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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玄涛碧海 / 第六章 大夫 二

第六章 大夫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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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雾弥漫,从丛林的阴影中,慢慢走出五个人。待那人走进了,浑身上下都被铁甲覆盖。
  陈贤后退几步,大喊几声,拔出玄涛剑,箭步冲了上去。
  他拼命地朝那五个铁人劈砍,只听得钢铁碰撞哐当作响,但那五人还是直直向前走,毫发无伤,直到把陈贤逼到了河边。
  他们站定,把陈贤团团围住。河水清幽幽,底下的鱼蛙清晰可见,浅滩边上盛开莲花朵朵,莲叶底下一双双鳄鱼的眼珠盯着陈贤看着,眨也不眨一下。陈贤就这样砍了好久,但那五个人仍是岿然不动。
  终于,陈贤再也挥不动剑了。那五个人摘下了齐刷刷地把头盔上的面罩拉起,露出如鹰嘴一般的鼻头和猫一般的眼睛,脸色白如死灰。
  “Volveremos…”
  他们嘴里异口同声地反复说着同一个词。
  “Volveremos…Volveremos…Volveremos…”
  忽然站在正中的那个人向前多走了一步抵近陈贤,其他四人都闭上了嘴。
  “¡Estaeslapestenegra!”
  那人朝着陈贤大声吼道,说罢便咯咯大笑起来,脸上扭曲着鼓起了脓包。与此同时,其他四人竟也跟着大笑起来,脸上也跟着鼓起了脓包。
  陈贤拼尽力气,咬紧了牙,大叫一声,把剑往他头盔的空隙中刺去。只见所有人的脓包忽然都炸开,将脓液溅射到了陈贤全身上下,也黏住了陈贤的双眼。
  陈贤只听得他们仍然在反复说着那个词——
  “Volveremos…Volveremos…Volveremos…”
  就在这时,陈贤忽然惊醒,发现原来自己还躺在村老的屋子里。冷汗已经浸透了衣衫,浑身乏力,连举起手都有些困难。
  咚、咚、咚——
  “谁?”
  “叔叔,是我!阿毛!”
  窗外月光如练,蛙声成片。
  “找到是谁了吗?”
  “没有,村老已经每家每户都问过了,都问到了这个点,可就是没有人承认自己拿了那粘了脓血的银子。”
  “一定要把这个人找出来,这疫病就是靠这脓血传播。倘若病情恶化了,那就更可怕了。哪怕只是同处一室,但不曾接触,都有可能被感染,之后就更难控制了。”
  陈贤心中暗自思忖,莫非他此前的猜测是真的?难道真的如同梦中那人所说,“¡Estaeslapestenegra!”——这是黑疫病?!
  他还记得曾同他在嘉延城一起的蒲国人若泽说起过这个疫病。若泽说这病两百年前在泰西之地大流行,病死者无数,村舍皆空,尸殍遍野。此病因染病者周身会起乌黑的脓包而得名黑疫病。此病病重之时,脓包炸裂,脓浆四溅,触者即染此病。泰西之人闻之,无不色变。
  虽然陈贤现在无法得知在这附近流传的疫病是否就是传说中的黑疫病,但他只能以最坏坏的打算来做准备。目前当务之急就是找到那个拿走了银子的人,原因无他,只因那银子上粘满了脓血,一旦触碰,即刻传染。一旦那人的病情在体内恶化,但在体表尚未显露出来,此人就变得十分危险——那人就成了毒罐子一般,凡是靠近的人都会感染,无形之中就会害了所有人。
  但目前无人知道那人是谁。
  陈贤无法出门去找寻那人,因为他当时身上也沾染了脓血,万一他也感染了,出门只会贻害于人。
  然而有些农户们并不这么想,他们只想着在洪水之后如果不赶紧抢收,这一年的辛勤劳作就都要白费了,于是他们宁愿拖着病身,都要下田干活——不出门,就会饿死;出门,只会让更多的人病死。只是当前,沾染脓血的人只是略感风寒而已,没有任何理由能够说服他们倾向于闭门不出。
  现在村里的人都说陈贤是个灾星,是个白眼狼,连村老都有些动摇。只有阿毛在不断地央求村老听信陈贤。本来小孩子的呓语不足为信,但他听阿毛说陈贤走南闯北,见多识广,于是也不敢妄下断论——倘若村子真的出了事,他自己最终也难逃厄运。
  但话又说回来,虽然村民们对陈贤多有不服,但看在村老的面子上都多多少少还敬他几分。但更重要的是,之前他们看到陈贤拔剑相向,可见是发了狠劲,所以即使内心之中诸般不满,但也不敢明着忤逆陈贤的决定。
  没有明着违反决定,暗地里却总会有人将陈贤所说的话作为耳旁风。
  自从醒后,陈贤就再也睡不着了。他心里一直在想着那人会是谁,于是便在屋内来回踱步,如作困兽。
  为了找到究竟是谁拿了银子,他便内心里仔细地梳理了一下时间线:
  “最先是那个曾经袭击过他的人带着疫病来到了村口,后来他暴毙身亡,接着我立刻脱下粘了污物的裤子到溪水里冲洗。在那段时间任何人都有可能接近死者,但是当我回来的时候,我依稀记得那银子还在死者手中……
  “没错,可以肯定就在死者手上。我清晰地记得当时看到了他死后还是紧紧攥着银子,渗出血来。后来我就让染上污物的村民都去溪水里冲洗,我一直盯着每一个人,确保他们最后都没有站回到其他村民之中。在这段时间之中,他们没有任何人有机会接近死者……
  “在分开人群的时候,我都确保大家远离村口的死者。后来我见到人群之中有一人躲躲闪闪,眼神畏畏缩缩,就上前细查,发现确实他脚上沾染了污物。于是我就让他即刻去烧掉鞋子,然后去溪水里冲洗双脚。但是要去烧秸秆的火堆里烧掉鞋子,就必须经过村口。说不定就是那个时候他拿掉了银子!”
  但这些只是猜测和怀疑,并没有真凭实据,要想确证,还需要另外费一番工夫。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我让大家在死者身体上垒起柴堆,火化尸体的时候,当时有没有人注意到死者手上还有没有银子呢?有没有可能是在堆柴堆的时候有人偷偷拿了银子?”
  想到这里,忽然一个细节吸引住了陈贤。
  “那人去烧鞋子的时候,似乎骂骂咧咧地往尸体上踢了一块石头,好像砸在了死者手上,但那次似乎只是试探。之后火化尸体的时候,他也抱了薪柴。虽然说木柴是从远处抛到尸体上的,但完全有可能通过木柴把尸体手中的银子砸掉,事后再去捡回银子。”
  烧过尸体之后,陈贤让所有沾染过脓血的人都各自带在屋内,不要随意走动外出,于是陈贤他自己也不能出去。既然如此,他也很难找到确凿的证据去证明就是那个人偷拿的银子。
  他走向了柜子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借着月光探到了柜上的油灯,搓了搓灯芯,然后拿出火折子吹了吹,吹出了明火,靠在灯芯边上燃了灯。
  就在这时,他听到外面一阵骚乱,紧接着一串小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步伐分明杀气腾腾,却又听得出那人外强中干,内里精气已虚弱不堪。趁这当口,陈贤一个飞步跳到床边,一把就提溜起置于床后的玄涛剑。
  陈贤这一套动作下来站定做好架势,正面门口。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薄门板被一脚踹开,一人双手持一把长柄板斧冲了进来,对着柜椅拼了老命地一顿狠劈,三下五除二就全给劈成了碎块,就连油灯的灯台也都给斩成了三段。
  “狗贼!你奶奶的!不让老子下地干活就算了,断老子财路!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咳咳咳!”
  陈贤借着倒地将熄的灯火,隐约看到了那人臂上和大腿上鼓起脓包,而且他咳嗽不停,看似是那毒症已经往心肺侵染。再细看那脸,正是他所推测拿了银子那人。
  想到这里,陈贤不禁内心替他惋惜——陈贤大致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将不久于人世,可他现在却对此一无所知,满心内里的不是对世间生长着的万物的眷恋,也不是对家人的不舍,更遑论殃及他人的愧疚,而完完全全地是因为身外之物所带来的愤怒和仇恨。可是他就是将死之人啊!这银钱之物,于他而言,又有何用?
  陈贤转念思忖,希望找到一个应对之策:“我不可能杀了他,不仅对不起村民收留之恩,更对不起小阿毛对我的希望;但我若不杀他,很难保证他是否会做出更骇人的举动,乃至祸害全村。我如若与他互搏,则免不了与他近身相斗,到时说不定我就更可能沾染了疫病;我若不与他相搏,则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未及思毕,那人已持斧一跃而来,陈贤见状只得立刻向后大跨一步,竟被逼至了墙角。
  “食我一斧!”
  那人猛地举起板斧就是要砍,可谁知他正把斧子举到半空中时,一个寒颤袭了他一身冷汗,他大咳一声,斧子竟然从他手中直直滑落,咣当一声砸在了地上。
  陈贤见状,即刻拔剑,斜身将床上的枕头一扎,挑了起来,便往那人脸上一甩。那枕头本是鼓鼓囊囊地灌满了决明草子,被陈贤这么一甩,枕头上刷啦被剌开了一道口子,决明草子就这么落了一地,不少的还落在那斧上,毕毕剥剥、嘈嘈切切。
  陈贤也终归是练过的人,这枕头要是砸在一个普通青壮身上,估计也要一阵眩晕,更何况那人早已重病在身,周身打颤,刚刚胡乱劈砍又耗去了不少精力,纵使原本如何力大无穷,到了现在也已是强弩之末。再加上内心愤恨,急火攻心,忽然一口老痰吊在了嗓子眼,上不来又下不去,脸都发青了,很是难受。陈贤正是看中这一点,才选了枕头,不为把他砸倒或砸晕,只为了砸消他的精气,让他求斗的心气一时间如烟消、似云散。
  果然那人遭了这么一记“枕击”之后,整个人就忽然软了,跪了下来,呆呆地看着地上。陈贤看准这个时机,把剑收入剑鞘,一步蹬上了床铺,接着一步跳出门外,到了院子里,在空中划出两段连贯的弧线。
  村里人听到响动,也纷纷出来,不一会儿就在屋前围了一圈。村老听到打斗声,也急忙从自己房中跑出来。他看见陈贤手中拿着宝剑,身上衣服似有出招过的痕迹,心里咯噔一下,就赶忙往陈贤房里跑。
  陈贤急忙大喊:“恩人!别进去!里面那人危险!”
  可谁知村老猛地回过头来,两眼竟闪着泪花,在月色之下,好似银珠。他大喊:“他再危险也是我小儿子啊!我管他是疫病还是疯了,他都是我的儿啊!”
  还没等陈贤接过话头,那村老就已经冲进屋去。
  围观人众里没有一人敢说话,夜里只闻得夏蝉吱喳。
  两刻钟过去了,屋内渐渐传来一声声呜咽。
  三刻钟过去了,村老还没出来。人们开始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与焦虑,开始窸窸窣窣讨论起来。逐渐的有人点起了火把,想要借着火光照亮屋内。
  “不好!什么东西烧起来了!”
  “是屋内!走水了!”
  众人立刻冲了上去,想要扑灭火苗。
  看着村民们一个接一个地往屋内涌去,陈贤觉得也许是时候与这个村子说再见了,远离麻烦,远离这困境。于是他避过大伙的目光,转过身去,提着剑,就走出了村老的院子,在经过大门的时候漫不经心地取下了挂在门边的斗笠戴上。他将斗笠压低,遮住了脸,向村外径直走去,只留下村里一群人在院子里沸沸扬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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