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尼德霍格

　　不同于一般的龙，尼德霍格的龙鳞下总是冒着丝丝黑烟的，好像厚重的鳞片包裹着的，只是一团烟雾一般，但那条龙的质感却又能被无比真实地感受到。让人确信，那是龙，一条活生生的，有着与他地位等同的庞大而又威严的身躯的龙。
　　巨大的龙爪光是厚度已经超过了利厄的身高，尼德霍格巨大的眼眸中透出数不尽的嘲讽，嘲讽眼前那个连一半龙族血统都没有的家伙居然想阻止自己的复生，嘲讽现在的龙族居然会让一个混血坐上龙族之王的位置。
　　“斯基德普拉特尼！”没有吟唱，在利厄高声呼喊着那件宝具的名字的同时，灿金色的龙翼哗的一声撕裂了利厄的背部，漆黑粘稠的血液还残留在龙翼上，他没有等背部肌肉恢复，甚至没来得及让胸口上的伤口修复，提着直接盖茨就飞离了尼德霍格。
　　龙翼卷起风吹干了龙翼上的血液，那不同于这残剑炼狱的炽风，那对灿金色的龙翼挥动时造成的风清凉的，温和的，甚至像是苍茫草原上东方送来的晚风。
　　龙翼遇风便长，刚飞出没多久就已经快赶上尼德霍格的龙翼了，如果只注意那微风是无法体会到那对龙翼的迅速。在人类的神话中，那是能航行于天空和大海的宝船，但事实和神话相差甚远。不过相似的是，在神话中它能装下诸神和他们的武器，而莱万汀和米斯特汀也是如同神话一般依附在它之上。
　　残剑炼狱也远离了他们，那像是一片被甩在后面的梦境，此时利厄和盖茨所在的类似热带雨林的地方无缝衔接，他们飞速掠过潮湿的森林，微微带动树叶。露出树根处一个个淡金色的胚胎，胚胎淡金色的表面上浮动着各色花纹，有的繁复，有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几道纹理，它们以一个相同的频率明灭，像是在随着大地的脉动呼吸。
　　这便是龙族的胚胎，每只胚胎下，都沉睡着一只拥有纯粹龙之血的龙族，他们因为不同的原因陨落，亦如那陨落的星辰，燃烧殆尽后将最纯粹的部分留了下来。
　　此时利厄正飞往森林的深处。
　　两道黑色的闪电突然从那残剑狱中飞出，它竟然直接电焦了斯基德普拉特尼和利厄的双腿，焦炭从他的身上不断飘落，变成黑灰落在草地上，利厄也随之坠落，隐约间，他似乎看到了还没有完成挣脱残剑炼狱的尼德霍格那愉悦的眼神。
　　龙化瞬间完成，和海姆达尔十分类似的龙鳞外骨骼覆盖了利厄的残躯，利厄的残躯瞬间长大，但却依旧没有治愈双腿和龙翼，他勉强张开因为外骨骼而难以动弹的嘴部，叼住了盖茨的衣领就用那双龙臂向前爬去，明明是用双臂爬，他的动作却飞快，甚至比得上在空中飞翔的速度，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奖的事——高高在上的王竟然像是一条丧家犬一般在爬着逃跑！而他见到敌人的第一反应居然是逃跑！还是如此以狼狈的样子！
　　他此刻正在瓦尔哈拉，死去的龙族先祖的胚胎所聚集的地方，在这里随时都有可能有新的龙复苏，这是所有龙存放胚胎的地方，历代龙族之王也不例外。
　　龙族之王在被新王击杀之后，他们的胚胎并不会被摧毁，会作为龙族的隐藏战力储存在“英灵殿”，也就是这片被命名为瓦尔哈拉的密林中，这或许可以称为龙族文化中最仁慈的一条。
　　当然也会有王会因为自己的骄傲在失败后毁灭自己的胚胎然后自尽。
　　但事实上，胚胎孵化的时间是漫长的，第一纪元末的胚胎到现在第三纪元也基本没有孵化出来的，而孵化出来的那一小部分也基本上是没有多大战力的。
　　但在龙族的传说中，在收到第一任龙族之王奥丁的召唤时，龙族所以的胚胎都会复苏，但此刻的奥丁也是一枚胚胎，它处于森林的最深处，这片森林却又因为存放着各个龙族的胚胎。这一点又与传说不符，这件事情已经困扰了龙族无数年，直到第三纪元。
　　第三纪元，龙族接近凋零，还活着的纯血龙族就已经寥寥无几，在那时还在人类的世界的就更是几乎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他们大都没什么战力，不过善于模仿，以便安全的混在人类的世界中。
　　除了福尔赛提。
　　他是灵龙一族的龙王，而灵龙，则可以说是除了以世界树作为身躯的生命古龙以外唯一一个不喜战斗的和平龙族，因此，在第一纪元末的诸神黄昏中，灵龙并没有被牵扯进来，灵龙一脉的凋谢是因为生育能力奇差无比，甚至在龙族中也算是最差的那一类，甚至超过了包括白金龙在内的各个上位龙族——只因灵龙近乎无解的恢复能力，他们可以治疗他人和自己除了“概念崩坏”以外的所有伤势，而概念崩坏，是指一种能从本源上消灭对方的能力，就像是用橡皮把那个物体直接从世界的画卷上抹去一般，尼德霍格的龙息有这个效果，龙王索尔的宝具雷神之锤同样拥有这个效果。
　　“咚”“咚”“咚”大地莫名的开始震颤。
　　树木在被黑烟包裹着的漆黑龙爪的踩踏下迅速倒塌，随后化为粉末，各个龙族的胚胎被踩踏，灿金色的汁液迸射而出，被溅到的草叶也迅速枯萎。
　　“快了快了，就快到了！”利厄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哥哥你本来就不是龙类，为了这个种族的存亡为什么要这么上心呢，那本来就和你没什么关系不是吗？”盖茨已经醒来，他现在已经被抽离了龙族的血统，在最后的龙血的刺激下他的身体开始快速造血，但这么一会也无法完全恢复，他现在全身苍白，无力的双腿蹭在地面上，但他似乎失去了知觉和力量，无法抬起腿或者翻身骑上利厄的脖子，利厄肯定不会拒绝的。
　　“我是龙，更是龙族之王，龙族之王利厄！”外骨骼下的面庞有些扭曲，像是猝不及防地被人当众说出了自己最大的秘密。
　　“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带你走？还不是因为你那个‘主格置换’已经用过了！你现在除了被我吞噬没有第二个下场！本来你就是为了补全我才会出现的次子！然后我会直接使用‘第三阶段解除’，也是最后阶段，那能击杀刚刚复活的尼德霍格，而我也不会因此死亡！这才是我的计划……”
　　“那为什么现在还没有吃掉我？”盖茨想要回头，但他此刻的状态是在容不得他做出这个动作。
　　这或许是最后的机会了啊，或许再也看不到他了，多想再看他一眼啊，哪怕去问问他到底能不能真正杀死尼德霍格也好啊，盖茨这样想。但他越是挣扎，利厄却越是不肯放松，好像紧紧扼住他，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脸到底多狰狞，说出那些违心的话时表情到底有多痛苦。
　　盖茨突然停下了挣扎，他像醒来之前一样被利厄叼着。
　　“哥哥你一定是因为龙族之王的生活十分寂寞吧，所以才留着我吧。我刚刚其实也是这样啊，怎么都想和哥哥你再说说话，哪怕一小会也好，那些分身的痛苦都会叠加到我身上也一样，怎么都想和你再呆一会，再靠近一点。”盖茨微微低下头，仿佛梦呓一般，缓缓地，轻轻地说着，似乎身后的危机会因为他那想要和自己的哥哥多呆一会的无比卑微的愿望而停下一般。
　　但此刻突然又飞来的黑色吐息像是尼德霍格专门为嘲讽他所发出的，来自代表着毁灭的黑龙的嘲笑，对于属于人类的一切脆弱的情感的嘲笑。
　　但利厄躲过了这道吐息，他回头看了一眼尼德霍格，像是要将他的模样刻在记忆里，以便复仇。
　　“你应该恨我。”利厄的想法无声地传给了盖茨。
　　“我应该会很恨你，路途上我一直在想该如何将你击倒，然后钉到海姆冥界，像你之前对我的那样。但后来我才觉得我无论如何都要见你，无论是来跟你和解也好，向你解释也好，或者向你求饶也罢，我无论如何都想见你。你是我的哥哥，我在世界上唯一还活着的亲人，所以我……”盖茨突然被甩到空中，旋转之时，他看到了就在眼前的祭坛，还有身下，利厄张开的龙口。
　　“我说了，我是龙族之王，龙族之王利厄！”利厄的龙化瞬间变得更加完整，他现在已经完全变成了一条白色的龙，但是膜翼和后肢还没有恢复，他准备吞噬自己唯一的血亲来补完自己。
　　“哥哥，一定要赢！”甚至连嚼都没嚼，盖茨被迅速地吞咽了下去。
　　一滴金色的液体从利厄的眼角流出，滴落在如茵的绿草上。
　　尼德霍格已经看到了他，但他似乎并不着急，而是缓慢而细致地，将瓦尔哈拉一点点地变为焦土，一点点地毁灭，这里可不是什么领域，这是以生命古龙依密尔的身躯为基础并扭曲一定的现实建造的世界，它虽然是扭曲过的世界，但也是以现实为基础的，尼德霍格是想要在杀死利厄之前先毁灭掉龙族的所有胚胎。
　　可利厄却像是完全看不到身后的尼德霍格一般，他的龙首昂起，新的鳞片和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没过多久他的身躯就补全了。
　　龙目中的光华大放，口鼻处不断有金色的闪电呼出，并变为雷屑。
　　于此同时，祭坛上的胚胎也放出金色的华光，藤蔓的金色纹理以胚胎为中心四散开来，包裹了整个祭坛。
　　“奥丁，我来赴约了。”如同轰雷般的声音从利厄口中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