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3

　　
　　前面一句话是实情，后面那个“脚总是很痛”有些演过头了，还有点做作。
　　
　　她咋了咋舌，正想用话找补，抬眸就对上江起昀的眼睛，目光研判，有慑人的压迫感。她心里一虚，心说，泡成熟男人太难了，这么睿智的眼睛，还特么怎么泡？
　　
　　那双桃花眼很勾人，也曾对她很温柔。但不可否认，她也有点怕他。
　　
　　“我……我没有说谎，”林初棠张了张嘴，着急解释：“这个选拔时间就要到了，但我的脚……”
　　后面越说越气短，她怂了。
　　
　　江起昀平淡地移开目光，不答反问，“怎么了？”
　　
　　两人坐的很近，她看见他轻微震颤的喉结，清俊的五官和脸部轮廓，表情很淡。她脑子一抽，问了一个很不相关的问题：“……是不是有很多人，很怕你？”
　　
　　“怕我？”江起昀有些意外，抬了下眉骨，淡声道：“不清楚。”
　　“至少没人敢骗我。”
　　
　　“哦。”林初棠目光躲了躲，垂头坐在椅子上。
　　但她也不想走。
　　
　　江起昀这才稍缓神色，并没有针对她的意思，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他从容不迫地打量了几秒眼前这个小姑娘，她情绪几波，胆子似乎很小。
　　
　　江起昀不动声色地将话题扯回舞蹈比赛上，问她：“初赛是在两周后？”
　　
　　“嗯！”林初棠这才有模有样地跟他讲述起来。
　　
　　闲暇的午后时光就像一只打盹的猫，慵懒而温吞。
　　她无意间目光一瞥，看见桌子底下她的白色匡威和他的黑色皮鞋挨在一起，一小一大，非常像小朋友依偎在大人身边。
　　十分熨帖。
　　
　　江起昀有意聊天，更像是一种应允，林初棠感觉有戏，聊到舞蹈比赛，专业，考试，话题有很多。半个小时过去，大致事情说明白了。
　　
　　他的手指微曲，搭在硬质的烟盒上，思索了几秒，对林初棠说：“我来想办法。”
　　
　　林初棠的眼睛亮了亮。
　　
　　江起昀适时问她：“下午要上课吗？”
　　
　　林初棠说：“要的，两点有课。”
　　
　　江起昀抬腕看了眼时间，提醒：“还有半个小时，你该走了。”
　　
　　“哦。”林初棠很听话的样子，拿起外套走到门外，又回头小声问他：“那你怎么找我啊？”
　　
　　江起昀看着她说：“手机拿过来，等我联系你。”
　　
　　*
　　
　　林初棠走到外面才发现，自己像个小孩子那样在他面前跳来跳去，江起昀的逻辑始终没有被她扰乱过，也没有被她情绪感染。
　　他太坚定，也太成熟了。
　　
　　拿到江起昀的微信后，没有多余的时间站在原地观摩他的头像和朋友圈。
　　她的上课时间的确要到了，这个便利店在学校对面，但是S大很大，她还得去寝室换衣服才能去上课。
　　
　　这个点儿的校门口已经没什么学生了，不远处的公交站台那里有几个小青年，看着年纪都不大，十七八岁的样子，蹲在长椅上抽烟聊天，脚下满地的烟头。
　　他们是附近职校的，经常在这边打架，偶尔还拉黑车赚钱。
　　
　　她过了马路，走到这边，小青年的眼神便黏在她身上下不来了。
　　尽管光天化日之下，并不会做什么，但他们的眼神很令人不舒服。毕竟眼神猥琐也不犯法。
　　
　　林初棠选择无视。
　　
　　如果这些小青年有眼力的话，应该可以看出林初棠脸上明晃晃地写了几个字“我很不好惹离我远点”以及“老子很难泡”。
　　
　　几人交流了一下，发出“咯咯”的笑声，内容可想而知；然后对林初棠吹了个口哨：“美女，能认识一下吗？”
　　
　　林初棠站了一会儿，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们。
　　
　　一个牛仔裤的裤腿卷到膝盖的人，从长椅上挑了下来，用板鞋的鞋底狠狠碾了烟头。
　　讪笑着：“这么高冷啊，你叫什么名字？”
　　
　　林初棠的一张脸没有表情，说：“可以跟你说说我的英文名。”
　　
　　“哦？还英文名呢？我英文很好的，叫什么啊？”那人咧着嘴笑起来，用一种看笑话的态度。
　　
　　林初棠：“father。”
　　“……”
　　本来在马路对面的江起昀，看到林初棠朝着那几人走去，便跟过来。
　　听到她嘴里冒出的单词，他略微顿了下，才离开。
　　
　　林初棠也轻飘飘地走远了，白裙子和午后绿茵格外映衬。
　　
　　*
　　
　　林初棠的伤不是说着玩的，处理不好是真的会影响以后跳舞。
　　她养的很仔细，尽量减少走路，每天都用中药敷一敷，还自己轻轻按摩，想让淤血尽快化开。
　　
　　她跟辅导员请了假，不再参加集体活动。但是专业课还是会去上，只不过避免用脚。她想让自己的伤快一点好，尽早训练。
　　
　　他们这学期学彝族舞，最多的课还是基本功，上课的时候她就在教室坐着看。
　　
　　“棠棠，你干脆回家养半个月得了，反正宋老师会答应你的。”下课的时候，沈惟扶了一下林初棠的肩膀，并肩走出舞蹈室。
　　
　　“不行啊。”林初棠说：“我想尽快恢复。”
　　
　　“怎么了？我要是你我都能爽死，能逃避半个月练功。”说起这事儿来，沈惟一脸的羡慕，自从林初棠受伤以后就过起了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林初棠小声说：“我想参加电视台的舞蹈比赛，能晋级到决赛也是好的。”
　　
　　这样沈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大家都是人，怎么林初棠的练舞热情这么高呢？
　　
　　“你还要参加电视台的舞蹈比赛？”
　　有人忽然插嘴进来。
　　
　　林初棠回头，一个人形制冷机就站在她身后。
　　
　　“是啊，怎么了？”林初棠说。
　　
　　方若琳冷笑一声，撇撇嘴道：“都这样了你还要去争，林初棠，你的功利心可真强啊。”
　　
　　“你有什么意见吗？”林初棠回击。
　　
　　“哼。”方若琳没说话，拿着手机走了。
　　自从校庆被林初棠抢了独舞的机会，还被宋老师骂了一遍，方若琳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沈惟嘀咕道：“这女的有毛病吗？以为她林爹倒下了几乎就轮到她了？太可笑了吧，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棠棠你怎么不骂她？”
　　
　　“神经病别理。”林初棠看看沈惟，一本正经说：“你什么意思？觉得我很会骂人吗？告诉你，我从来不骂人的。”
　　“……”
　　
　　*
　　林初棠不关心方若琳是不是想去参加比赛抢名次，甚至不想和对方进行幼稚的斗争。
　　
　　她一直在等这个江起昀的通知。
　　
　　时间一晃到了周五，手机没有任何反应。
　　晚上，林初棠躺在宿舍的床上，点开他的微信界面，手指停在上面许久，她想起那天中午，他的白衬衫和她的白裙子，他的皮鞋和她的帆布鞋。
　　那个画面像一只宽厚的大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怎么就不联系她了呢？是她还不够可怜吗？
　　还是对方说话不算话？
　　她抱着手机，生出一丝委屈来。
　　
　　城市另外一边。
　　华灯初上，鳞次栉比的路灯将昏昧的城市点亮，蒙上一层朦胧质感，成年人的社交场才刚开始。
　　
　　江起昀在茗都汇有个局，发小说要给他接风洗尘，还叫来几个明星活跃气氛，生生搞成了声色场所。
　　
　　江起昀小时候也生活在开城，后来出国念书，工作；上个月才因私事回来，但却不得不投入马不停蹄的工作中，最近才有空小聚。
　　
　　三楼私人包厢里，江起昀点了支烟，细细一根，猩红的火星在指间明明灭灭。他也终于有些放松下来，坐在沙发上慢慢地抽着，似乎在享受这一刻的安静。
　　跃跃欲试的小明星也不敢来打扰。
　　
　　和他一样“置身事外”的人还有池禹，不过他是躺在沙发上，一脸“少来烦老子”的表情。
　　
　　和池禹一比，江起昀虽然周身冷，但明显是个人了。但这两个人却比较聊得来，主要是在工作上。
　　
　　靠近凌晨，江起昀放在茶几上的私人手机响了下，林雨翔暗搓搓去窥探隐私，却只看到了微信发件人。他啧啧两声：“江爹终于谈女朋友了？”
　　
　　江爹？
　　江起昀对这个新昵称很陌生，他斜了一眼林雨翔，“给你个机会，说人话。”
　　
　　倒不是说油腻，相反，江起昀是一个很干净冷淡的人，林雨翔说：“咱们灯火酒绿声色犬马的，您年纪轻轻跟着正襟危坐，不就爹味十足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来开家长会的。”
　　
　　“棠棠棠棠”的发来消息：【你给我想到办法了吗？】
　　这昵称本不该出现在他的列表里。
　　
　　他的眼底早已染上一层淡淡的疲倦，眯了下眼，才反应过来。
　　
　　随后，他轻笑了一下，跟朋友解释：“不是女朋友。”
　　
　　*
　　
　　林初棠发完消息等了好久，对方才回她一个消息。
　　江起昀：【周末要上课吗？】
　　
　　手机亮起来的时候，林初棠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很快给他回复。
　　棠棠棠棠：【不上课。】
　　
　　之后她等了一会儿，对方没有回消息，她的眼皮渐沉，然后就耷拉下来。
　　早上起来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手机。
　　江起昀：【嗯。】
　　
　　……嗯？
　　就没了吗？
　　林初棠有些摸不着头脑，她猜想江起昀会约她今天今天见面。对大人来说，学生的生活不是上课就是放假。
　　
　　她本想把上午的时间空出来，但是吃过早饭就接到了林宏源的电话，奶奶摔伤住院了。
　　
　　林初棠赶到医院的时候，奶奶已经醒过来了，大腿骨摔骨折了。林初棠不久前才体验过那种感觉，脚崴了都很难受的，她小心翼翼地看着奶奶的腿，问道：“是不是很疼啊？”
　　
　　奶奶露出一个笑来，安慰她说：“年纪大了骨头比较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林初棠碰了碰她，一张小脸绷着：“你有什么让保姆去做不可以吗？非得自己来？”
　　
　　虽然是受到责备，但是奶奶听了这话心里却很是熨帖：“你才多大点儿，学会教训大人了？”
　　
　　子孙两个正说着的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林宏源走了进来，手里还攥着电话，很匆忙的样子。他的目光掠过林初棠，略微点头，然后走到窗边继续打电话谈论公司的事情。
　　
　　林初棠抿了抿唇，从桌上拿起水壶，去开水房。
　　
　　回来的时候林宏源的电话也打完了，他扫了一眼她不太自然的走姿，问道：“脚怎么了？”
　　
　　她的脚腕一直绑着绷带，走路也很小心，尽量不使力。
　　
　　“被车撞了一下，崴到了。”她特意加了受伤的原因。
　　
　　林宏源已经跳到了另外一个话题上去：“待会你阿姨和圆圆就过来了，奶奶这边不用你照顾。”
　　
　　林初棠眼神淡了淡，只好跟爸爸说：“那我待会回学校了。”
　　语气里自然而然带了点撒娇和留恋的意味。
　　
　　“嗯。”林宏源没注意到，电话响了起来，他走出去接。
　　
　　林初棠本想陪奶奶坐一会儿的，但是病房的门再次被打开，一个中年女个人牵着一个小胖姑娘走进来，小姑娘穿着漂亮的小裙子和小皮鞋，蹦蹦跳跳的，很是可爱。
　　
　　看见林初棠，中年女人稍稍一怔，随即笑着说：“棠棠也在？”
　　
　　“嗯，我马上要走了。”林初棠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门边，听见中年女人跟小姑娘说：“圆圆跟姐姐说再见。”
　　
　　“再见。”小姑娘跟她打招呼。
　　
　　走出医院的时候，林初棠心里忽然空落落的。
　　中年女人和小姑娘是林宏源的第二任妻子和女儿，其实她们对林初棠也不算差，可不知道怎么的，每次一家在一起的时候，林初棠总觉得自己……像穿着一件不合适的衣服，浑身难受，呼吸困难。
　　
　　这个时候，手机响了。
　　江起昀：【在学校吗？我来接你。】
　　
　　林初棠抱着手机，不方便告诉对方自己在哪，回复道：【你找我有事？那……我来找你可以吗？】
　　
　　很快又响了一下。
　　江起昀：【我在三院。】随后他发来一个手机定位。
　　
　　林初棠勾了下唇，好巧啊，可不就是她正在的地方吗？
　　其实她也不知道江起昀能给她想什么办法呢？难道是霸道总裁把电视台选拔时间延迟？
　　
　　不到五分钟她就找到江起昀了，他开着一辆黑色的商务轿跑，车窗降下来，手搭在车窗上抽烟，林初棠看见他的侧脸。
　　
　　“嗨。”
　　
　　江起昀从车上走下来，清俊的眉目带了一丝笑意，掐了烟，有点惊讶：“来这么快？”
　　
　　林初棠注意到这个细节，心情都好了很多，“我就在医院附近，你呢？”
　　
　　“有亲戚住院。”他一句话概括，并不愿意和她多透露自己的隐私，问她：“伤怎么样了？”
　　
　　林初棠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
　　“还好。”
　　
　　江起昀锁了车，告诉她：“带你去见一位理疗师，给许多国家级运动员做过康复，对你的伤应该也会有帮助。”
　　
　　林初棠没想到是这样，微微睁大眼睛，这杀鸡焉用宰牛刀啊。
　　她忽然有点不想让自己的伤那么快好了，“那……要是没帮助呢？”
　　
　　“嗯？”他看向她。
　　
　　“如果没好，你是不是就不管我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她问。
　　
　　浅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脸蛋上，近距离能看到她两颊清亮亮的皮肤上的绒毛。
　　江起昀停顿几秒，眼底浮起一层极淡的笑，像是敷衍小朋友，跟她说：“先进去吧，出来的时候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