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逃出生天

　　话说林小木跳河之后，并没有顺着河流往下去，而是潜到了水底。河面上风大浪大，水底却颇为平静。要说小木长这么大来最熟悉的地方也可以说莫过于东海河了。尤其是塔楼着一片水域，小木几乎将水底的边边角角摸了个遍。小木水性又极佳，起码在这群半大小子中间，还没有人比他的水性要好。用齐亮的话说来就是只要鱼淹不死，小木就淹不死。
　　小木辨认好方向，从水底逆着水流一路向上游去，他知道再往上二百米左右河对岸有一处茂盛的芦苇丛，从此处离开的话可谓神不知鬼不觉。潜了大概六七分钟了，小木偷偷往上漏了个脑袋出来，河面一个大浪拍过来，一口河水便灌进了肚子里。小木摸了把脸，强压制住呕吐的欲望，回身看向塔楼方向。天色阴暗，早已看不清小舅的身影，小木满意地再次钻入水中，朝前方不远的芦苇丛游去。
　　钻进芦苇丛，朝河岸方向游了几米就踩到了地面。此处芦苇茂盛无比，完全遮挡住了小木的身影，小木爬到岸边，确认小舅没有朝这个方向追来后，大摇大摆的上了岸，就此逃出生天——小木当时就是这么想的。风雨飘摇，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极为难受。他忽然想起一个好地方来，顺着路往上走，不一会便过了三岔口，又沿着英才里的西墙到了后面不远处的一座城隍庙。这座城隍庙早已破败，里面残留着破四旧时的痕迹，城隍老爷的脸上刀砍斧凿的痕迹尤在，身上隐隐约约残存着有人用红墨水写的一句话：这是个大混蛋。字迹歪歪扭扭，却得意洋洋。
　　小木钻到凄惶无比的城隍老爷后面，弯下腰用手使劲往城隍老爷屁股后面的洞里掏——这极易引发不友好的笑声——不过既然没人，也就不管姿势是否优雅了。待小木的手碰到了那捆东西，不由欣喜万分，赶忙将其从城隍老爷的屁股中掏了出来。
　　这是一捆破旧被褥，小木掸了掸上面的土和灰尘，转身去了后堂。后堂有一个土炕，原本供着一尊土地，破四旧的时候就被人推翻了。土炕上现在尽是些杂七杂八：变形的满是灰尘的香炉、辨认不出字迹的门匾、城隍老爷的帽子，还有些鸟屎和羽毛。小木将这些东西统统推了下去，顿时一阵乌烟瘴气，勾的小木咳嗽不已。待烟尘下去，小木将被褥在土炕上铺了开去。被褥最里面还有一卷纸，纸里夹着两盒火柴。小木打开看到火柴依旧干燥可以使用，顿时满意地笑了起来。
　　小木又将旧门匾拆成细条，将纸张点燃了，引到木条下面，不一会火就燃的旺了起来。小木二话不说脱光衣服，将衣物用木棍撑着烤了起来。待得衣物烘干，外面的雨也停了下来。小木也不着急，穿上衣服斜躺在炕上想起了心事。
　　看这样子，大姐的伤势不是太重，王猛这小子看来问题也不是太大，就是老林同志这气性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消停一些。家是暂时不能回的，回去了怕是能被打死，也不知道王猛家有没有报警，报警了的话就麻烦了，虽然小舅能帮忙运作一二，但大家伙在气头上，肯定还得吃些苦头。至于齐亮家，至少今晚是不能去的，估计老林同志得寻到他家去。先在外面凑合一宿吧，嗯，这地方也挺好。小木心里想着心事，抬头望着破落无比满是灰尘和蜘蛛网的屋顶发呆，过了一会，眼皮一沉，就这么睡着了。
　　折腾了这么一个白天，小木身心俱疲。这对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确实带来了很大的精神和身体压力。小木沉沉睡去，睡梦中却是烦躁不堪，一会儿老林同志气急败坏的身影，一会儿是大姐满脸的鲜血，一会儿又是自己被警察抓走毒打的惨状。以至于睡梦中依然拧来扭去痛苦不堪。
　　第二天一早，小木从一个长长的噩梦中惊醒。梦里的他跑在一条长街上，两侧的房屋被阴云掩盖，散发着邪恶的气息，如同一座座义庄，里面遍布不怀好意的眼神。在这遮天盖地的恶意里，小木被一群垂着涎液的恶鬼追赶着，慌不择路。前方突然冲出一道身影，手持白蜡木，朝他恶狠狠的打来，小木下意识抬起手臂一挡，却是软塌塌的泥土崩落的声音，那人却化做一摊烂泥铺在地面一动不动了。小木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噩梦中惊坐起来。
　　小木大口地喘着气，往地面看了一眼，地面依旧是脏乱无比，满是小木昨天丢弃的杂七杂八，哪里有什么瘫软的烂泥。摸了一把脸，脸上滴泪也无，唯有一把汗水，顺着额头簌簌而下。
　　小木定了下心神，擦了把额头的汗水，才恍然明白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抬头透过被风刮的呜呜作响的破旧窗户向外面望去，阳光依然将城隍庙的身影斜斜钉在了地面上，庙背面的玉米地里传来哗啦哗啦风吹响动的声音。昨夜点燃的烟火已然生气全无，微风透过窗户，将片片烟尘袅袅吹向屋梁。空虚感和饥饿感一下子涌上心间。小木爬起身来，将破旧的被褥连同火柴卷作一团，依旧塞入城隍老爷屁股中。
　　走出城隍庙，阳光射入眼帘，带着些许的刺痛感。小木揉了揉眼睛，忍着肚中的饥饿感往英才里方向走去，也不知道齐亮在不在家。心中一边嘀咕，一边溜边进了英才里小区。上楼的时候，错身下来一个人影，步履阑珊，一瘸一拐。小木假意用双手遮住双眼以抵挡这刺目的阳光，快速的从李瘸子身边走了过去。身后李瘸子回头看了一眼，也没有注意是谁，只是觉得这种不见天日的室内，这种行径也略显奇怪了些。
　　小木到了齐亮家门口，依旧侧耳倾听了一会。屋内没有声音传出，小木开始哐哐砸门，过了半晌依旧无人回应。小木刚要离开，隔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露出一个隐约的身影来——李瘸子家傻丫头小美。是的，这傻丫头就叫李小美，虽然浑身上下找不出美的地方来：身体虽然略有发育，但蓬松的头发几乎遮挡了整个脸庞，头发后面向右上方看去的眼神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怪异。小木适应了这略显昏暗的光线，借着光线撇了小美一眼。小美人傻，不知道为什么却记得这见过几次的小木哥哥。脸上欣喜之情流露出来，虽然略显恐怖，让人不忍直视，却给此时的小木带来了无限的温暖。
　　“小木……哥哥，你找我玩吗？”小美的声音有些沙哑，有些怪异，又有点像刚刚学语的幼儿。
　　小木见齐亮不在，只想着赶紧离开。但感受着这个孤独傻少女的喜悦，内心变的不忍起来，犹豫着伸手拍了拍小美的脑袋：“哥哥还有事，咱们下次再玩。”
　　小美低下头，有些难过，抬头时候略显怪异的眼神让小木有些不寒而栗。小美伸手递给小木一个馒头：“哥……哥……你吃……”。
　　小木眼睛亮了一下，右手接过了馒头，左手又拍拍小美脑袋，转身下楼去了。
　　迎着刺眼的光，狼吞虎咽地吃下了整个馒头。馒头虽然略有些馊味，小木却吃得香甜无比，仿佛感受到了这个世界极大的温暖和关怀，这几乎让他热泪盈眶，早上的阳光斜斜照了过来，将小木的影子越拉越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