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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江湖上走动久了，就是这样，打输了开心不起来，打赢了也开心不起来。因为即便是赢的人，时时刻刻也都得提防着别人，可能随时都会有一双黑手将利刃插入你的后背。江湖的世界，没有束缚和牵绊也没有安全与道德，有的就是那种追求活下去的宿命。
醉仙楼的二楼，走廊与大厅隔断的门板已卸下，从楼上透过雕花栏的间隙，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楼下街道的情况。夏翊躺在一方长板凳上，一只脚弓着，一头黑发散落在凳头。他斜着眼看着外面，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事，整理思绪，懊恼的时候，便向楼下甩几粒花生米。
正直午后，过了饭点，路上行人也少了很多，醉仙楼也稀稀拉拉地坐着两三位客人。小伙计把那些空着的位置翻了桌，整理整理也打算去后厨吃饭。少了吆喝，少了客人的醉仙楼感觉死了一般，寂静。
木头的梯子，每一步踩着都发出沉闷的声响，小伙计热情地招呼着一个算卦的老先生上楼。这位先生身着靛蓝色粗布袍，内衬的棉袄将袍子撑得鼓鼓囊囊，粗布鞋，玄色嵌贝的小道冠顶在头上将这稀稀拉拉的几绺头发勉强盘住，他手中还拿着一杆算命的招牌幡。夏翊见这老者虽然衣着朴素，但精神甚好，面带红光，皱纹也不多，就那双眼睛如波光粼粼的湖水一般透亮，完全没有寻常老人的浑浊感。
老人抬头也正看见夏翊，侧身吩咐伙计几句，便径直向他走去。伙计按着老先生的吩咐一溜烟地下了楼。
“我说这位小兄弟，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有心事？”老先生也不等夏翊招呼，自顾自地就坐下了，一边给自己斟茶一边继续说：“我说人生之事不如意者七八九，大都不过是庸人自扰，冷静下来之后自个儿就解了心结。小兄弟你也不用太愁。如果真要是有什么灾、劫、邪、命数、流年的事，看到没老夫能掐会算，帮你卜上一卦，定能破财解难。老夫金字招牌，寻亲访友、姻缘功名乃至测小人，避奸邪我都能推算。怎么样要不要来一卦？”
“我说你嘚啵嘚的在那边说什么呀？”夏翊腰板一挺坐了起来，他心情烦躁，说话也有点冲：“你们这些江湖术士，无非就是为了三餐一宿，无可厚非，只可惜小爷我从来也不信这一套，麻烦您高升几步，另找他人把。”
老先生环顾四周也没啥人了，面有难堪之色：“诶哎，这能一样吗？小兄弟你怎么能把我跟哪些个江湖骗子比在一处，他们是什么样的人，不学无术招摇撞骗。我能一样吗？”老先生激动地拿食指戳桌子：“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能成诗，七八岁熟读四书五经，十一二家道中落才转而研究紫微斗数梅花易数，你想想这几十年的修行怎么能说是江湖骗子呢？你要是这么说，小哥，那就这样，别人是不是灵不灵都要给钱，还要先钱后算，我不一样，灵我不要钱，不灵我倒给你三十文如何？”
夏翊一惊，心想：‘哈哈，跟这儿碰到一个冤大头了，说实在的最近确实霉运缠身，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是招惹了哪方的神灵。若这人真如所说能算一卦灵的，就算给点钱也没问题。现在他说不要钱，算错还倒给钱，我又何妨一试。’
他斜眼瞟了老先生一眼，看他五官样貌也颇为正气，应该不会是奸猾之辈，放下心来说道：“看是可以，不过老先生你刚才说出口的话得算呀。”
“一定一定，这是肯定的。”老先生说罢，摊开手朝向夏翊。夏翊会意，便伸出右手交给他，想着这位老先生是准备看手相呢还是摸骨。老先生“啧”一声，反手打在他的掌心，脸色带点轻蔑：“想什么呢，我们这行的规矩，定银三文还是要的，算完即还。”
夏翊的火腾得就上来了，这不是耍傻小子么?不过他冷静下来压了一压火，他看着老先生泰然自若的表情，心想：‘何必呢，撑死也损失三文钱，就当是喂狗，图一乐呵又何妨？’当下他便从袖中掏出三文给到老先生。
“呦，还是贼赃呐。等下我可得洗手。”老先生笑呵呵的接过铜币，夏翊听得此言，一下子弄得脸红脖子粗。他知道这钱确实不干净，是从黑衣人身上翻找得来，但不知道这老先生为何知道，莫不是当晚他也在现场？“这钱我可以收下，再骂我是狗我可生气！”
老先生手一甩，一把金灿灿的小算盘从袖口滑入手中，这粗布与算盘的强大反差，让人有些敬畏，人不可貌相可见非虚。另一边夏翊也是暗自吃惊，莫不是遇到了神仙，不然怎么连我在想什么都知道。
夏翊越想越尴尬，憋的小粉脸发烫。老先生白了他一眼，也没接下去说话，噼里啪啦打着算盘。
话到这边，也得交代一声，夏翊原本并不排斥算命，只是他从小行乞，父母啥样全然不知，哪里能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他拜老剑客夏银火为干爹的日子一直被当成是他的生日，虽然年年不落，但是他始终是有一个疙瘩在。因此，他对算命十分敏感，也相当排斥。
“哎呀不好！”老先生惊呼一声跳起，神色十分慌张。
夏翊也被吓一跳赶紧询问：“老先生可是算出什么来了？”老先生没理他，快步走到楼道口：“小二，花生不要来盘松仁！”说完，他一边堆笑一边搓手地回来：“实在不好意思，今日我犯土煞，吃不得土里长的东西。来来来，我给你解一解你的命相。”
“一般算命都是用的生辰八字，是不错，能判人生老病死富贵荣华，但命不由天，瞬息万变。我今儿给你测的凶吉祸福就得用到小兄弟你的五宫相了，五宫相随人变化而变化，旦夕祸福尽在其中。”老先生说罢从袖中又掏出一根铁尺子，横纵测量，自头到脚，自前到后，测得即为细致。
“老先生，不知道怎么称呼，你这一套莫不是在裁缝铺自创的路数？”夏翊觉得新鲜就调侃道。
“见笑见笑，老夫外号铁尺神算，就是这根东西。待老夫给你一一算来，人的五宫相分天地人阴阳五宫，顶至脖颈为天宫相外主七窍、五感、五觉之所，内藏财富、学业、前程、流年运程，所以会有人说谁谁谁有大富大贵之相，封官拜爵之相乃至于帝王之相；肩至会阴为人宫相，外主五脏六腑亦人精气神所依之津液循环之所，内藏疾、祸、病、寿、司之兆，腿至足为地宫相，地相主风、水之气，人择地，地佐人，主管的是家宅、父母、婚姻、子嗣，双乳至脐为阳宫相，背至股为阴宫相，这里是内外邪与七情六欲交互之所在，一念佛一念魔，循环不息。”
“小兄弟，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的面相不好呀。你天庭属火，双目、口鼻均属木，属于五行倒转格，火在顶即事在眉睫，火克木，下面无格挡，直破人宫。看来兄弟你最近有火烧身，而且这祸可能带来血光之灾。现在未时近申时，利由东南转西北，亦说利在原地，即为哪儿犯劫去哪儿破劫。”
“那如何得破？”夏翊觉得在理继续追问。
“这个么，卜卦是不收钱，这个解卦么，承惠一两。”老人笑一笑，又摊开手朝向夏翊。
“骗子！老骗子！”夏翊一赌气连这三文定钱也不要，甩手离开了醉仙楼。老人也不追赶，也不还价，只是陪着走到楼道口暗笑道：“山水有相逢，小伙子，这钱我可非赚到手不可。”
“那个小二，菜呢？饿死啦！那个，我可以给你东家批个字抵账吗？”老人顺势朝楼下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