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两节课结束后已是中午，许听和陈熙柔她们一起去学校餐厅吃了饭。
　　之后几人在餐厅门前分开，于妍和安安是校学生会的成员，临时接到通知要去部门开会，陈熙柔则去图书馆还书和上自习。
　　于是许听便自己回宿舍。
　　
　　因为以后可能会很少在宿舍住，许听回到宿舍后简单整理了下书桌和床铺，拿了两套适合最近天气的衣物以及日常生活用品，锁好门，离开学校。
　　
　　*
　　
　　午后阳光暖融融的，微风拂过，柳条轻摆。
　　
　　许听到达病房的时候，护士正在给谢淑君做常规的检查。
　　听到门响，谢淑君抬眼看去，很快便收回视线，神色淡淡。倒是护士亲切的和许听打起招呼，“又来看外婆了？”
　　“嗯。”许听冲对方笑笑，感谢道，“麻烦姐姐平时照顾我外婆，辛苦了。”
　　护士：“分内的事情，不辛苦。”
　　
　　自谢淑君住院后，许听三天两头前来探望，私底下还经常找护士和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再加上她人长得好看说话又甜，对谁都带着笑，所以负责这一病房的医护人员基本都认识许听。
　　
　　简单的交谈过后，检查也结束了。
　　护士还有其他的工作，拿着东西离开病房，给许听和谢淑君留出相处的空间。
　　
　　谢淑君不咸不淡地问：“今天没课？”
　　许听：“下午没课。”
　　谢淑君：“怎么不去上自习？”
　　“哎。”许听削好苹果，切成小块递给她，“知道知道，我肯定好好学习，这学期还给你拿回来一个奖学金好不好。”
　　
　　许听从小在福利院长大，八岁那年她被刚到州城的谢淑君收养。谢淑君是个中学教师，为人严肃，不怎么爱笑，对许听要求很高，特别是她的学习成绩。从小学到现在，每次聊天都要提两句学习的事情。
　　
　　许听也并未辜负她的厚望，从上学开始，便是年级第一。
　　高中毕业那年她是以州城文科状元的身份考入溪大的，当时在小镇上算是稀罕事了。许听一夜间成了名人，当地教育局的领导亲自上门发奖学金，更有不少学生家长打听到谢淑君是老师后忙把自己孩子转到谢淑君所在的班级就读。
　　
　　谢淑君翻了两页手中的书，看向许听，“我这周可以出院了。”
　　许听顿了下，继续切水果，她故作严肃道，“还不行，等你身体好了再出院。”
　　谢淑君：“我——”
　　她刚说了个话头，便被许听截了下来，“外婆，你不要担心钱的事情，我爸有钱，你把我养这么大，他怎么可能不愿意出点钱给你治病，那也太没良心了吧。”
　　
　　谢淑君直白道：“治不好，不要浪费钱了。”
　　“治得好的，肯定能治好。”许听低着头，眼眶微红，“外婆要长命百岁，一直陪着我才可以。”
　　
　　谢淑君欲言又止，最终没再说下去，她抬手摸了摸许听的头发。
　　
　　*
　　
　　许听在病房多留了一会儿，谢淑君赶她回学校学习。
　　离开医院的时候，许听接到韩东的电话，约在附近的咖啡馆见面。
　　
　　许听小时候就长得好看，长大后更是出挑。
　　她大学刚入校不久便被人评为校花，之后又因为军训时的照片被人传到网上，火了好一阵子，更是被评为大学最美校花。
　　
　　韩东是星耀的经纪人，在网上看到许听的照片后，特意去学校找她。
　　因为沈言礼的关系，许听对娱乐圈并不排斥，她犹豫了几天，想到进圈以后会离沈言礼更近一些，甚至还可能遇到他，便同意签约。
　　
　　许听非科班出身，也没有任何经验，但是好在外形不错。将她签下后，韩东先后给她介绍了两个平面广告的工作。
　　这是许听赚到的第一笔工资，她拿到钱第一时间买了礼物寄给谢淑君。
　　但当谢淑君知道这笔钱的来历后，发了很大的脾气，强烈反对她进娱乐圈。
　　
　　于是，许听不敢再有任何想法，立即找韩东谈了这件事。
　　原本韩东是准备好好培养许听的，连方案都已经制定好了，得知许听要毁约后挺生气的，再三确定她的决定，之后再没联系过她了。
　　
　　去年冬天，许听被许家找到。
　　十几年里她的生活中从来没有父母这种字眼，如今突然出现，她有些接受不了，便和谢淑君通了电话，征询她的意见。
　　谢淑君并未有过激的反应，沉默许久，要许听认下来，回到父母身边。
　　就是因为太过平静，许听异常不安，当天便请假买票回州城，正是这个临时起意的决定，让许听回家后看到了那张被随手搁置在桌子上的诊断书。
　　——胃癌晚期。
　　
　　而且看样子谢淑君并不准备告诉她。
　　许听觉得天都塌了。冷静下来后，她让谢淑君辞掉学校的工作，去溪城看病，也方便她照顾她。
　　
　　谢淑君拗不过许听，只能听从她的安排。
　　但谢淑君不愿意打扰许听和亲生父母的团聚，再加上要处理州城的事情，就先在州城医院治病，直到今年春天，将一切处理妥当后才愿意去溪城。
　　
　　谢淑君是一名普通的教师，工资并不高，她帮学生补习都是免费的，并未有额外的收入。
　　许听知道家里的情况，仔细算下来也就只有三五万的存款，小镇的房价并不高，卖了房子也就只有五十来万。
　　而且她被谢淑君收养时，谢淑君便是独身一人，纵是借钱也无处可借。
　　
　　许听回学校便开始找兼职，一边上课一边赚钱。
　　在将谢淑君接到溪城医院后，钱花的厉害，许听才意识到她赚的那点钱只是杯水车薪，思索再三，她背着谢淑君偷偷联系了韩东。
　　
　　*
　　
　　工作日的原因，咖啡店里并没有多少人，空空旷旷。
　　阳光穿透玻璃墙照射进来，隐约可见空气中漂浮的尘埃，墙角的音响播放着舒缓的音乐，店员上完咖啡后便回到柜台后面，坐在椅子上犯着困。
　　
　　许听捧着咖啡杯，握着杯壁的手指收紧又放松，昭示着她内心的局促。
　　
　　韩东年纪比她要大一轮，在职场上混了好多年，一眼便将她看透。
　　他靠着椅背，故意不讲话。半晌，觉得时间差不多，这才开口，语气带着点不耐烦，“这次想好了？”
　　
　　许听看着他，点点头。
　　
　　韩东再次以挑剔的口吻讲：“有人进娱乐圈是为了追梦，有人进娱乐圈是为了赚钱，你是为了什么？你可想清楚了，这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没机会给你反悔，我也忙，没时间陪你玩。”
　　
　　许听默了瞬，垂眼看着咖啡杯里慢慢扩散的拉花，低声说，“赚钱。”很难堪，很现实的答案。
　　
　　韩东：“这就对了，以后听话点，等我给你捧红了，赚钱还不是很轻松的事情，想要多少赚多少。”
　　说着，他拿过提前准备好的合同，推到许听面前，敲了敲桌子，“签吧。”
　　
　　许听接过签字笔，将合约从头浏览一遍，确定没有问题后在右下角签上名字。
　　
　　韩东露出笑意，打过棒子，现在要给甜枣了，他把一起带来的剧本递给许听，“最近有个小角色缺人，你拿回去看看，过阵子通知你试镜。”
　　许听收下：“谢谢韩哥。”
　　
　　其实这个剧本在他手里压了挺长时间了，因为不着急，便一直没联系许听。
　　两个月前，许听主动联系他的时候，韩东稍有些诧异，没想到许听还会回来找他。他自认眼光独具，第一眼便觉得许听很有潜力，以后肯定会大红大紫。
　　但是当初的事情又让他有点不爽，于是故意冷着许听，想压压她的傲气，以后攥在手里也好控制。
　　
　　“没事你先回去吧，以后再联系。”韩东整了下衣服，从位置上站起来。
　　
　　这时，一条新的消息推送过来，许听放在咖啡桌上的手机亮了。
　　以韩东的视角很容易看到屏幕上的壁纸，更何况沈言礼这种级别的圈里能有几个人不认识，他挑眉，“你还是沈导粉丝啊？”
　　接着随口放出承诺：“好好工作，以后带你见沈导，有机会你们还能合作。”
　　
　　许听拿手机的动作顿住，轻轻点头。
　　
　　*
　　
　　离开咖啡馆，已经傍晚了。许听查了回别墅的路线，正巧附近有一个公交站牌，等了几分钟，坐上公交。
　　
　　车上没多少人，许听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公交晃晃悠悠行进着，带着柳絮的微风从耳际拂过，天边云卷云舒，晚霞瑰丽，层层叠叠，粉色和紫色交织在一起，温柔了整个城市。
　　
　　难得的平静，许听捋了捋这几天堆积在一起的情绪。
　　有难过的，有惊讶的，有喜悦的，有悲伤的，……，最近半年发生的事情就像是做梦一般，特别是最近几天，她就是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进娱乐圈这件事，是她的无奈之举，也是深思熟虑过的决定，如果韩东不来联系她，过几天她也会去找别的娱乐公司签约。
　　
　　公交停靠，头顶传来播报站牌的声音，车门敞开，一群人涌入。许听的思绪被打断，她看了眼手机，敲了几行文字发出去。
　　
　　[uting：太太太幸运了。]
　　[uting：虾饺是以后最爱的食物。]
　　
　　*
　　
　　许听回到别墅的时候，天还未暗掉，晚霞正浓。
　　她穿过花园，见沈言礼正坐在窗下修剪绿植，晚风拂过，叶子摇晃。
　　
　　怕再惹沈言礼生气，许听斟酌再三，并站在一米外的地方和他打招呼，“沈先生，晚上好。”
　　
　　沈言礼低着头，额前碎发垂落，只看得到锋利硬朗的侧脸线条。
　　
　　因为他一直没有说话，许听不好离开，便在旁边等着。
　　只见沈言礼手里拿了一柄很大的园艺剪刀，看着挺锋利的，许听开始提心吊胆，紧紧盯着他的动作，生怕他不小心伤到自己。
　　
　　沈言礼偏偏没有正在做危险行为的自知，像是正常人一般，轻飘飘的挥舞着剪刀，随着他的动作，两截长势极好的枝条落在地上。
　　片刻，他抬起头，循着声音朝向许听这边，神色淡淡地问，“好看吗？”
　　
　　早餐时的事情还没忘记，许听怕再惹他生气，慌忙看向别处，心虚地回答，“我没看。”
　　沈言礼勾了勾唇角，冷嗤一声。
　　
　　声音很轻很轻，但落在许听耳朵却像是重重的鼓点，她脸颊倏地烧了起来，后知后觉自己这好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转瞬间，许听脑海中又冒出一个念头——
　　沈言礼该不会是问她这盆绿植修剪的好不好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