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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都城，阴雨狂乱，天色黯淡。
暴雨中，坚固的城堡群间。城堡的远处，是庞大的城市。
孤零零地如一只蚂蚁，约莫十七八岁的女孩在其中体积最明显的城堡前驻足。
细微的咒力在女孩上方的虚空中形成护罩，仿佛一只不需要抬手竖起的雨伞，把雨点纷纷弹跑。
在她的身上，单薄的圣禅教女教士服没有一丝雨迹侵染，却在夜风里飘荡。
……
“余篝火，你的意思是认为，我们第十军团有敌国卧底，而且就在军情小组里面。”
“正是，统帅大人，而且卧底最有可能是来自极峰雪山王国。
城堡中，统帅室里，听到如此报告的木奇凌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起身踱步，视线扫过窗外的雨。
雨，淅淅沥沥。
他的手心托起一只宽口的杯子，里面的茶水热气腾腾。那托杯子手形好像不是喝茶，而是托着烟斗。
照如此来看，这位统帅阁下平日应是随思考的节奏，晃烟斗说:我军下一步行动如何。或者在演讲时来一句“老兵不死只会凋零”啥的。
尽管才二十二，但几年身居高位已经让他的一呼一吸里已然有一股大了起码十岁以上的沉重气。
然而，有些事实并非如前文，因为木奇凌并不是那等彪悍型的军人。
而是儒将，气质还有能力值上彻头彻尾的智谋型儒将，给个合理的比喻，就该是木奇凌那微晃茶杯的动作其实等同在摇羽扇。
踱步片刻，木奇凌倦怠地停在墙前。墙上有画，画上是长须老者，老者脑后红阳挂于蓝天，如同神佛身后的背光。
而木奇凌的身后，统帅室另一头。一个30多岁的中年男子站在那里，几乎成一条直线的细长胡子刚毅地横在他的鼻梁下。
木奇凌已经无言了好一会儿，余篝火却只是安心等着。
良久，已经思虑万千，木奇凌出了声:
“有什么怀疑对象吗？”
与平日里那般儒雅与温和不一样，此时的木奇凌盯着墙上的画。眼神锐利如刀，正如此时窗外炸响的雷鸣。
如果不结合两人的对话，如此眼神，倒显得木奇凌对画上的风唐第三帝国开国皇帝存在着某种恶意。
“请问军情第四小组组长夜翎这个人，统帅对他知之几分？……哦，我的意思并非是怀疑夜翎组长，而是他所分管的就是内部监察。如果他不能保证绝对可靠，那我们之后任何调查都不敢说有意义。”余篝火说。
木奇凌往自己嘴里狠狠灌了一口茶，把杯子举到眼前，看着里面晃动的茶叶，片刻:“有理，那给你据实说吧。夜翎这个人，即使是我这个统帅也从没有见过他面具下的真容，但此人自三年多以前舷象叛乱时就和我相识，当时我还只是个下级军官。我并不认为那时有人卧底在我身边有什么价值。”
“这么说，夜翎组长应该是可靠的？”余篝火问。
木奇凌摆手:“未必，事情没有揭穿之前，包括你余篝火自己在内，军情小组里面没有人是绝对可靠的。你既然坐在军情总监这个位置上，便要怀疑一切人。我坐在统帅的位置上也会把你纳入怀疑。”
“是！”
“极峰雪山王国入侵圣禅教领地的事情没有泄漏吧？”
“放心，至今保密稳妥。”余篝火笑笑。
“相信这种事情卧底和我有同样的立场，也不会到处乱讲吧……”木奇凌低声自语。
余篝火皱了皱眉。
片刻。
“好，你退下吧。”
“是。”
余篝火霍然一个军礼，离去。
走至门口，余篝火仿佛想起了什么，转身又道:“统帅大人可要小心，这段时间尽量要少外出。如果非要外出不可，就请让蝶叶副官护卫。”
听了这句话，木奇凌的表情和缓了许多:“余大哥，多谢关心了。”
“统帅保重，属下告辞。”
余篝火深深地看一眼了木奇凌的背影，一个鞠躬，便转身。
……
“统帅大人。”
一个声线漂亮的女仆在外面敲门。
噗！
统帅大人仿佛突然被吓了一跳，一口茶水喷到墙上的画像上。
“怎么回事？”
听见屋里的异动，屋外的女仆双眼微紧，把门直接推开。
在看见木奇凌的状态后，她的手保持按着门的姿势，却松了口气，稍有些笑意，歪了下脖子：“呀？！统帅大人，你又发疯了？侮辱开国皇帝陛下的画像，是不是该判死罪？”
“这个人……也没什么可敬的……蝶叶，有什么事吗？”木奇凌看着画像旁边贴着的地图，沉思一下便想起问题的重点。
“你一直在等的圣禅教领地信使到了，是个很漂亮小姐，自称是驻圣禅教大臣华微的女儿。”
“哦……这个人选真有意思，请人进来。”闻言，木奇凌脸上露出一丝奇异的微笑。
“另外，我给您今天做的晚饭有炖牛肉。”
“你是要我下令请饭进来吗？”木奇凌嘟囔一声。
“食色性也，统帅大人不是都下令请美人了么？”
蝶叶如此玩笑一句，看见木奇凌神色不自然地转过头，便低笑着退下。
木奇凌把杯子放在办公桌上，略作思考起来。
城堡外雷声响起，城堡里阴风涌荡。木奇凌的茶杯旁边，哗啦啦啦扑腾着纸张。
蝶叶转身时依稀看见了纸上一些字：圣禅教领地、极峰雪山王国、入侵……零星碎迹，不知所指。
片刻过去
“木奇凌统帅，我是帝国驻圣禅教大臣所派遣信使，驻圣禅教大臣华微之女，圣禅教教士华怜，奉命前来向您传递信件。”
办公桌的正前方，从城堡外造访而来的少女小脚后挪，提起教士裙裙摆，屈膝，低下头，乌黑的长发仿佛有着细不可闻地哗啦啦的声音，倾泻到那雪白的脸颊两侧，在阴雨天带起的风里不断摇曳着。
“华怜小姐，本人就是帝国第十军团统帅木奇凌。请将华微大人的信交给我吧。”
另一侧，木奇凌仍然看着墙上的地图，身体背对着华怜，却用中规中矩的腔调回答，而就在他这样说话时，也朝身后瞥了一眼。
这位华怜小姐的确是个美人，虽然年纪还小，一身平淡素洁的女教士裙居然穿出颇有珠玉之感的景致，浑身上下仿佛有一股天生长出来的贵气。
旁边蝶叶诧异地看着木奇凌，虽然此人偶尔喜欢发神经，当初和这货相识时，此君还将一杯子茶水泼她一脸以作调戏，当时气得她几乎要狂化。但作为一军统帅，对方可是高官贵女。如此背对着对方打招呼，难道不是有些过分无礼了么？
“是。”
华怜并没有针对木奇凌的态度做出什么抵触，只是取下背后的包，抽出画轴，展开，画卷中的咒文在她那养得非常细柔的手指一抹之下，亮起橘红的光芒。
细长的信封从画卷上冒出，被华怜的手捏住，双手递起。
而木奇凌无动于衷，似乎没有去自己接的意思。
华怜保持着递信的姿势，室内气氛有些凝固。
“唉。”
蝶叶叹了口气，走到华怜面前低声说道：“给我吧”
华怜冲为自己化解尴尬地蝶叶笑笑，将信给了蝶叶。
蝶叶拿着信，走到木奇凌身旁，塞到木奇凌手里，同时给木奇凌使了个疑问的眼色。
木奇凌却恍若没看见，只是拆开信封，好像很随意地看了一会儿，便把信塞回信封里，举到耳旁，斜视着站得远远的华怜：“华怜小姐，信上的事情我大致理解了。圣禅教领地被极峰雪山王国军队入侵，如果要指望帝国中央派兵，时间恐怕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华微大人想让我出动第十军团救援。”
木奇凌的表情很有些怪异，仿佛是在笑，但华怜却似乎无法凭此读出他的心思是喜还是怒。只听清这句话中“信上”二字的语气格外重许多。
“不过，信件之外的事……我倒很想搞清楚一下。华怜小姐，能否为我解惑？”
“只要是我知道的……”
华怜的语气很温柔好听，但没有什么感情在里头。
这其中色泽并非冷傲，而是单纯的安静。如同一块静置在宝盒里的宝石，只是剔透的摆放在那里，不冷不热。
“华怜小姐毕竟是华微大人的女儿，圣禅教总部离此地路途遥远，为什么华微大人偏偏要派你前来送信？”
仿佛是狠狠的颤动，华怜目光猛然高抬了一下，水眸突然被扰动起涟漪。
蝶叶听到木奇凌如此言语，也是暗自点头。
此言不差。圣禅教总部到东都城一路高山深谷，而且因为战事，路上险情难测。只需要选派得力心腹前来即可，何必非得派自家女儿走这一趟。
“小姐为何不说话？”
木奇凌把手负在身后，眉宇略冷。
华怜沉默着，面色紧张。
“华怜小姐，你不说，我可以替你说。帝国的法律，军团统帅无权私自出兵，如果违了规矩，对我来说必然有不少麻烦。这一点华微大人自然清楚得很吧？”
华怜说不出话，对方的言辞紧逼，似乎超过了她的预料。
“所以华微大人为了让我允诺此事，肯定有所补偿。蝶叶，你说，这补偿是什么？”木奇凌作了一个搓手指表示意利益的手势，看看蝶叶。
似乎有意调节一下沉闷的气氛，蝶叶笑笑，把手一摊，正欲说什么话，却察觉到华怜与木奇凌的神色都有些怪异，便打住打住了下文，心中对事情有了一种不好的想法。
看来这里有一些名堂么……蝶叶微微皱眉，只是静下来观察两人的表情。
“那本统帅瞎猜一下……
木奇凌的手捏住了眉心，仿佛是悠闲而刻意地缓了缓。
而华怜的美眸却越发绷紧。
几秒钟的寂静。
“就是华怜小姐自己，对么？”
突如其来，木奇凌搓动的手指猛然伸直，对准华怜。
顿时，站在木奇凌对面的华怜眼神微惊，继而泪目，一呼一吸凌乱不堪。
蝶叶震惊地看着哭起来的华怜。
“莫非是……”蝶叶欲言又止。
“看来我猜得没错，说得明白点吧，华微大人为了保住圣禅教领地，把自家女儿送来陪我这个手里握着能救急的军队的人，我说的没错吧？华怜小姐？”木奇凌笑笑，但他的措辞上面还是适度控制了，没有过分粗俗。
沉默。
木奇凌伸直的手指停滞了好一会儿。
华怜低着头，声音之中有着细不可闻的呜咽:“木奇凌统帅……说得没错…”
蝶叶小手捂住了嘴。
而在听到华怜肯定的答复后，木奇凌的手指终于放下，在衣角旁缓缓拢成了拳头。
“华怜小姐，以你美貌，本人年方二十二，还未曾婚配，嗯，这个交易我倒喜欢。华微大人的心思用的也是巧妙。”
木奇凌面色保持着微笑，但这种笑容却生出一个冷笑的音调:“问题是，这件事你愿意吗？”
“不愿。”
“不愿？为何还来？”
“父亲大人的意思，不得不从。”
华怜的声音带着水气，有一股柔弱的感觉。
“看来华怜小姐低估了本统帅对你的了解，我听闻你早已有相好的人了，这件事他愿意吗?”
“……”
“真有意思，你那位相好假如知道自己的女孩受形势所逼投入别人的怀抱，他会很难受吧？”
木奇凌冷笑。
“虽然我很乐意这笔交易，不过一想到这里，就觉得好恶心啊。圣禅教领地的人如果知道一个如此漂亮的大小姐为了他们都把自己卖了，啧啧啧。这怕不是都要发狂？这可是激起民心士气的大好举措啊。”
木奇凌的语气在这里轻飘飘的，只凭语气感觉不到强硬，但蝶叶却捂住嘴，就算是作为旁观者，她也感觉木奇凌的这几个字句，未免也太尖刻，仿佛有意贯穿对方的心脏。
“木奇凌统帅，请您出援圣禅教领地，我……我什么都愿意。”华怜捏紧自己的衣角，不愿直视对面。
然而，即使如此惹人怜惜的态度，却并没有阻挡木奇凌过于狠辣的话锋。
“看来华怜小姐不只是低估了我对你的了解，还低估了我的记性吧。三年前，我们在帝都聆风城还见过面的，那时你还是个15岁的小丫头，对么。”
木奇凌冷不丁说出这句话。
而面前的华怜闻言，泪眼抬起，面色终于出现了震惊。
15岁到18岁，这几年是人的样貌改变最大的时候。当时在帝都，她不过是遥遥望了一眼当时因为平定舷象叛乱而破格升任军团统帅的木奇凌。
对木奇凌这个人，她也不过是听人提及过。从本质上来说，今天才是她和木奇凌的首次见面。
而木奇凌却有如此记性，在人山人海里面还能记住她，这倒是让她意料之外。
“我还清楚的记得，你那位相好正是帝国皇帝的嫡长孙风断续殿下，不错吧？呵，那个小霸王的女人，在下岂敢乱动。这还真是个巧计。我若答应此事，事情若被不久就要回到帝国中央的风断续殿下知道，势必将他逼急，然后风断续殿下就会影响皇帝陛下，帝国中央便会最快的对圣禅教领地战事做出对策，这可真是激起帝国战心的大好举措，不是么？”
木奇凌冷笑的音调让华怜的心神猛然崩塌。
而不等华怜回话，木奇凌的手冷冷的一挥。
“蝶叶，带华怜小姐去休息，给她安排住所。”
蝶叶走到华怜身旁，低声安慰两句，把她带出办公室。
看着华怜离开办公室，木奇凌叹了口气，给茶杯里续了一点热水。然后看着墙上开国皇帝画像旁边的地图，手掌重重地按在了地图上风唐帝国东南的圣禅教领地。
啪！
“看来这一次退隐的机会又没了啊。”
窗户外，阴雨狂乱，天色黯淡。
高堡林立，十二座城堡，列为方形，立在雨夜荒野，像一群身触天空的巨人士兵。
座座城堡侧面，悬浮着巨大的咒力飞艇。飞艇上刻画的大型的推进咒文顺着类似于呼吸的速度，时隐时现地亮起熄灭。像是安详地睡眠着、呼吸着，但这也是作为咒力飞艇随时待命的姿态。
这意味着其中的驾驶师，都坐在驾驶台里面待命，命令一来，他们便可载军出征。
此时，此处。
魔咒历10904年，风唐第三帝国，东都城外，第十军团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