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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娇花不可亵玩 / 小桃零乱逐东风 一

小桃零乱逐东风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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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范郎中这信,写得着实殷勤。只可惜那袁骠骑,此时却是戎马倥偬,忙得无暇他顾,待到得闲拆信之时,竟已是小半个月过后了。
  
  是夜,更深露重,澶州将军府中,却仍是灯火通明,人语嘈杂。府内诸多奴婢仆从,皆是来回奔忙,不为别的,只因两三日前,辽金宣战北周,下了檄文,似这袁骠骑及军中将领,才从西夏战场回了澶州不久,便又得辞家上马,奔赴军中。
  
  袁宗道议政罢了,遣散众人,身侧唯余二人,一个便是那近身侍卫,车焜达达,而另一人生得俊秀,虽身着铁甲,却皎如玉树,不掩才子清风,恰是那袁骠骑颇为信赖的幕僚江栾,表字知乔,于军中担任军师祭酒一职。
  
  江栾立于案侧,缓缓展开北地边关的地形物象之图,又与袁宗道剖析入微,商议良久。半晌过后,二人有了决议,这才将那地图收起,而那袁骠骑,身披铠甲,抬手解了甲胄,接着靠在椅上,眼儿微眯,扫起了桌案之上,那累若小山一般的书信章折来。
  
  江栾微微蹙眉,参不透他个中深意,而那车焜却是领会过来,立时大步上前,将范郎中的信自山底抽了出来,双手奉于袁大将军面前。
  
  袁骠骑瞥他一眼,勾唇微哂,将信接在手中,利落展开,接着便见范琅在信中絮叨道:
  
  “……大将军当真有识人之明,那陶二实在奸诈狡猾,说甚分的不是陈氏资财,而是陈大娘的嫁妆,倒教她躲过一劫……那夜我暗中窥得,这狡狐好不要脸,竟当着众人的面,在桌下与那屠夫暗中勾连。旁人未曾瞧见,我却瞧得真切,一个勾挠手心,另一个抚弄柔荑,伤风败俗,不堪入目!”
  
  袁骠骑读到此处,薄唇微勾,竟是有些心痒不已,恨不得立时将那屠夫取而代之。
  
  他略略一思,提笔回道:“周金二国开战,烽烟四起,我身赴国难,往后或无暇回信,但是范兄的信,还须如常送来。袁某且先奉上些金银锞子,聊表感激,还望范兄笑纳。”
  
  男人稍稍一顿,点了点墨,接着又写道:“《太公六韬》有言:鸷鸟将击,卑飞敛翼。近些日子,倒不必为难那狡狐了。待那小骚狐狸,麻痹了,疏忽了,大意了,我便会如鸷鸟飞来,打她个猝不及防。只是范兄也莫要忘了,那陶二身上,有一香筒,似有妖异,还请范兄按我吩咐,早早破毁。”
  
  此言落罢,他薄唇微勾,收笔无言,但将书信移交于车焜手中。
  
  江栾察其神色,不由问道:“可是朝中有何遵嘱?”
  
  袁骠骑闲闲笑道:“知乔过虑也。不过是先前落脚归义,缘法凑巧,撞上了个小娘子,生得貌美身娇,偏还女扮男装,悬壶行医,颇有几分意思。往日不曾见过这般女子,故而也花了些心思。”
  
  江栾闻言,眉头微不可见地蹙了一下。
  
  江栾之父,乃是北周御医,官至正五品的御医院提领。他自小耳濡目染,兼之父亲言传身教,也称得上是深晓药理、熟读医书。如今闻得女子行医,江栾很是嫌恶,暗骂这女人当真是胡作非为。
  
  他向来厌恶女子,更厌恶这不守妇道的女子,便淡淡说道:“夏有妹喜,商有妲己。古人道是红颜祸水,还望将军,以史为鉴。”
  
  袁骠骑沉沉笑了,调侃他道:“江栾啊,你向来不近女色,将那些美貌娇娘,全当作臭淤粪土、红粉骷髅。我早就想问了,你年过三十,无子无女,亦无妻妾,该不会……还是童子之身罢?”
  
  江栾眯起眼来,语气中带了些许鄙夷,道:“自然不是。大丈夫何患无妻,而如今战乱未平,功业未成,何以家为。这些个闺阁贱妇,平日只知涂脂抹粉、调嘴弄舌,矫揉造作之甚,于国于民,皆是百无一用,也只剩这身子,还算有几分妙处了。”
  
  袁骠骑但笑不语,似是颇有几分认同,又好似不敢全然苟同。
  
  他倚于椅上,望着那灯烬垂花,碧烟暗蕊,只觉得眼前之景,霎时变幻。那娇娇美人,好似化作了青灯一盏,冷又艳,清且媚,此时正立于案上,踩着那一幅绘尽山峦的《舆地图》,淡淡地凝望着他,眉眼之间,满是放肆。
  
  袁骠骑勾起唇来,暗暗在心底念道:好桃儿,这国难兵祸,反倒成了你的福分。你且先快活几日,待我得了闲……也是时候,去尝尝你这蜜桃的滋味了。
  
  诚如袁氏所言,这周金开战之事,传到这归义县中,自是有人忧心难言,有人不以为然。
  
  似那周桃萼,倒是浑不在意。
  
  虽说归义县夹在辽金、北周及那白袍军之间,但它向来是个三不管,因是山野荒郊,更是无人惦记。她但觉得,这烽烟战火,一时半会儿,怎么也打不到归义县来。
  
  而似那范琅,收了袁骠骑的信及银钱之后,却是终日茶饭懒咽,忧愁不已。
  
  他既担心刀剑无眼,袁骠骑马革裹尸,战死沙场;又担心烽火连绵,将袁骠骑对陶二的那点儿情思,也随之焚烧殆尽。若是袁骠骑死了,抑或他不复惦记那陶二了,那他范琅的荣华美梦,可就全都付之东流了!
  
  范琅思及此处,挝耳挠腮,直恨不得冲到陶二面前,劝她从了袁骠骑去!
  
  这个陶二,真是又坏又蠢!似那汉朝的孝武李夫人,早有劝诫在先:色衰而爱弛,爱弛则恩绝。待到来日,她人老珠黄,沦为败柳残花,悔之不及矣!
  
  周桃萼倒是不知道,自家师兄竟然这般为自己“着想”,以至于竟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她此时满心满意,全都扑在了药局病患身上。
  
  近些日子,在这橘井药局的后院之中,接连有三五个妇人,都因为那害人的“女病”,身亡命陨,玉碎珠沉,其中亦有周桃萼十分敬仰的陈大娘子。临去之时,这几人皆已神思恍惚,肚大如鼓,七窍流血,死状惨不忍睹。
  
  匆匆几日,接连送走三五人,周桃萼忍泪含悲,只得强自打起精神,料理起这些女子的身后事宜。
  
  似那陈大娘,万幸还有陈氏族人吊孝送殡,而余下几人,却皆是尘缘已断、无人收尸,唯余周桃萼与二三药童,抬尸入棺,颂念经文,葬其于孤山远林之中。
  
  落花飞絮,惨惨凄凄。
  
  周桃萼立于众人灵前,默然无言,一一忆起这些女子生前模样,其中有面容姣好,卖与商贾为妾的娇娇美人,亦有操劳一生,克尽妇媳之职的贤淑妇人,如今再看,却皆是冢内埋身,黄土一抔……殊途同归罢了。
  
  周桃萼当了两辈子的医者,按理说来,该是早已见惯这般景象,可每回遇上,还是忍不住疚心疾首,悲痛难言。
  
  每每此时,她总是忍不住想:这一切灾祸,原是可以避免的。
  
  她始终坚信,这世上的所有病症,终会迎来治愈的一日。也许她不会是最终破解难题的幸运儿,但只要她尽心竭力,拼命为之,那么或多或少,总能为后来之人添些助益……终有一日,让这红尘女子,都不必再遭此病祸。
  
  周桃萼轻轻一叹,弯下腰身,为几位女子同胞,一一点上引魂灯,口中则低低喃语道:“苏六娘,仙奴儿,尤夫人,还有陈大娘子、杨三姐儿,列位姊妹,泉下有知,切记紧盯着我,朝督暮责,不可松懈……当然了,待到你们投胎转生了,那就过你们的好日子去罢,我就不叨扰劳烦各位了。”
  
  周桃萼此言落罢,缓缓起身,望着青灯冷焰,但觉风意犹寒。
  
  她忍不住想道:前生她见义勇为,死在医闹患者的刀下,那她的身后之事,又会是如何处理的呢?谁会来主持她的葬礼,谁会来撰写她的新闻,谁会在评论里点击蜡烛,又有谁,会为她恸哭不止,久久不能忘怀呢?
  
  思及此处,周桃萼甚是潇洒,只是付之一笑,转瞬便将愁思按下。
  
  罢了,都是前尘往事了。她如今的日子倒也快活惬意,那昨日种种,便譬如昨日死,也无需深究了!
  
  周桃萼淡淡勾唇,又为众人烧化纸钱。待到下山回了药局之后,她更是潜心典籍,孜孜不倦,比之以往,更要勤奋刻苦许多,看得那范郎中兀自咂舌,心里更添几分怨忿妒恨。
  
  古人有言:皇天不负苦心人。如此用功小半年后,周桃萼治娘子病的方子,经过几番改良,药效倒是胜过以往不少。
  
  先前似那陈大娘等人,发病之后,残喘待终,不过只能撑上一二十日。而如今这些患病妇人,经由周桃萼诊治调理,最长竟能活上三五个月了!从七日延长到数百日,周桃萼俨然看到了成功的曙光。
  
  眼下这橘井药局的后院之中,便有一女子,闺名檀仪,年约三十上下,乃是数月以前,从白袍军治下的西南一带,逃难来的这归义县城。
  
  若说这檀娘子有何特殊之处,便是她与周桃萼一样,皆是以女子之身,济世行医。许久之前,周桃萼便听说过她的美名。
  
  只不过周桃萼女扮男装,行事方便许多,诸般疑难杂症皆可看得,甚么腥臊臭秽的,也都无所顾忌。而那檀娘子,因是女医,行事多有受限,只得为妇人诊病,多年下来,虽善医妇人顽疾,旁的病症,却是不大熟稔了。
  
  至于这娘子病,因死状恐怖,血流遍地,腥秽不堪,檀娘子虽见过不少患病女子,但却一直未有机会,极深研习。
  
  却说这檀仪娘子,来了归义不久,渐觉憔悴无力,又见小腹隆起,自诊并非喜脉,便由夫君傅三郎作陪,来了这橘井药局问诊。周桃萼抬眼一扫,又隔着薄纱,把了脉息,立时便知她得的怪病,正是那愈演愈烈、席卷天下的“七日绝”。
  
  周桃萼的推断一出,那檀娘子的夫君便面有异色,直到听闻周桃萼说分文不收之后,这面色才稍稍缓和,轻声安抚妻子,让她暂且先在药局住下。
  
  只可惜,便如周桃萼司空见惯的那般——起初这傅三郎,来得还算殷勤,每次过来,还会买些熟食肉面、时鲜果子,可待到十来日后,却是踪影无觅,杳无音讯了。
  
  而那檀小娘子,倒是淡定如常,一滴泪也没掉过,平日里该吃吃、该喝喝,且还对着周桃萼笑道:
  
  “儿可不是装的,这世上女子,也不是个个都对那劳什子婚姻甘之如饴,反正儿不是。先前受父母之命,嫁了这傅老三,人都道郎才女貌,儿却好似春蚕结了茧,裹住了手脚,只能瞧些妇人病。如今虽说得了绝症,但也得了自由,老天有眼,这便是‘祸兮福之所倚’了!”
  
  她顿了顿,柳眉一挑,快活笑道:“打从今儿个起,都不准唤儿‘傅檀氏’、‘傅三家的’、‘傅三夫人’了!儿姓檀名仪,可比那‘傅檀氏’三字,好听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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