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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嫁给一个和尚的番外 / 第18章 另一世 3

第18章 另一世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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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的晴空澄澈清朗,万里无云,东山寺所在的东山层林尽染,叠翠流金,山道上落满金黄枯叶,偶尔有快马驰过,清脆的蹄声回荡在幽静空阔的山道间,蝉声阵阵。
  
  清风拂过重重飞檐鸱吻,庭院经幡高高飞扬,声响绵密如细雨。
  
  天还没亮,缘觉跟着师兄们起来做早课。当他打着哈欠走进大殿时,殿中乌压压一片,已经站满了人。
  
  正殿前方青烟袅袅,一道挺拔的身影侧立在殿前,明亮的烛光在他的僧袍上摇曳,映得他那张轮廓鲜明深刻的脸庞愈加俊朗深秀,望之有种灼灼生辉的灿烂光华,清冷出尘。
  
  缘觉心里嘀咕,传说不假,罗伽确实有佛像。
  
  罗伽手持宝器做完法事,抬眸扫视一圈。
  
  他是梵净法师从西域带回来的弟子,天资聪颖,年轻弟子中唯有他有资格进入译经所,人又生得出众,都说他以后会成为东山寺主持,寺中弟子对他颇为敬服,连忙屏息凝神,跟随他念诵经文。
  
  早课毕,寺主过来和罗伽商量寺中事务,他去年救治过一位商人,现在那位商人带着全部家产请求皈依沙门,只求做他的随从。
  
  他淡淡地道:“救他只是举手之劳,不必如此。”
  
  正商量着,山门前传来一阵喧嚷,知客僧气喘吁吁地冲进院门:“天使至!”
  
  梵净法师迎出正院,门前车马辘辘,尘土飞扬。
  
  太监总管展开黄绢,一甩拂尘,还没张口宣读圣旨,山下马蹄如雷,一匹通体乌黑的骏马疾驰而上,停在山门前,马上少女红衣烈烈,猛地一扯缰绳,翻身下马,一鞭子吓退几个迎上前的阉奴,朝梵净法师匆匆拜礼,头也不回地踏进东山寺。
  
  梵净法师和一众僧人目瞪口呆。
  
  太监总管也愣了片刻,回过神来,朝梵净法师尴尬地扯扯嘴角,解释来龙去脉:七公主骄纵跋扈,犯了大错,皇后给了她台阶下,她却不肯服软,帝后大怒,罚她在东山寺思过。
  
  “公主年幼,没吃过什么苦头,京中的人都说公主过不了几天就会求饶,没想到公主不肯低头……”
  
  太监总管长叹一口气,看公主这风风火火一头冲进东山寺的架势,三个月内,公主不可能回京。年底两位皇子从军中回来,知道公主被扔到东山寺,一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他这个押送公主出京的天使少不了受一顿排揎。
  
  总管长吁短叹,梵净法师也焦头烂额。为了宣扬佛道,东山寺主持历来热衷于和皇室世家走动,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两位皇子都不及她受宠,他常去宫中走动,曾亲眼看到那位手段狠辣的太子背着七公主摘石榴,这么一位祖宗来到东山寺思过,他不能不管,又不能真的把小公主当成弟子对待,稍有不慎就会惹恼公主和太子。
  
  权衡过后,梵净法师叫来罗伽:“你救过七公主,公主时常派人来看望你,如今皇后殿下要公主在寺中修习佛法,磨砺心性,公主毕竟是贵人,不可能和其他人那样修习,就由你亲自教授公主经文吧。”
  
  罗伽面无表情,双手合十,应了句是。
  
  七公主在寺中住下了,太监总管当天就离寺回京复命,他带来的人马跟着走了一大半,只有几个照顾公主起居的阉奴和侍女留了下来。
  
  梵净法师常和贵人打交道,敏锐地发现帝后这次真的动怒了,不敢敷衍,要七公主每天抄写佛经。
  
  缘觉很同情七公主,想去安慰她,又怕打搅她。
  
  第二天早上,他做完早课,和罗伽一起去藏经阁时,惊讶地看到七公主站在长廊下,一身朴素的缁衣,长发盘起,只簪了一枝玉簪,浑身上下再无其他装饰,平时随身带的鞭子和软剑也没了,笑着朝他们合十拜礼。
  
  缘觉呆了一呆,他身前的罗伽却一脸平静,回了一礼,取出一卷经书,递给七公主,“从今天起,公主每日抄写一卷,日落前交给缘觉。”
  
  七公主眼角抽了抽,接过经书,一脸严肃地道:“多谢小法师。”
  
  说完,撩起眼皮,朝一旁的缘觉眨眨眼睛。
  
  缘觉不禁轻笑出声。昨天宫人私底下说公主不是皇后所生,这回肯定彻底失宠了,他担心了好久,看七公主这副顽皮劲儿,他一点都不担心了。
  
  七公主第一天跟着罗伽上课,没有使性子,也没有哭哭啼啼,腰板一挺,规规矩矩跪坐在书案前,一本正经地研读经文,遇到不懂的,还举起小巴掌,请罗伽为她讲解。
  
  不管她问的是多么浅显的问题,罗伽都一一为她讲解。
  
  梵净法师担心最器重的弟子得罪贵人,下午过来了一趟,看到七公主拿着书卷请教罗伽,罗伽手持佛珠,温和地为她解惑,暗暗点头:七公主虽然行事过于张扬,常常有惊世骇俗之举,但不会刻意为难人,小小年纪骤然失宠,从繁华热闹的京中来到这僻静的东山寺,既不吵闹,也没有黯然神伤,心性开明,日后应当不会为难东山寺。
  
  缘觉是寺中和七公主最熟稔的人,领了照应七公主的差事,每天昨晚早课去叫七公主起来读经书。
  
  七公主每天听到钟响就起身,根本不需要人催促,缘觉每次去催她的时候,她已经洗漱好了,捧着经书站在廊前等罗伽。
  
  罗伽名声在外,做完早课经常要应付一些杂务,回来得晚了,她就拿一根柳条站在院子里练剑法,或是和缘觉凑在一起八卦一些寺里的传说,有时候说得太起劲,冷不丁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一回头发现罗伽站在廊前,碧眸静静地看着他们,两人赶紧拿出经书,装出一副认真讨论佛理的模样,罗伽也不拆穿他们,不过布置的功课会比平时多一些。
  
  一转眼黄叶落尽,天气转凉,落了好几场雪籽,宫中派人来看望七公主,问她思过得如何了,肯不肯认错。
  
  七公主笑着摇摇头。
  
  来人叹口气,“贵主,两位皇子已经回京,特意嘱咐我带句话给您,服个软的事儿,何必和两位圣人闹僵?”
  
  七公主仍是摇头:“劳你告诉我皇兄,我在寺中一切都好,让他们不必担心我,过完年兴许我就能回去了。”
  
  “可今年您的生辰……”
  
  “每年都有生辰,没什么稀罕的。”
  
  这一次之后,直到年底,宫中再没有打发人来看公主,据说帝后震怒,不仅下令幽禁公主,还责罚了为公主求情的皇子。
  
  东山寺的香客大多是京中贵人,少不了流言蜚语。
  
  一群曾和七公主有过龃龉的纨绔子弟有事没事跑来寺中闲逛,看到七公主果然一身素衣,面露嘲弄之色,七公主随手抄起院中供花,拈花为器,把那几个少年郎打得抱头鼠窜。
  
  外面的流言愈加沸沸扬扬,她一概不理会。
  
  几个月下来,七公主可以像模像样和罗伽论道讲经,缘觉大为佩服。
  
  天气越来越冷,铅云堆积,寒风刺骨。
  
  这晚,一夜北风呼号,第二天,窗前被积雪映得一片亮堂,缘觉和平日一样做完早课,跟着罗伽回院子。
  
  寺中仆从已经扫过积雪,廊前挂起毡帘,凉风呼啸而过,悬铃轻响,阶前空空荡荡,没有七公主的身影。
  
  缘觉愣了一下,这些时日七公主每天都在廊前等着罗伽,今天还是头一回没看到人。
  
  走在前面的罗伽脚步顿住,目光在七公主每次站的地方停留了一会儿。
  
  “昨晚大雪,公主可能起迟了,我去叫她!”
  
  不一会儿,缘觉小跑回来,“罗伽,公主病了!刚刚吃过药,医者说她这几天都不能出门见风,法师说了,公主这几天的课免了。”
  
  罗伽没有进屋,还站在廊前等着,僧袍上落了薄薄一层雪,闻言,嗯一声,转身回房。
  
  ……
  
  七公主吃了两天的药,病情并没有好转。
  
  亲兵、侍女急得团团转:“山上就不是养病的地方!公主病成这样,必须回宫!”
  
  “给太子殿下写信,告诉他公主病了,殿下一定会派人来接公主。”
  
  “皇后殿下发过话了,公主的信送不到太子手上!”
  
  “那该怎么办?”
  
  七公主梦中听到侍女在嘤嘤哭泣,睁开眼睛,想安抚她们,张了张嘴,她们却听不到她在说话,她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
  
  梦中浑身冰凉,她一个人走在雪地里,狂风飞卷,身上肌肤一寸寸皴裂,她失去知觉,闭上眼睛,想着就这样睡着了也好……
  
  意识弥留之际,忽有一道宛转的嗓音透过风雪,一声一声在耳边回荡。
  
  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靠了过来。
  
  七公主一把抱住那道温暖。
  
  那具身体微微僵了一下,她生怕他跑开,抱得更紧,片刻后,坚实的手臂抱起她,冰冷的手指拂过她的下巴,轻轻掰开她的嘴巴,温热的药汤喂到她唇边。
  
  “公主,喝了它。”
  
  那道熟悉的嗓音轻轻地道。
  
  七公主很信任这道声音,试着吞咽药汤。
  
  她沉沉睡去,手里紧紧攥着僧袍袖角,念经声再度响起,悠远,冷清,若有若无。
  
  再度醒来的时候,床畔空空如也。
  
  空气里一股淡淡的沉水香气。
  
  七公主大病一场,梵净法师不敢隐瞒,消息送回宫中,帝后没有改变心意,不过到底心疼,派了御医奉御来东山寺。
  
  和御医一起来的还有太子,梵净法师吓了一跳,亲自迎到寺门外,太子一身寻常衣着,圆领窄袖袍衫,头束巾帻,脚踏乌皮靴,脸色阴沉,匆匆进寺,直奔七公主院子,看到大病初愈的七公主,二话不说,抱起人就走。
  
  缘觉既欣慰又不舍,回藏经阁收拾七公主的东西。
  
  罗伽盘坐在窗前翻阅经书,突然道:“窗下那卷书册。”
  
  缘觉一呆,看向窗下。
  
  一卷书册摊开放在书架上,边角用镇纸压着。
  
  他恍然大悟,这是七公主最近在看的书。
  
  他收起书册,一同放入书匣,正要送出去,门前脚步轻响。
  
  “我今天迟到了,是不是要抄书?”
  
  七公主探进半个身子,倚在门前,笑盈盈地问,病后脸色苍白,脸庞瘦了些,但乌眸仍旧清亮有神。
  
  缘觉呆住了。
  
  七公主不愿认错,拒绝回京,太子实在拗不过她,留下亲兵照顾她,自己独自返京,为她在帝后面前转圜。
  
  缘觉啧啧道:“公主只要认个错,皇后殿下就心软了,您为什么不认错?”
  
  七公主坐在书案前抄书,甩甩酸疼的手,笑了笑:“我觉得我没做错。”
  
  缘觉不吭声了,公主年纪虽小,主意倒是不小。
  
  屋中炭火融融。
  
  七公主还病着,抄了十几遍经书,不止手疼,肩膀也疼,放下笔揉了揉肩,抬起头。
  
  缘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阁中静悄悄的,只有炭火燃烧声,罗伽端坐在书案前写字,眉眼低垂,全神贯注。
  
  七公主双手托腮,凝眸望着他,不知不觉间倦意上头,趴在案前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踏实,等她醒来时,周身温暖舒适,身上多了一张薄毯,书案上的笔墨文具挪到了另一张书案上,毡帘都放了下来,室中黑魆魆的,帘子底下透进来一圈微晃的朦胧灯火。
  
  七公主发了一会儿怔,站起身,蹑手蹑脚走到帘子前,掀开一条细缝。
  
  屏风后点了盏灯,罗伽在灯前伏案书写,旁边放着一叠纸张,正是她刚才抄写的经文。不一会儿,他停下笔,把抄写好的经文放在那叠纸张上面,等字迹晾干。
  
  七公主眉眼舒展,笑意漾了出来。
  
  罗伽在帮她抄写经文。
  
  她每天都得向梵净法师交抄写的经文,缘觉曾经想过帮她,可惜字迹和她的差别太大。
  
  罗伽没说过要帮她,每次她和缘觉抱怨的时候,他都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那里看他的经书。
  
  如果不是前些天她无意间看到他把替她抄好的经文塞进经卷底下,她根本不会发现他在默默地帮她。
  
  七公主退回书案前,拥着薄毯,继续打瞌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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