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五 章

　　“晶晶阿姨，怎么不说话？”看到梁晶晶沉吟不语，秦浩阳很意外。易舒兰是易如的女儿，易千雅的外孙女，长辈们一向对她很关心也很重视。一直以来，易舒兰也当得起长辈们的关心和重视。
　　但此刻，他从梁晶晶的眼里却看不到这种关心，更感觉不到她们对她的重视了。
　　“哦……”秦浩阳这一问，梁晶晶彷佛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她看看秦浩阳，说：“舒兰……舒兰的事，我们暂且不说她吧……阳阳，我们先解决你的问题。我们都很担心你，怕你受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要知道，我们对你的期望很高，所以我们都希望你尽快走出来……”
　　“你们不想管她了，是吗？”
　　“不是不想管，是不知道该怎么管……”梁晶晶很无奈地说：“你舒兰姐在你们追杀琼斯人的一路上都干了什么，你应该清楚……这样吧，我把许教授叫过来，我们今天晚上就好好聊聊！”
　　梁晶晶说着，就伸手去摸通讯器，秦浩阳把她拦住了。
　　“不要了，晶晶阿姨！时间不早了，明天再聊吧！”
　　“好吧！”梁晶晶看了看时间，确实不早了，又看到秦浩阳一脸疲乏，就说：“你早点睡，好好睡一觉，明天我们再聊。”
　　她说完，拍拍秦浩阳的肩膀，走了。
　　秦浩阳默默地看着梁晶晶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中，他心中隐隐作痛。易舒兰在那段时间里的行为，他当然很清楚。那些女人们看到的，还只是些表象，而他秦浩阳所知道的，恐怕更让人惊心。
　　他们追杀的那些琼斯人，大部分是怀了孕的！
　　“我要让她们不得好死！”易舒兰低声对秦浩阳说。她说话的声音低低的，显然只想让他一个人听到。声音虽然很低近似耳语，但秦浩阳分明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杀气，让他心惊肉跳。
　　也许同行的那些女人只看到易舒兰的残暴，到后来还故意不把琼斯人一枪毙命，要活着割她们的肉。而秦浩阳所能看到的，远不止这些。他发现，每次打倒的是怀了孕的琼斯女人，易舒兰显然更兴奋。
　　这是那些女人们不会看的出来的。
　　而他能感觉到的，别的人就更不知道了。
　　有一次，她们放倒了一个怀孕的女琼斯人。割完了肉烤熟吃饱了，项云龙那些女人们都找地方睡了，易舒兰走到还一个人坐在那里的秦浩阳身边坐下。
　　“那里面的孩子不知是你的还是云龙的……”她指指躺在那里的残尸，说了这么一句话。
　　“姐……”
　　“没事，我随便说说！”她轻描淡写地说：“死了，是谁的都一样！”
　　他哭不是，笑也不是，只能沉默。
　　每一次只要有机会，他都会悄悄叫两个女人，挖个坑把残尸埋了。他不想让易舒兰知道，所以有时候不方便叫别人，他干脆就乘大家都睡死以后，一个人悄悄挖坑，把残尸埋掉。
　　但是，这是瞒不住人的，易舒兰很快就知道了。
　　“你好仁慈啊！”有一次，他正在埋残尸，易舒兰悄无声息地站在了他的身后，把他吓了一大跳：“不过也对，那肚子里的孩子没准儿是你的！”
　　那说话的口气，秦浩阳真不知该怎么形容。他浑身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却找不出合适的话说，只能沉默无语。
　　他能怎么说呢？他和项云龙不得已造就了那么一个烂摊子，那些琼斯女人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就是项云龙的。易舒兰这时这么说，分明是在羞辱他。
　　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让他无地自容。
　　那一刻，秦浩阳真的有点恨她。
　　但秦浩阳是个很豁达的人，冷静下来后，他很能理解易舒兰所受的伤害。在这个世界上，从小与他相依为命的舒兰姐姐，是他最亲的人了！曾几何时，大家都认为他和易舒兰应该是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但却被琼斯人无情地毁了。
　　那一点点恨意很快就消弭于无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痛惜之情。
　　所以，他希望长辈们能多关心她一点，让她能从难言的痛苦中走出来。但显然，他这个愿望似乎有点儿奢侈。战争已经结束，许韵之、张静怡、项紫丹，恐怕还不止是她们，很可能所有的地球人都不愿意再造杀戳了。
　　但显然，易舒兰没这么想，而且有些变本加厉了……从梁晶晶的话里，秦浩阳已经听出来，长辈们对易舒兰已经失望，看情形她们不打算再管她，似乎是准备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他当然知道，现在的局面，没人有精力有时间顾及到个人的情绪。除非你还有用，否则谁来关注你？所以，长辈们对你失望了放弃你，也是不得已但同时又是很正确的选择。
　　但她是易舒兰，别人可以放弃她，他秦浩阳不能！
　　他失眠了，根本没法入睡。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东想西，睡意全无。他想到了小时候情侣堡垒的那些日子，想到了他与舒兰姐姐从小到大在一起的种种，泪水悄然涌上了他的眼框……
　　他再也躺不住了，就起身开始整理东西。他要去找易舒兰，把她找回来。他要用余生来照顾她、爱她，让她重新回归她应得的人生轨迹。
　　他收拾好要随身带走的东西，此时天还没亮。他悄无声息地走出他的舱房，走到琼斯母舰的舱门口。
　　“谁？”哨兵喝问。
　　“是我，秦浩阳！”他回答。
　　“是阳阳哥啊！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下半夜的值勤哨兵是张潇然：“明天……不对，是今天了！今天放假，你怎么不多睡会儿？”
　　“我睡不着，想出去透透气，”他装作很随意的样子说。
　　张潇然轻手轻脚地打开了舱门：“天黑，别跑太远。”
　　“没事，现在没什么危险了！”他一边说，一边走下舷梯。他下了舷梯走了没几步，张潇然忽然喊住了他。
　　“你要干嘛，阳阳哥？”她显然发现不对头，秦浩阳背着双肩包，带着他的狙击步枪，一副要出远门的打扮：“你要走，去哪？”
　　她是哨兵，她的职责就是守门，不让人进来，也不让人离开。没人通知她秦浩阳要离开，她自然不能随意放他走。
　　她手中的枪端平了，对准了秦浩阳：“你不能走！”
　　秦浩阳不得已，只能停下脚步：“放我走吧，潇然！”
　　“你去哪？为什么要悄悄儿地走？”张潇然问道：“如果你有什么事要出去，为什么擅自行动不告诉许教授她们？”
　　“说了没用，”秦浩阳说：“她们不会答应的！”
　　“如果有必要，她们为什么不答应？”张潇然一丝不苟：“除非你是去干不应该干的事，她们才不会放你走。”
　　“我去干我该干的事，但她们可能认为是不该干的事，所以我只能自己决定自己走！”
　　“我被你绕糊涂了，”张潇然自然不能理解：“说说看，什么事？”
　　“我去找舒兰姐，”秦浩阳犹豫片刻，实话实说了：“我想去把她找回来！”
　　张潇然手里平端着的枪，不知不觉的垂下去了。易舒兰的变化，她当然也知道一些，易舒兰走了，她也非常难受。她曾经问过妈妈，为什么不派人去把舒兰姐找回来，妈妈的回答是，现在没必要找她。
　　“为什么？”她追问。
　　“我们人类世界经历九死一生的磨难，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无法磨灭的伤痛，”张静怡对女儿说：“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要自立自强，不能老是盯着过去，更不能给别人添麻烦。无论怎样，每个人要自己挺过去，因为谁也不欠你的！”
　　言外之意，就是现在的易舒兰，是个给人添麻烦的人了。
　　张潇然心里很难受，但“我爱我师，但我更爱真理”。一段时间以来，易舒兰变得乖戾，易怒易躁很难接近，更别说别人正忙着清理地下城，她却不听号令只顾自己带着人去追杀琼斯人了。
　　她虽然依然喜欢易舒兰，但却不能不承认，易舒兰的行为，确实有那么点添麻烦的意思了。
　　如果大家都自行其是，这世界不又要乱套了么？
　　“阳阳哥，我说你还是回去吧！”张潇然走近几步，说：“要不我们等天亮了，一起去找许教授，让她答应我们派人去把舒兰姐找回来，好吗？”
　　“不可能的，潇然！你想想，现在有多少事要做，大家都忙不过来，能腾得出人手来吗？”秦浩阳摇摇头说：“我一个人去找，免得兴师动众，扰乱了许教授她们破解琼斯技术、恢复地球文明的大业，不是更好吗！”
　　“云龙跟着舒兰姐，他们相互有照应，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问题吧？”
　　“云龙这个人你也清楚，要他照顾舒兰姐恐怕很难，没准儿还得舒兰姐照顾他呢！”秦浩阳谆谆善诱：“舒兰姐现在腿脚不方便，我真不放心啊！”
　　张潇然踌躇不决，不知该怎么回答了。理性告诉她，她不该放秦浩阳走，但在感情上她又觉得，如果她执意阻拦秦浩阳，好象真有点对不起舒兰姐。
　　“听话，潇然！”秦浩阳很温柔地说：“明天你告诉许教授和晶晶阿姨她们，说我一定尽快把舒兰姐找回来，我们会一起努力，恢复我们的文明！”
　　秦浩阳说完，大步向前走去。张潇然木然而立，眼睁睁地看着秦浩阳的身影隐没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