠悠载，现有万万年，能与道长在此间相遇当真的莫大的缘分，就用这碗酒来庆贺你我的相遇！”贫道听着心潮澎湃，与乐正军帅对碰一下便各自干了。其间冯冠还对贫道隐晦的使了个眼神，贫道则是嗤之以鼻：一个用杯子喝酒的人，贫道不屑与之为伍。
　　各自亮了亮碗底之后，乐正军帅没用筷子而是直接捻了一粒卤水花生丢入口中道：“想我乐正子长当年也是天然山的门面人物，同辈之中哪个是我的对手，却不料落到逐出山门的地步！唉~”乐正军帅说着便叹了一口气，随手摸向空了的酒碗。这次贫道眼疾手快没敢劳动军帅大驾，殷勤的给乐正军帅满上，虽说比军帅倒酒时的手法差了一些，但也有了圆润的感觉。至于冯冠，贫道瞥了一眼，嗯，还早。
　　给自己满上坐定之后便好奇的问道：“究竟是所为何事？”
　　“唉！”乐正军帅长叹一口气，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嗓子道：“本人有三好：喝酒、赏美、悟道法。这杯中物犹如这天上月，望之静心，饮之忘忧。长夜漫漫唯酒作伴，大道迢迢有酒不孤。这酒犹如美人一般各有各的性情，有的温婉如水，有的娇憨可爱，有的性烈如火，有的活泼跳脱，二者皆是共通的。道长可有道侣？”
　　乐正军帅的突然一问将贫道搞的措手不及，你好好的故事不讲，问这个干嘛？“贫道尚未遇间大道相合之人。”我如实回答道。
　　“唉，道长，这道侣是要看与自己心意合不合，大道合不合都是其次，为了心上人咱还可以改道嘛。道长我跟你说。”乐正军帅凑近贫道低声说着：“道长，最近我接到消息，天然山、五峰山、三清山、老君山等道教山头将遣人到无边城驻守，别的山头我不知道，可天然上的女冠可是......啧啧啧，个顶个的至性天然，不施粉黛却天然可爱，介时定为道长介绍一二。”
　　乐正军帅的话还没说完旁边的冯冠便握拳咳嗽了一声，却被乐正军帅蹬了一眼：“怎么我撮合姻缘让你不舒服，也给你介绍一个？”冯冠听到这句赶忙摆手道：“我还小，还是先考虑陈道长吧。”
　　我在旁边听着觉得事情不像乐正军帅说的那么简单，那神情就像果实将要烂地里的果农，逮谁便问：“来两斤？”心下蓦的一惊，赶忙推辞道：“贫道修行尚浅，当以悟道为要，尚未有结伴修行的打算。”
　　“道长说笑了，仅仅是耳闻便能一窥道长的道法精妙，如若能目睹当时战况，必然喜不自胜。实不相瞒，我也喜欢钻研改进术法，听到道长对术法的理解当真是茅塞顿开欣喜若狂。”乐正军帅一脸严肃的夸奖着贫道，也就是这几句夸赞将贫道的自持掀到了脑后，当即一点右眼便将当时的大战画面呈现了出来。
　　“这是，留影阵？镌刻到眼睛上，不妨碍视野？不对，刚才见道长时眼神澄澈，用神念做丝勾勒，之后引导灵气？”乐正军帅没有去看交战的画面而是定定的看着贫道的眼睛，探过头来都将要趴在贫道的脸声了，看了半天犹没看真切便青喝一声：“开！”顿时乐正军帅的眼睛一变，里面照射出微弱的光芒，一双瞳孔又从其中心出分出一双小瞳，看着似瞳中瞳，然后中心的瞳孔忽大忽小，而乐正军帅则捋着胡须啧啧称奇。
　　“道长铭刻了如此多的法阵，这般重复叠加，万一有一笔勾勒错了岂不是前功尽弃？”乐正军帅研究着贫道的眼睛，贫道也在观摩着乐正军帅的瞳孔，一大一小间两相配合似乎能望远察微，这其内淡淡的荧光也有破障效果，好想法！只是这瞳孔如何分成两个的？
　　我们各自收回目光，互看一眼后各自异口同声问出其中的关键：“法阵如何勾勒？”“瞳孔如何分离？”我与对面的军帅听到后皆是一愣，各自哈哈大笑起来。
　　“求天问地为寻道，大道相近应为友，道友道友，饮一杯否？”
　　“修道路上遇知己，三杯不满君休提。”
　　道生一，二友相遇，便三杯下肚。
　　一番豪饮之后，即便贫道修为不浅也是有点晕乎，看着前面的乐正军帅都有点重影，而对面的乐正军帅也好不到哪去，面色酡红大着舌头跟贫道讲：“我跟你索（说），当年为了修这眼句（珠）吃了不少苦，差点就瞎了。这关键在于剥离后的打磨改造，放开心念我汆（传）你！”看见没，跟贫道一个习惯，一言不合就传道法。
　　收到乐正军帅的传念后，贫道便也将自己研究的瞳术传给了乐正军帅，两人各自参悟着对方的术法，半晌之后，乐正军帅便回神对我道：“道长的瞳术果然神异，即便现在铭刻只有道友所说的一半效果，依旧是我占了大便宜。”
　　我努力睁眼摆了摆手道：“军帅有所得，贫道亦有所得，既都有所得，便是不亏。说了半天贫道怎么还是不知道军帅如何出的山门，军帅道高妙真，山上的人当真是有眼无珠！”当真是酒壮贫道胆，醉了啥都敢说。
　　“道长慎言！”乐正军帅似乎被贫道一句话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竖掌制止我道，贫道自知失言，便不再多说。只听乐正军帅缓缓说道：“我三岁便上天然山修行，各位天然山长辈待我如亲子，殷切教导，倾囊相授，每每遇到我有不解的地方数次相问仍是不厌其烦，饮食起居更是无微不至！”乐正军帅拱手向天，遥遥向天然山方向致意，目光中满是回忆的柔情，竟隐含热泪。
　　“贫道仙山陈二当真是替乐正道友感到惋惜，酒后失言，还请天然山的真人勿怪！”对面乐正军帅的表情动作太熟悉了，像极了贫道一时脑热跟祖师建言后却惶恐不安请罪的样子，当即醒悟，立马拱手认错，果断认怂。相互投了一个惺惺相惜的眼神后，乐正道友继续说道：“我在山上修行时，对境界提升兴趣不大，反倒是热衷于研究各种术法。”嗯，就像有钱人说自己对金钱的兴趣不大，却天天在考虑如何铸钱一样。
　　乐正军帅喝了一口酒又继续说道：“修行无岁月，越是对术法研究越深越是痴迷，越是能感觉自身的渺小，每每有新的感悟便会发现更多，我沉浸其中无法自拔，以致于精力枯竭，术法失控。”
　　“失我？”贫道疑惑道。当人痴迷修炼无法自拔时就会失去自我，沉迷其中而自身精力枯竭以致于天人五衰，一旦失去自我其行为根本无法揣度，与入邪无异。贫道的杂役事务当中有相关的内容，所以对此比较了解。
　　“是的，那是一次例行的斋醮仪式，我当时站在师父的身后，有感于都讲的讲说便不自觉的进行存想，哪知出了岔子，以致于灵气肆虐外扩。高功惜我性命阻止众人强行出手中断，待到我自然醒转，却是将殿中供奉的灵位扫落了一地，连神坛因为事发突然都被毁去了几座。”中年美男目光中流露出悲痛之色继续说道：“师父袒护我说自己教导无方以至于自己的弟子干事不专愿意一起领罚，可监斋却说我心存妄邪，亵渎神位，侮辱先灵，应头顶清规焚化示众，当时不仅将我连附近的道爷们都被吓了一跳。”
　　“他是想救你？”贫道略一犹豫便想通其中关节，这斋醮乃是道教中的头等大事，失仪都要受到责罚，更别说眼前的这位乐正道友当场入邪，没被立马劈了都算是道祖仁慈。
　　乐正道友点点头道：“当时高功随手将牌位摆正，转头对监斋说我能及时醒悟殊为难得，宜从轻发落，众位道老爷和道长们也一并为我求情，监斋说了句逐出山门便挥袖而去。”
　　旁边的冯冠嗫嚅了两下似乎有话想说，我疑惑道：“冯营守可是有什么话要讲？”冯冠看了看乐正道友没敢说话，而乐正道友怒道：“有什么话想说便说，藏藏掖掖的像什么男人！”
　　冯冠被这句话一激仰头干了杯中酒道：“我听姑奶奶那讲的可不是这么说的，众道长皆掩面陈述姑姥爷之罪过，原话说的是姑姥爷前些年还只是炸个山头，今年就敢扫翻牌位，再过几年三清像都可能不保，还有道长说姑姥爷与多位女冠纠葛不清，扰乱天然山风气，应就地正法，监斋迫于压力这才将你逐出山门。”
　　何其相似！除了与女冠纠缠不清之外，贫道与乐正道友的遭遇简直一模一样，只是仙山的道老爷们手段高超，给我分配了各种杂务不能一心扑在术法研究之上。而天然山的高人估计是对乐正道友的这种状态持了或是无为或是包容的态度，待到事态超出掌控只能将乐正道友逐出山门。
　　贫道陈二拜谢仙山道老爷们的隐晦关爱和教导，原来一众杂务是为了避免贫道入堕邪，当真是用心良苦！
　　正暗自感谢仙山众老爷时，对面的乐正道友一伸手拍了冯冠一巴掌，结结巴巴道：“那是他...他们嫉妒你姑姥爷的...天赋和相貌！尤...尤其那个逍然子，惦记你姑奶奶不知多...多少年了。”
　　“不提这些烦心事，来道长，我们继续喝酒，刚才观道长放出的影像当中有式护住腰营数百人笼罩天地的招数，道长可能详解一二？”乐正道友不愧是同道，一眼就看出此招式的不凡，若不是被那妖猴偷袭得手，换个神通过来一时半会休想攻破贫道的生灵界。
　　“道友是说生灵界吧？此界属木法，乃是利用自身灵气引动天地灵气再催动树木当中木属灵气，三者合一，因其强度与界内的生灵灵气有关，故名生灵界。”贫道支棱着脑袋强打精神道。虽然能用灵气恢复清醒，但那会失去喝酒的意义。
　　“也就是说界内灵气越多就越强韧，那范围呢，这个术法能到多大范围？”乐正道友似乎很热衷这个术法，要不找个机会教教他？
　　“贫道最多试过十里方圆，应该还能再大些，贫道还没试过，用不上那么大范围。”这十里范围还是贫道在仙山想烤滑头鸟的时候灵机一动用出来的，由于这种鸟十分机灵，贫道稍微一震动双脚便会四散飞去，绝不会成群结队。最可气的是它还会四散在你附近“渣渣”的叫，仿佛在嘲笑贫道一般。这贫道如何忍得这般挑衅，当即将它们罩在生灵界中，之后慢慢收网，最后拔毛烤了吃，一个个的都成了渣。
　　“十里？当真？能挡住塑脉境的妖族倾力一击嘛？”对面的乐正道友一改之前的大舌头，急切的问道。
　　“塑脉？道友是在看不起贫道嘛，虽然我这生灵界被妖猴一棍破去，但绝不是塑脉境能破开的，百八十个结丹一起上倒是有可能。”由于脑袋昏沉，贫道的言语便随意了许多，而对面的乐正道友似乎并不在意，旁边的冯冠更是两眼放光。
　　“我刚才看到道长还有一式能让自己身如雷霆的法术，不知可否加持他人？”问话的是冯冠，没想到这臭脸冯居然如此识货，化身雷霆才是贫道术法当中最潇洒的一招。
　　“噢？原来投影没关吗？”贫道点了点右眼将投像关掉道：“这是贫道根据布雷咒演化而来，既然天地能发火起电，那么人应当也可以“一照五雷，星行雷起”，只是这一招对身体素质要求极高，若是掌握不好力道用在他人身上那便不是加持而是加害了。”贫道虽然迷糊但是需得将这一招的利害讲明，并有规劝之意，若是身体不强的修者去尝试接触雷电，那跟自杀没什么分别。
　　冯冠一听我这么一说顿时难掩面上的失望，一旁的乐正道友说道：“天地之力威能莫测，天然山上虽也有修行雷电的道长，但从未见过能像道长如此雷电加身却毫发无伤的。”
　　谁说毫发无伤的，虽然对身体已经构不成实质伤害，或者说构成的伤害能够很快被木属灵气修复，但痛楚和酥麻的感觉依旧不可避免。只是酒劲上头，一只手没撑住便趴在桌子上昏昏睡去，只能隐隐听见两人的交谈声。
　　“大外孙，你看陈道长如何？”
　　“左良跟我说过道长术法很高，我还是低估了。”
　　“既是仙山行走，若是修为低了，岂不让道教其他山门和魔教看扁？”
　　“怎么没有佛教？”。
　　“佛教看脸，陈道友这模样，悬，如今有又少了一只眼，悬之又悬呐。”
　　你才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