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道人走到殿前，早有两个小道士恭候在那里多时了。
　　道人望了无情一眼，对两个小道士吩咐道：
　　“把马牵入后堂，且给这位女香客准备点斋饭，完了便打发歇息去罢。”
　　吩咐完小道士，道人便独自朝三清殿台阶走了上去。
　　无情眼看道人不搭理一刀，心一横喊道：“那他怎么办？过了今晚，不等明日，他一定气脉倒冲而死。”
　　无情不能不顾一刀性命，他不会武功，又是第一次出远门，一路上都是自己在照顾一刀，眼看这就要大功告成，她可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什么意外。
　　“你不用担心那小子，他自有胖头僧传授的心法，也是该到冲破心脉的时候了。
　　哦，我就是他说的那个空空烦人。这兔崽子，有门不走非得坏我道场，毁我灵芝，非得给他一个教训不可。”
　　言语中，空空道人早已消失在了无情视野中。
　　无情一听此人便是空空道人，悬着的心顿时落了下来。
　　想必这也是他杨家家事，家中长辈教育顽皮的孩子，自己却是多心了。
　　想到这里，无情便安稳的随了小道友去后堂吃斋歇息去了。
　　想这一夜一刀是怎么过得咱们不说，无情倒是睡了个踏实。
　　自从那日无情岛被人袭击后，她就再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今日来到这白云山空空观，也许是得天独厚的道场灵气充沛，无情的心得到了滋养，自然万物皆空，她终于能暂时放下警戒的心，安然享受暂时的时光了。
　　夜里睡得安稳，一觉醒来活蹦乱跳。
　　正当无情吃了早餐，想要四处走走，参观壮丽雄伟的空空道场时，耳边却传来了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声。
　　目光触及处，只见四个小道士由远及近，四平八稳的抬着一刀朝三清殿的方向走来。
　　一刀那杀猪般的叫声回荡在三清殿前硕大的青石广场上，仿佛寂静的清晨一缕尖锐的笛声，让人听的好不舒服。
　　无情距离他老远，还没走近瞅见一张脸，却立马听到一刀嘶吼：
　　“无情啊，你这寡妇好狠心啊。自己吃香喝辣，却把我一个人丢荒郊野外，半夜都不怕被狼吊走啊！你这狠心的寡妇啊，我的心，碎了，真的碎了，再也不想见你这个寡妇了，我的心好疼……”
　　无情本想赶紧上去看他是不是受了伤，可被他当着这么多人一嗓子，心中气血上头，晋走几步，高声朝那边道士呼喊：
　　“你家主持空空道人要这厮自己上殿，快快把这偷灵芝的賊撇下来，别耽误了诸位道友晨功修为，这边我监督他上殿便好。”
　　道士们还真听无情吆喝，顿时四个人胳膊同时一歪，一刀便重重的四平八稳躺在青石板上了。
　　道士四散而去，全然不顾躺在地上的一刀哭爹喊娘。
　　一刀手脚发麻，双腿不能自主，只能干瞪着眼望着苍天有声无力的喊：
　　“我小伯父可是主持啊，你们这群兔崽子，我小伯父可是主持啊，为了一个寡妇，你们竟然这样对我，你们好狠心啊，我肚子好饿啊，我快死了啊，救命啊！”
　　一刀正在哀求，却闻着周围有一股肉味传来，脑海快速识别，却是鸡腿的气味。
　　顺着气味，他才发现，无情，这个无情的寡妇，嘴里啃着肥肥的大公鸡腿以注视自己很久了。
　　看到一刀注意到了自己，无情笑着问：“想吃吗？”
　　“想啊，姑奶奶，我都吊一夜了，肚子比脸干净，饿啊！我错了，赏口吃的吧。”
　　一刀哀求。
　　无情看着他那张泥巴沾满青草和马粪的人脸，幻想着这货是如何被人从树上弄下来的情景。
　　肯定是力度没掌握好，放绳子的时候没注意节奏，突然一松手，他那张脸便和一堆青草衬托出的马粪完美结合在一起了。
　　无情想到这里，不愉快的心情瞬间好了很多。
　　“嗯，的确，你这肚子，肯定比脸要干净。这只鸡腿叼好，主持说了，你踏马不走正门，破坏了他的灵芝道场，毁了他精心培育的灵芝药草，要你自己走上那三清殿。嗯，记得吃干净哦，吃饱了才有力气爬上去。”
　　说罢，把另外一只鸡腿狠狠往一刀那看不到嘴的缝隙里一塞，便起身扬长而去了。
　　“你把自己吃剩的那只鸡腿也丢给我啊，一只鸡腿不够啊，哎呦，我的腿啊，饿死我了。”
　　还没等一刀说完，就听见身边啪的一声脆响，另外一只吃剩的鸡腿早已重重摔在了他面前。
　　还好，准头不够，没打到脸。
　　“不要再叫我寡妇，不然我让你分分钟变成这大公鸡腿。”
　　一刀望着脸侧的鸡腿，远处传来了无情冷漠的笑声。
　　空空道人站在远处望着眼前的一切，若有所思，不经意间竟然打了个喷嚏，自言自语到：
　　“女人，真不好惹啊。”
　　一刀是什么时候爬上三清殿的，谁也不知道。
　　反正爬上去之后小道士没让他进三清殿，说像他这么臭的物件进不得大殿，天尊会被臭晕过去。
　　道士们直接把他丢进了后园的池子，让他洗干净了再去见主持。
　　没这么折磨人的啊！
　　那么费力爬上999阶台阶，又被人从上面抬下来，这来回一折腾，等洗了澡，换了干净的衣服，时辰也到子夜了。
　　主持见不到，斋堂的饭也肯定是没了，一天就吃了一只半鸡腿，这日子没法过了。
　　正在一刀为肚子发愁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小道士。
　　小道士手里端着盘子，盘子里有素菜三碟，银耳汤一碗，外加一碗小米饭。
　　“吃吧，吃完了早点睡觉，明早见主持，主持有话问你。”
　　都不待搭理一刀，小道士放了碗碟交代完事物便要走。
　　一刀看着那不够塞牙缝的饭菜，一把扯住小道士的袍子笑咪咪的讨好：
　　“小道士啊，我看您这出身不凡，自有仙风道骨，可能看见这里还缺什么？”
　　小道士被他问晕，不明白他指的什么，扭头四处瞅了瞅问：“缺什么？”
　　“你往那桌子上看，你看看这些菜，想一想。”
　　说着自故把小道士的视线用双手往桌子那边轻轻引导了一下。
　　“这不挺好吗？难道不够？你是一头猪吗？”
　　明白一刀意思的小道士显然有些生气了。
　　一刀听着小道士骂自己一头猪，不由心中怒火上头，他脸色一横争辩：
　　“我小伯父好歹是白云山空空观主持，你们就给我吃这些素菜玩意？肉呢？重点是肉呢？没肉，岂不就等于什么都没吃！”
　　“你还想吃肉！这深更半夜的，要不是小姐姐不忍心，非饿死你这货不可，偷灵芝的贼，还想喝酒不，小爷给你尿一泡去。”
　　小道士厌倦的怼了一句，甩开一刀扯着的长袍，愤怒的扬长而去了。
　　杨一刀塄了，肚子里那个火啊，刚要冲出去揍那道士，突然心里一想：“不对啊！他刚才说什么？什么小姐姐？
　　难道是？”
　　想到这里，杨一刀那个嘚瑟，美人牵挂自然胜过美酒佳肴无数，满身的不愉快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哎呀，这无情娘子做的饭菜可要好好品尝啊！嗯，不错，味道好极了！”
　　杨一刀吧嗒着贱嘴，边吃边不断的赞叹着。
　　吃饱喝足，杨一刀往那榻上一横，摸了摸肚子，嘴里又欠揍的吧嗒：“可惜，没有螃蟹……”
　　第二天一大早，还在梦里的杨一刀就被小道士掀了被子。
　　白云山湿气太重，道士们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被子搭到太阳下去晒，免得被霉了晚上不能盖。
　　眼看自己的被子就这样被人扯走了，杨一刀想睡懒觉也睡不成了。
　　嘴里诅咒着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小道士，杨一刀把枕边的道袍往身上一披，云靴往脚上一蹬，骂骂咧咧出了门。
　　他一路走，一路没人，不知不觉竟然走到了三清殿角落。
　　只见那三清殿下，青石场上，道士们身穿胡服，端出马步，正在列队整齐的进行晨练。
　　道士们太多，又长的都差不多模样，自己也看不清空空道人是否身在其中，可无情却被杨一刀一眼瞅了出来。
　　无情跟在前天晚上吊自己的臭鼻子老道身后，正在认真的学着步法晨练。
　　百十名道士招招用力，喊声震天，一刀听着，脑袋翁的一下便完全清醒了。
　　杨一刀无聊，硕大的空空观自己又不认识去往斋房的路，只能往旁边白玉栏杆上那么一坐，晒晒太阳，等着这帮孙子下课开斋。
　　就在杨一刀不知道坐了多久，肚子饿的瞅着太阳发晕的时候，道士们的晨练终于结束了。
　　瞅着无情跟随那臭鼻子老道一起进了三清殿，一刀脚下抹油，也屁股冒烟跑了进去。
　　无情正陪着老道士给三清上香，一刀也连忙自己夺了旁边一小道士的三柱香恭敬的站在了无情身边。
　　他撇眼看了看无情，人家没搭理他的意思，再撇眼看了看那老道，人家也当他是空气。
　　自讨没趣的一刀只能学着无情上香，叩头，扫尘。
　　等一切结束，空空道人才面无表情的说：“无情，带他去吃斋，完了到偏殿找我。”
　　说罢，浮尘一扫，自顾而去。一刀看着臭鼻子老道走了，笑嘻嘻的往无情身边一蹭：
　　“昨晚辛苦娘子了，娘子的厨艺可是人间美味，胜过鸡鸭鱼肉无数佳肴，我吃撑了，碗都舔了。
　　烦恼娘子心念惦记，在下感激不尽。”
　　无情往外走，嘴里吧嗒：“您还真是多情，那是小冒子做的，主持怕你饿着，让冒子给你加了宵夜。我一个寡妇，配不上给您杨大公子做饭。”
　　一刀听着无情还在生气，便不再言语激怒，默默跟在身后，在斋房狼吞虎咽吃了斋，一刀还怕等会又饿，临走又在怀里塞两馒头，这才心满意足的跟着无情朝偏殿走来。
　　路上，无情告诉一刀，空空观早上五点半要起床吃饭，六点开始晨练到八点，下午五点吃饭，五点半到七点半做晚练，晚上十点歇息睡觉。
　　饭点是按时的，过了点，除了观主特许，任何人是不能再入斋房的。
　　而今天，刚才，他算是被特许了。
　　偏房里，空空道人正在云床上看一卷古书，小道士领着无情和一刀进来，他便弃了书招呼两人在铺团上落了座。
　　一刀路上本来还怨恨这臭鼻子老道，可听着人家为了他以特许斋房几次破例，只为了让他不饿肚子。
　　再者，自己不走大门，坏了人家百年灵芝也是有错，所以，等到门口，自己也就不再抱怨那晚之事了。
　　他看着老道望着自己，连忙把书信物件递了上去。
　　他是从来没见过这小伯父，可想想眼前也就只剩下这么一个亲人，那眼角却不争气的流泪了。
　　空空道人看了书信，长叹一声，瞅着一刀，还真是不忍。
　　“无量天尊！孩子，你且安心在这里住下，昨日之事不可再提，今日之事，我自有打算。”
　　杨一刀本来想，这老道既然是父亲兄弟，想必骨肉连心，看到书信，得知家兄惨死，必然会怒发冲冠，带他去桃花源报那血海深仇。
　　可现在看来，这空空道人面无表情，波澜不惊，似乎，这天大的事却和自己没一点关系。
　　想到这里，一刀心里那个火啊。
　　他蹦跶突然站起来，厉声道：“父亲惨死，我每日心痛不以，想着今天见到伯父定能报我家仇，可现在看来，我却是走错地方看错人。既然伯父无情，那我也不敢久留，就此别过。”
　　说罢，一刀便要甩衣而去。
　　空空道人似乎早有预见，他听一刀抱怨完了才不急不忙的说：“你这孽障，且看了书信再说。说罢，浮尘一扫，那信以飘散撇在了一刀腰间衣袋中。
　　一刀打开信纸，却看见上面写着：“孽子杨一刀投奔，望弟收留，且让他安分守己，不出白云山空空观半步，我祖保佑，愿以三生度此劫难。
　　切勿让此孽障出山寻事，我之死，乃天命难为，非他人所害。你可如实告知，不必寻仇。如万幸，祖宗爱护，留杨家香火，吾和嫂死而无憾，绝笔，珍重。”
　　杨一刀本来觉得，这只不过是一份普通的书信，用来证明他是杨一刀这个人。
　　可没想到，却是爹爹的绝笔信。
　　他不敢相信，离别时候云淡风轻的爹娘望着自己走出桃花源，竟然是生死离别。
　　他更没想到，爹娘竟然拒绝自己去寻找这一切的根源，只是让自己在这白云山空空观安心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