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启程

　　“画沧澜！”，仙仙捂住胸口，两眼中，水雾若隐若现。
　　“仙仙姐……你听我狡辩！我……”，还未说完，画沧澜脸上便是结结实实的挨了一个巴掌，右半边脸也带起了清晰的红掌印。
　　“出去！”，少女那仿若喷火的目光何其恐怖，画沧澜只能暂且放弃解释，“我的错我的错……”，画沧澜连声认错，但效果甚微。
　　画沧澜为她带上了门，随即又跑到了草地上，忧心忡忡的拨弄红薯，只留下仙仙一人，独自坐在茅草垫子上，留下了几滴清泪。
　　“该回家了啊……沧澜，再见了……”，哭声未歇，刚刚让画沧澜头疼不已的恶煞再次现行，这回，却远远强于第一次，而仙仙不仅没有被控制，反而将它翻转于手，暗红色的恶煞在她手指间如丝带般流转，不易察觉的血腥转瞬即逝。
　　“刚刚怎么回事？为何释放清澜？”，雪长生背着行囊走到画沧澜面前，盯着他的红掌印说道。
　　“……要你管，耍剑，我耍剑不行啊……”，认真说起来这还是画沧澜第一次对雪长生露出窘态，可这个白衣少年却没有一点受用的样子，只是淡声提醒道：“白雪涯之内，若无外敌，不可随意唤出法器，倘若是弟子之间的恩怨，须去演武场……”，雪长生一板一眼的背诵着家规，画沧澜刚刚被打，那还有心思听？当即便挥手打断了他，“停停停，头疼，我说雪冰块，你天天一副如此表情，搭着这般语调，可知长大了没人会喜欢你的，虽然你长得确实和我各有秋冬，可人家女孩子大部分喜欢的都是会说话的那款，像你这般，我看以后也够玄乎了。”，言毕，还啧啧两声，生怕他不够生气似的。
　　“江湖百家弟子，若是未遇心仪之人，孤独一生，也是常事，你不必挂心。”，雪长生淡定自若。
　　“那要是遇到了呢？人家不喜欢你怎么办？”，画沧澜饶有兴趣的追问，逗弄他的机会可不多，一次画沧澜也不想放过。
　　雪长生欣然接招，面不改色的说道：“那便相忘于江湖，从此形同陌路，就算是结为仙眷，也须以天下苍生为己任，不可为了儿女情长而舍天下仁义。”
　　“若是她负了天下，你可愿随她？”
　　“若是真有此一天，我必然大义灭亲，为天下苍生。”，画沧澜问的犀利，可雪长生的回答更是强硬，虽说他这般的宗门新星，长大了必定会有佳配，可听到他义正词严的回答，画沧澜心里还是有些不适。
　　“算了算了……问你这个木头作甚，白费心机。”，画沧澜翻出已经放凉得烤红薯，捧到雪长生的面前，说道：“吃么？”
　　雪长生摇头，眼睛却盯着画沧澜的手心，“要出发了……老祖要我来找你，事不宜迟。”
　　“好吧好吧，等等我啊，收拾收拾行礼。”，画沧澜手中的红薯一个翻手便被藏了起来，也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方法，再看时，画沧澜已经进了茅屋。
　　“……仙仙姐，那个，我要出发了，来拿个包袱，很快就好了。”，探进头来，仙仙已经一副不再生气的样子，可那死死瞪着自己的眼神却让画沧澜极不自在，明明是自己的家，但画沧澜的所作所为用蹑手蹑脚来形容也不为过。
　　“站住。”，仙仙叉着腰喊住了画沧澜，他一个激灵，赶紧立正，就似那玩具贩子手中的提线木偶，动也不敢动。
　　“……有什么事吗？姐姐。”
　　仙仙走到他的面前，两人双目相对，仙仙像个小老虎一样，嘟着嘴目露凶光，又可爱又凶悍。
　　“你就打算这么走？”
　　“……不然如何？”，不妙的预感毫无征兆的出现，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也打了个冷战。
　　“带我一起去，就算赔罪吧。”，仙仙从桌角下拿出一个小花布包，看也知道是什么。
　　“这……”，画沧澜心中犹豫，不单是害怕仙仙受到什么伤害，再说这事从来画沧澜说了不算，雪长生点头，仙仙才可以出白雪涯，若是雪长生不通人情，那画沧澜也没把握带着仙仙杀出去。
　　“无碍……带着便是。”，好巧不巧，正在画沧澜天人相争时，雪长生走进茅屋，原来是他在茅屋外等的太久，因此进来想窥一眼，却刚刚好听着画沧澜和仙仙的话，也就做个顺水人情，也不是他想讨好画沧澜什么的，而是家祖有令，也算的是刻意为之了。
　　“什么？我没听错吧？雪长生，你刚刚同意了？可老头不是说只要我们二人便够了么？难道说您老人家也学会写‘通融’二字了？天下大幸啊！”，换得是其他任何人，这么做画沧澜也不会有什么反应，顶多一句谢谢，可对象要换成雪长生，那却是有了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看到了吧，人家长生也不坏，比你……比你这个登徒子要好多了，哼。”，仙仙抱着包袱，顽皮的对画沧澜吐舌，径直出了门，余下雪长生两人。
　　画沧澜把手伸到雪长生棕色的瞳孔前摇晃，语气担心的说道：“喂……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痢疾？还是羊癫？感觉和换了个人似的，要是你死了，我以后可就没朋友了啊。”
　　雪长生神色依旧冷淡，左手却捏住了画沧澜正打算扶额的掌心，说道：“第一，妄言人生死，是为大不敬，第二身体安恙，无需你惦记，第三……”，说到这里，雪长生竟是破天荒的闪过一丝犹疑，“第三……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事不涉及天下大义，可以酌情。”
　　如此一番话，不懂得权当是一些稀松平常的话，听听便也就忘了，可画沧澜与雪长生生活了十六年，整整十六年！连他身上几根腋毛画沧澜都一清二楚，素来自视甚高的雪大公子说出如此话来，那几乎和到底线差不多了，面子这么大，画沧澜何来不接之理？礼尚往来般回道：“说的是，但没想到啊……雪长生，连万年寒冰的你都被我融化了，连我自己都佩服我呢，如此计算，那仙仙姐做我仙眷恐怕也指日可待啊。”，一通烂话不要钱般从画沧澜嘴里喷出，但我们的雪大爷依旧八方不动，一言不发的出了屋门，只余下画沧澜一人，悻悻的只得跟上。
　　三人走在崎岖陡峭的山道上，左面是通天的石壁，右面是万丈玄云渊，深不见底，画沧澜不止一次踢下去过石子，但从未有声，如此环境，也就这三个人艺高人胆大敢行，若是换得那些平常人，恐怕顷刻就会破胆，即使是有些修为的百家修士，也须提心吊胆，如履薄冰般，敢走他们这般的，要么就是可以御剑，不惧悬崖，要么就像他们这样，在这条山路上来来回回的渡个几百次不死，这样一来，恐怕就算是闭着眼睛，走下去也不是难事。
　　“此次斩魔，可有计策？”，雪长生越过中间的仙仙，对前排的画沧澜问道。
　　画沧澜叼着不知从哪摘的小花，呸的一声把它吐了，说道：“问我？我如何晓得？若不是雪老头有此一说，我都不知道屠苏会有妖。”，说着说着他还扳起了指头，数道：“算算我也有十年没下山了啊……上次，我还是幼童之时，倒是随着老头去见了回那什么百家江湖试，确实是人山人海，排场甚足，可想不到岁月荏苒，这次竟是由我去参加……应该说要感恩戴德么？”
　　仙仙插话道：“当然啊，我记得我上次去的时候，可是看到了好多的名士呢，不光是修为，连品行也是一等一的好，能去参加百家江湖试，说明在他们眼里你已经是个三面俱全的天才了，怎么不值得高兴？”
　　画沧澜不予置否，但却咧开嘴笑道：“要他们看我作甚？多此一举。”
　　“修士立足于世间，若是没有立足之本，将如无根浮萍般，甚至可谓是自寻死路，此话愚幼，有待斟酌。”，雪长生的话非常不客气，言里言外都是斥责他无知，甚至有些傲气。
　　不想画沧澜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接着嬉皮笑脸的说道：“世间？嘿嘿嘿，我可不愿把由一群不认识的人所构成的地方叫‘世间’，无根浮萍？可我向来都是独来独往的，不是吗？江湖百家，对于我来说都不过尔耳，就算百年之后我化为了一捧黄土，我也不需要有人祭奠，就这么简单，懂了吗？”
　　“那便是我多言了。”，三人再不说话，气氛和时常刮来寒风一般刺骨。
　　难怪江湖中人都言白雪涯的弟子万物可受，就看这足足千米的绝峰峭云，要是能走下去，还有什么会害怕的呢？画沧澜和雪长生在新人一块修为可是不弱，但以他们的修为，还是足足走了一个时辰，才看到山下风景。
　　“嗯——山下好暖和啊!真舒服。”，仙仙慵懒的伸着懒腰，小猫一般呻吟着。
　　正值春暖，天下恐怕也就只有白雪涯才冷的要穿棉袄，山下早已是一片花海，红紫交织，黄蓝相应，好不美丽，没人会拒绝这片一望无垠的花海，仙仙作为女孩子，更是无法。
　　“哇！好漂亮好漂亮啊。”，少女就像是那花海中的花蝴蝶，流连忘返般，这里嗅嗅，那里摸摸，雪长生竟再次开恩，默许了她浪费时间的举动，理出一块小草地，盘膝而坐，就这么入了定。
　　画沧澜见雪长生入定，像是不甘心一般，凑到他的面前，引出话题道：“冰块，你说我们在斩魔时，会不会有人来与我们抢功啊？会不会？”
　　雪长生眼皮都没抬，只是极小声的传音道：“会。”
　　“会？那我们辛辛苦苦追猎，到头来却被外人抢功，岂不是很不公平？”，画沧澜故意把声音抬高，吵的雪长生也安稳不了。
　　雪长生这才抬眼，但也是没看他，“若是事事都有你公平，那何来竞争？何来高低？江湖险恶已非一天两天，你非那不明事理之人，何出此言？”
　　“呃……”，画沧澜哑口无言，谁料想他会口若悬河般涛涛说这么多？这是他？
　　“再来说，他抢得我们，我们抢不得他？若是运势在头，保不齐白费心力的是他们也说不定呢？”，雪长生这话说的……无耻！下流！肮脏！但画沧澜还挺爱听的就是了……
　　“咳咳……说的是，说的是。”，此番话可对画沧澜口味啊，对啊，我们不如去抢别人的怎么样，什么仁义道德，做人底线，我画沧澜什么时候有过？
　　“这样不太好吧……和小偷一样。”，仙仙捧着一束极美的小花，幽幽说道。
　　“随口一说，不必在意。”，雪长生从地上站起，白云纹衫上寸土不沾，额间的一点白露微变形状，这是白雪涯家主才能点的“归心”，此物在江湖百家中也传的玄乎，说是只要点上一滴，便可了无情丝，全心修道，同时修为也会一日千里，“归情静欲拂衣去，心如止水落尘埃”，便是与它的形容，若是动情，不仅会叫受者元神遭创，情到深处，魂飞魄散也是正常。
　　画沧澜走了过来，自然的拉住仙仙手，道：“若真有人敢与我们抢功，那我不会手下留情，如果是正当手段，那么我也愿赌服输。”。
　　仙仙白了他一眼，被拉住的手轻轻的朝画沧澜的手心捏了一下，道：“那就好，话说回来，我们离屠苏不过百里，除非有人比我们先收到消息，早早就上路，不然哪来时间和我们竞争？”，仙仙一番话说的有根有据，屠苏，是距离白雪涯最近的一座大城了，要知道，白雪涯生根于极北苦寒之地，那片山脉又称“摘星山脉”，在仙魔二道交锋前，最高的破天顶甚至高达万米，整片山脉已不是雄奇巍峨可以形容了，它的存在，仿佛就是支撑天地，像那祖神盘古，千年之后，尽管它已是满目疮痍，却依旧屹立在世间的顶峰，不单是眼里，更在江湖宗门人的心里。
　　而白雪涯，则依山而立，山体高度虽没有万米这么恐怖，但还是泱泱达到了三千米，因此，白雪涯又被其他门派称之为“断天涯”，在这般苦寒地方的山脚，除了百里密林，再无它物，像是其他与之齐名的江湖宗门，地处位置要么在锦绣繁华的都市，要么是仙鸣秀丽的山水之间，稍次些的，也会专门开辟个荒野，建筑宅邸，可白雪涯的位置确实是一言难尽，和仙鸣秀丽应该搭不上边，和锦绣繁华更是天差地远，严格说的话，甚至比那些二等宗门都要差，但看事要看全，白雪涯初看时只有寒苦，甚至会让人对他们产生同情，但细细一想，能在此地屹立百年依旧不倒，甚至还欣欣向荣，而门派弟子个个在此地长大，毫无怨言，这就意味着，白雪涯的弟子在耐力方面就要冠绝其他修士，同时这个宗门的底蕴也是非同一般，甚至说是天下第一也不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