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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唐馨试图讲述母女俩过去的故事，想让母亲快快记起她。谁都无法阻止孩子对于母爱的向往，哪怕明知不可能，只要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希望，孩子也一定会尝试的。
这就像心理学家哈洛所做的恒河猴试验。
他把一批婴猴，放在有两个假母猴的笼子里。一只假母猴是铁丝所造，但胸前有24小时供应奶水的奶瓶，另一只假母猴则模拟母亲的怀抱，用柔软绒布制成。
结果所有的婴猴，都选择了没有奶瓶的绒布假母猴当妈妈。
得到过无条件的母爱的小唐馨，即便到了新家，有了新的母亲和新的奶瓶，就像那些恒河婴猴般，她心底最依恋的依旧是她的麻麻。
小唐馨讲完卫生巾事件，还是没听到房里有任何笑声响起。
她有些沮丧，但很快从网上搜了《飘》的英文版，像讲故事一样念给麻麻听。
这是聂语柔最喜欢的一本书。
当小唐馨三岁时，听腻了《白雪公主》、《睡美人》等睡前故事后，她开始对母亲常常翻阅的小说产生兴趣。
“麻麻，你给我念那本书嘛~。”小娃拽着母亲的胳膊晃啊晃，指着《飘》提着要求。
母亲觉得好笑，问：“这个故事很复杂哦，你听不懂会觉得无聊的。”
小娃耍赖：“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听。”
小娃哪里懂得小说里那些人情世故？很快就无聊得睡着了。
第二天，却又央着母亲再念。
她其实是觉得，母亲在念这个故事的时候，跟念童话时完全不一样，眼里像有光、有期待、有向往。
她想，这个故事应该就是麻麻的童话故事吧？
在发生车祸前，小唐馨的每一天其实都过得很开心。
除了那个自称她爸爸的男人回家的日子。
那个男人一整个月也回不了几次。但每回他回家，母亲总是吓得瑟瑟发抖，并赶紧将她送去邻居家，反复叮咛“答应妈妈，我没来接你，你千万不要回家”。
她每次总是傻乎乎地答应。
可有一回，直到第二天傍晚，麻麻都没来接她。
熬不住思念，她哒哒地跑回了家。却看到玄关房门大敞，隐隐约约透出铁锈味道来。
她莫名感到不安。
走进家门，看到母亲正抖着手在收拾房内狼藉的一切。
那掩盖残肢的长裙上明明到处都是血迹，母亲却顾不得包扎一二，只收拾着地上各式物品的残碎，像在掩饰着什么。
她吓坏了，赶紧捡起母亲的手机，拨打120。
母亲却抱住她，失声痛哭起来：“对不起，馨馨，对不起……都怪妈妈没用，让你这么小……就看到这些……对不起……”
那时她才发现，原来她能过得这么开心，是因为麻麻用她瘦削的肩膀承担了一切。
她哭着回抱住母亲，然后安慰般轻轻拍她的后背：“麻麻，没事的，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
她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母亲、安慰自己，便用对母女俩都各有存在意义的小说《飘》里的台词来安慰。
毕竟，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小唐馨举着ipad，给聂语柔念了一个多小时的《飘》，念到口干舌燥，嗓子发哑，还是没收到回应。
她只得结束朗读：“麻麻，so，afterall，tomorrowisanotherday.”
“今天，故事就先讲到这里。明天，我再来给你讲故事。”
聂语柔早在小唐馨讲那个关于卫生巾的糗事时，被引起了兴趣。
直到现在，她都不明白小娃为什么要叫她妈妈。但卫生巾故事的主角，显然是聂竹君。
意思是说，唐馨把聂竹君的卫生巾拿去分发给了一堆小孩子？小孩子们还把卫生巾拿到父母面前得瑟了？
在她心里，养母聂竹君是特立独行的新女性。她不敢想象，养母要是知道自己丢脸丢得大众皆知，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但这也令她看到视野盲点：原来再优秀的人，也会有出糗时刻，也会被大众嘲笑的？
她犹豫着要不要问小唐馨问题，轮椅也不知不觉被驱动到门后。
直到听见小唐馨说明天再来，她咬了咬唇，终于把早已写好的纸片塞进门缝。
小唐馨意外得到母亲回应，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哪知一看纸片，上面写的居然是：母亲知道自己被那么多人笑话吗？
她立马沮丧起来。
一个找回记忆的人，是不可能这么问的。除非她以为“母亲”另有其人。
她悲伤地在心里对奶奶道歉：麻麻她好容易哭的，我不能再刺激她了。奶奶你这么坚强，这口锅……你就背了吧！
她伤心回答：“知道啊，第二天就有个小伙伴的麻麻找上门，把卫生巾还给了我麻麻，她还打小报告，说‘你女儿说，你可厉害了，平时都是拿这么厚的纸巾擦嘴的，哈哈哈’……”
小唐馨把那阿姨的说话语调学了个十成十，连后面那串笑声都还原了现场的阴阳怪气。
她本就刻意在逗聂语柔开心。
果然，聂语柔一想到聂竹君这样事事果决，行事铁血的女强人，竟也有被人这般奚落的时候，一不留神就“噗嗤”笑了出来。
那笑声极轻，却清晰地印到了小唐馨的耳朵里！
这就像是另一种形式的鼓励，小唐馨顿时飘了，又立马讲起了另一件糗事：“我还把麻麻的安-全-套拿去吹过气球的哦~，也是分给小伙伴们人手一个~。这回找上门的阿姨还多了几个！”
小娃对于卫生巾了解有限，在闯祸后才知道这个是拿来贴在小裤头上的。对于安-全-套，她的了解就更少了。
但看到那些阿姨们夸张的反应，她就觉得，这肯定是件大糗事！
果然，聂语柔又笑了。
小唐馨还画蛇添蛇地再往奶奶身上推锅：“卫生巾和安-全-套都是奶奶的，不是你的哦~。”
门后依然是一片寂静无声。
但聂语柔的双颊却一点点濡湿了。原来这个世界上，就连优秀到养母那种地步的人，也依然免不了被人指戳嘲笑。
原来她不是唯一遭遇到这些的人。
她那长期绷紧的心，微微松动了一些。
她想，这小娃……好像也没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
小唐馨为了哄麻麻，把锅全数推完。
哪知道干完大事下楼，就看到刚回到家的聂竹君冲她招手！
哦嚯，推锅被抓！
小唐馨咬着下唇，忽然奔回自己房间拿了一柄古风团扇。
这扇子是专门用来搭配她超仙的小汉服的，真丝材质苏绣工艺。
因为太漂亮了，她之前都舍不得用。但这会儿也顾不得这许多了，她拿了它就冲下楼，可怜巴巴地给聂竹君当摇扇侍女。
嘴里还恳求地道：“奶奶，这口锅你就背了吧……我观察过了，你身子骨比麻麻硬朗多了……”
聂竹君是因为老管家的一通电话，临时决定回家的。
她原以为两个女儿相处得还可以，没想到，馨馨为了吓唬语柔，竟躲到一只玩偶熊里把自己给闷晕了！
这太危险了，她正想好好教训女儿，谁知听到什么锅不锅的？
她皱起眉头：“……背什么锅？”
小唐馨面对麻麻的麻麻，心里害怕，对着手指：“就是……就是……我把你卫生巾，还有安-全-套偷出去发给小伙伴玩的锅……”
聂竹君：？！
她极感震憾，立马把“背锅”一事忘到九霄云外：“……你为什么这么做？”
她简直无法想象自己的卫生巾和套套，居然会被别人握在手里。
小唐馨以为她是在问为什么乱推锅，忍不住悲从中来，“哇”地哭了：“呜呜呜，我，我也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她这一哭，把聂竹君的心都给哭软了。
今天老管家王伯打电话时，头一次用严厉的语气说了她，说要不是她忽视关爱子女，孩子们也不会为了争宠，闹到这种地步。
这位老仆从来谨守本分，现在却因为馨馨闷晕的事，用这种语气数落了她，可见当时情况有多严重。
她将孩子搂进怀里，连声哄着：“好好好，馨馨不是故意的，是妈妈的错。都是妈妈太少花时间陪着你了。”
小唐馨止住哭声，立马辩驳：“才没有，麻麻对我可好了！”
她说的是聂语柔。
这一家人因为小娃的乱入，现在各人的称谓一片乱糟糟。
聂竹君感动不已，到了这种地步，孩子都还一心向着她。她眼角泛酸，拿起备好的药膏往小唐馨脖子上涂。
小娃皮肤本就娇嫩，即使那片痱子已经消了一些了，可剩的那片残痕看上去依旧触目惊心。
聂竹君自责不已，一边轻轻替孩子抹药膏，一边柔声试图补偿：“馨馨，我带你去游乐园玩，好不好？”
小唐馨倒抽一口凉气：“你居然只带我一个人玩？！”
麻麻才是你女儿，你不带亲生女，带孙女？！天理何在？！
聂竹君：“他们……都过了去游乐园的年纪？”
说着，她狐疑起来，老三昨天才玩了游艇的，馨馨应该不至于为了他反应这么大。老大老二馨馨又没见过。
难道说的是语柔？
聂竹君审视地望着孩子：“你不是跟语柔闹翻了吗？”
小唐馨瞳孔地震，管家爷爷把她钻到泰迪熊里吓唬麻麻的事，告诉奶奶了？！
这原本是因为，她怕管家爷爷误会麻麻欺负她，才说的假话。
没想到假话竟流传到奶奶那里去了！
她咬了咬牙，为了不崩人设，只得假作正经：“我这是在考验你。”
聂竹君微怔：“考验什么？”
“考验你懂不懂儿童心理学。”小唐馨双手撑在茶几上，朝奶奶逼视过去，微眯的双眼闪烁着柯南般冷酷的光芒，仿佛能透视人心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