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召唤

　　叶灵把老吴扶到椅子上，弯腰收拾起散落一地的书本，堆在老吴面前的桌子上。他问：“小伶还没找到你？”
　　老吴摇了摇头，接着叹口气说：“四年了，从她走到现在，四年了。”
　　叶灵吐口气，看向窗外。
　　“四年了，老吴，这四年里的前两年，我每天都在想怎么补救，后两年···”他低下头，又要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我开始思考生和死的区别，这一想就是两年，却什么也没想出来。你知道吗，这他妈超出了当初神创造我们时，化得那条线。”
　　老吴突然夺过叶灵手中的烟，扔到一边，白了他一眼。
　　叶灵笑了笑，他直视老吴的双眼：“但是，她的灵魂居然出现了，一个被祭奠给撒旦的人的灵魂，出现在阳间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老吴垂下眼帘，他的确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现在也知道了为什么叶灵会找上门来。老吴叹气道：“我知道，我知道，但······”
　　叶灵抓住这位老人的手，想是要唤起他心中的什么东西：“老吴！我也许能救她，我们也许能救她，我需要你帮我，打开那道通往地狱的大门。”
　　老吴紧皱着眉头，接着摇头道：“我想帮你，我真的想帮你，可是那扇门早就被上头收走了。而且，就算······”
　　叶灵直起身子，看着老吴，脸上是消失了数年的坚毅。他说：“谁收走了，我们就拿回来。”
　　“可就算你真的能见到小伶，你也不一定能够救她，希望是有，可是太渺小了。”叶灵听老吴的语气里满是老书生的畏缩不前之气，他冷哼一声，冷冷说：“那你就告诉我东西被谁拿走了，你不用参与一分！”
　　老吴没好气地答：“政府！”叶灵闻言转身就走。
　　“哎！干嘛去！”
　　“砸政府！”
　　“你回来！”老吴无可奈何，叫住叶灵，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叶灵打断：“老吴，你不是把她当做你女儿吗？以前逢人就夸她如何聪慧，如何······”
　　“哎呀！”老吴“噔”地站起来，“你给我闭嘴！”他拿起桌子上乱七八糟的东西，道：“走！”转身离去。
　　叶灵笑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
　　小伶，我终于有机会弥补那些错误了，小伶，等我。
　　*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欲、暴食。
　　七座形态迥异，外表残旧的石像，每一座都有两人高，赫然立在一片空地中。那七座石像面目狰狞，围成一个圈，圈中是鲜血淋漓而成的法阵。叶灵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可他不知道白九龙接下来要做什么，又或者他心里其实知道，但绝不敢相信。
　　王小伶，不，在这个处境中，她是白九龙的女儿，叫做白伶。白伶看得到石像裂缝中渗出的鲜血，控制不住地在颤抖。她想起童年时，这个将自己称作女儿的男人是如何对待自己，想起曾经多少丑陋恶心的魔法在自己身上显应，想起他对自己恶毒的诅咒，病态的期望。那么今天，这个男人或许希望自己成为这七宗罪的祭品。
　　叶灵被白九龙的手下困住，眼睁睁看着白九龙如同屠夫拎起一只死鸡一样拎起王小伶，慢慢走向法阵中间。叶灵担心王小伶的性命，但他更担心的是，这七个恶魔一旦被释放出来，人间将会不堪纷扰，整个世界的平衡也会被打破。白九龙是如何丧心病狂，身为驾驭魔法者，竟全然不顾他行为的后果！
　　“白九龙！你他妈疯了？！你若是打破了阴阳两界，人间与地狱的平衡，你会灰飞烟灭的！你唤不出七宗罪，你那肮脏的灵魂就会被彻底抹除！”叶灵大喊着，但他心里明白，这个自私自利惜命如金的混蛋敢这样做，就一定找到什么办法绕过了天谴。一定要阻止这个白九龙驱动法阵，否则整个人间就完蛋了。
　　白九龙呵呵一笑：“叶灵，你是个聪明人，你不也常说，神早就放弃人们了吗？天上没有人在乎我们干什么。”他大笑着，将自己的亲生女儿扔到了法阵中心。病态二字何足形容！
　　白伶被困在法阵中，整个人动弹不得，眼中满是恐慌与无助。白九龙挥挥手，法阵中间的上空突然倾下一道血瀑，将白伶整个人浇成血红。血液的腥臭味道立刻滚滚散开，连叶灵也难以忍受，干呕起来。
　　一滴清泪从白伶眼角留下，划过满脸污浊，一丝污血也不沾染，滴在她已由白变红的裙子上。
　　王小伶现在在想什么呢？为何命运如此对待她吗？童年时候的那些经历理应摧垮任何一个坚强的人，但她从中存活下来。在所有的不堪离她而去后，她也不曾厌恶人世。她不需要心理医生，从不让负面的情绪掌控自己，珍惜每一寸时光，她像是周围人的天使。她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没有被命运玩弄至此的人都更热爱生活，也更加虔诚于神明，那命运的安排者。可是命运不在乎，你瞧，她还是在经历常人不必经历也无法忍受的事情，她不负命运，命运变本加厉对她。
　　并非如此，现在的白伶什么都没有想，她的大脑因为恐惧一片空白。她想不起来怨恨，想不起来希望，想不起来她深信的神明。此时此刻只有恐惧是唯一真实的触感。
　　白九龙享受着这血腥气息，闭上双眼，嘴中念念有词，开始驱动法阵。一时间这法阵中、石像上渗出的血液竟然全都鲜活起来，起伏着红光飘起在空中，像是在呼吸一样。而白九龙极富有穿透力的声音回响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耳边，气氛被营造地恰当好处。
　　“嘭！”仓库某个侧门被人踹开，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叶灵趁机挣开束缚，向白九龙飞出几张锋利的扑克。仓库中冲来的人正是周凡，他大喊着：“姐！”手中寒气缭绕，竟然凝结成数道冰锥，纷纷刺向白九龙。
　　冰锥在左，扑克在右，白九龙气定神闲，左手成掌外翻，就将冰锥挡在手前，而右手轻轻一晃，便将扑克捏在了手中。
　　“你瞧，这就是我常说的，魔法和法术的区别。”白九龙看着周凡，脸上竟然有些得意之色，“吾儿，为父真是为你骄傲。”
　　周凡咳嗽着，显得有些虚弱：“你，把我姐放了。”
　　白九龙看看法阵中间的白伶，笑着说：“江寒，你看你姐，多美啊。”
　　周凡，亦或说是白江寒，盯着白九龙，想要说话，却气血涌上，只能咳嗽不止。叶灵小心开口说：“白九龙，再怎么样，这两个孩子也是你亲生骨肉，你总不能······”
　　“你也配予我说教？”白九龙将手中的扑克捏作一团，扔在地上。
　　“整个人间要是都没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叶灵看着法阵中的王小伶，着急不已。
　　白九龙笑着：“我说叶灵，你怎么就沾染了现代人的一身功利气息？一定要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信仰这东西，你难道就没有吗？”
　　“你他妈一天对着撒旦磕几次头，就成了你的信仰了？”
　　白九龙对着叶灵右手成爪，叶灵身体竟不受控制，被引到白九龙面前。白九龙抓着叶灵的脖颈，狠狠道：“你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垃圾。”
　　叶灵难以出声，对着周凡拼尽全身力气才面前喊出：“冻···住···法阵！”
　　周凡听到，立刻要冲向法阵。可白九龙左手一翻，连周凡也摁在地上。他冷哼道：“逆子！”白九龙闭上眼，再次驱动法阵。法阵中红光大盛，白伶痛苦地尖叫着，七尊石像中似乎也传来吼叫，而白伶的皮肤渐渐裂开痕迹，血光从中溢出。
　　叶灵还在挣扎着喊：“周···凡，周···”可周凡看着眼前的景象，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法阵中的血液沸腾起来，王小伶的血肉逐渐分崩离析，平日她所有的恬静、可爱、美丽，全都化作痛苦下的哀嚎。周凡就这样看着，无能为力。
　　叶灵情急，竟然张口咬下白九龙的小臂。白九龙吃痛，丢下叶灵，继续催动着法阵。叶灵大脑飞快运行，企图找到阻止法阵的方法，可结果却是不存在。
　　一秒、两秒、三秒，每一刻犹豫都可能带来下一刻世界的沦陷。
　　叶灵看法阵中几乎已经没有人形了的王小伶最后一眼，垂下眼帘。他就地跪下，双手竟然可以伸入地下，取出一本比肩宽的书来：《所罗门之钥》！叶灵脱掉上衣，打开书至最后一页，低吟起来。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这世界所有嘈杂都停了下来，包括王小伶的尖叫，包括石像中恶魔的哀嚎，所有人都侧目看向叶灵。
　　这咒语，使生者难以喘息，使恶魔不敢作声，因为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魔法，比其更加黑暗与恶毒。何为至邪？正是叶灵现在所为。当咒语被吟唱完毕，叶灵轻轻吐出一口气来，接着突然将匕首刺入自己心脏。他睁大了双眼，感受着这痛楚，接着猛地拔掉刀刃，鲜血喷涌在书上繁杂的文字与图案法阵上。叶灵感受到，死神在亲吻自己，可死神并非他所要的。他拼尽最后的气，口齿不清地念叨着祷告词：“地狱的···主，人，人间···注定的，降临，降临者，撒但，请接，接受我的···血躯，完成，你的你，你的信徒···所求···”
　　片刻的安静后，连大地也开始颤抖起来。
　　叶灵的脑袋砸在地面，这距离恶魔最近的魔法师，终于触摸到了恶魔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