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赶集

　　刘三峰推上了父亲的凤凰牌大轮自行车，在后座上用麻绳子牢牢的拴了一匹布，足有一百多斤。
　　在车把上，还放着一个全新的人造皮革黑书包，里面放着一些零钱，还有尺子。
　　行头收拾完毕，刘三峰裹上毛呢大衣，这个时候天刚微亮，十六岁的刘三峰，即将踏上了第一次赶集的旅途。
　　在父亲眼中，刘三峰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他在刘三峰这个年纪的时候，已经和崔大姐结婚了。
　　不过在崔大姐看来，不同的时代人跟人也是不一样的，刘三峰经常惹事，脾气暴躁，出门在外的容易吃亏，而且这是他第一次赶集，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实际上刘训国也是这种想法，所以找了崔大姐的一个近门子（远亲），让他带刘三峰一段时间。
　　这个近门子有经验，会做生意，常年走街串巷，跟着他出去至少不会被人坑，不吃亏。
　　为了今儿的赶集，刘训国昨晚上差刘三峰去找了这个近门子，让他上家里来，一起喝酒吃杂碎。
　　崔大姐的近门子崔二海来了，在刘训国家中拍着胸脯说，以后赶集他带着老三，这都不是事。
　　刘三峰心情大好，频频给这个二海叔倒酒，第一次出门赶集，他莫名的有些忐忑和紧张，不过有了眼前这个看上去事故老道的师父，他就放心下来。
　　此刻，刘三峰站在家门口，裹着黑呢子大衣，频频看手腕，为了准确的把握时间，父亲那款老SH手表，也给了他。
　　现在已经五点半了，他们要去十公里外的张河乡赶集，这段路可不好走，坑坑洼洼的都是泥路，至少得半个多小时！
　　赶集的人一般都会早早的去，目的是为了抢占一个好的位置，刘三峰虽然没赶过集，但是听说过，有人去的晚了，可是找不到摆摊位置的。
　　刘训国和崔大姐也都起来了，站在门口张望。
　　“你看看你，昨个要不是你一个劲的灌酒，二海估计也不会喝多。”崔大姐埋怨的说。
　　刘训国苦涩一笑，叹息了一声，心说，谁不知道二海看见酒就挪不动脚啊。
　　“来了。”刘三峰视力好，距离很远，便看见一个小个子骑着一辆大轮自行车（这种自行车脚蹬转轴只能向前，不能往回到。）
　　“是二海！”刘训国也看见了。
　　崔二海带着半匹布来了，一匹布太重，骑车十几公里，他带不动。
　　“三儿，真够早的呀，走吧。”崔二海没停车，这车子轴承有问题，死沉死沉的，停下后，在重新蹬很费劲。
　　“哦。”刘三峰跟父母告别，骑车跟上崔二海，头回赶集的少年，对一切都是新鲜的，一路上问东问西。
　　崔二海像个老学究一样，跟刘三峰传授着自己的经验。两人行到宋家沟，崔二海累的吭哧吭哧的，他个子小，体力弱，年纪又上去了，比不上刘三峰，年轻有力，不知道什么叫累。
　　“三儿。”崔二海擦着汗，“我看你没啥经验，这样吧，二叔带你一把，我吃点亏，咱俩合伙吧，回头卖了钱，一人一半。”
　　“好。”刘三峰欣然接受，心中对崔二海还有些感激。
　　“这么着，你年轻有力量，你拉着布匹，到了地方，我负责吆喝，你跟着学，另外在负责找零钱。”
　　“好。”刘三峰再次点头。
　　两人停下车，崔二海将自己车后面的半匹布卸下来，放在了刘三峰车上。少了五十斤的重量，这车子利索多了。
　　崔二海蹬起车来，犹如闲庭信步一般，“三儿，快些哩，跟上二叔。”
　　刘三峰拉着一百五六十斤的东西，甩开了两条大长腿，可着力气在后面追。
　　半个小时后，来到张河乡，天蒙蒙亮，带摆摊的小贩已经人满为患了，到处是人挤人，尤其是卖布的行当，基本上没什么位置。
　　刘三峰满头大汗，摘下火车头帽子，眼睫毛上起了一层冰霜，毫无经验的少年，望着人群不知所措，“二叔，咋整？”
　　崔二海冷冷一笑，“没事，跟我来。”
　　刘三峰跟着崔二海，来到了集市管理中心，这里已经开门了，里面坐着两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抽烟的官人。
　　崔二海转身，“先拿五块钱。”
　　“干啥？”刘三峰有些吃惊，不过还是依言从父母给的人造革书包里面拿出了一张两块的，三张一块的。
　　“等着！”崔二海说，随后进去了。
　　刘三峰在门口站着看，崔二海跟里面两个官人套近乎，又是递送哈德门，又是点头哈腰，随后拿出了五块钱。
　　然后有个年轻一些的官人走了出来，带着两人来到布匹行当，在仅次于最后的位置，指着已经在那里摆摊的青年说：“你让开。”
　　青年一愣，看看崔二海和刘三峰，“为啥？我先来的！”
　　“这位置人家早早就占好了，你是后来抢的，让开。”官人声音很大，气势压人。
　　青年望着崔二海和刘三峰咬牙切齿，当即收拾自己的几卷布，往旁边挪去。
　　“我叫你让开，去别的地方摆，这里不行，挪挪也不行，没听见啊？”官人咋咋呼呼的说。
　　青年不服的吐了一口痰，收拾自己摊位走了。
　　崔二海又给官人让烟，说了几句之后，官人走了，崔二海挺直腰杆，“三儿，把摊子摆起来。”
　　虽然占据了有力位置，但对这种方式，刘三峰心中却好像吃了毛毛虫，说出来的恶心。两人还都没吃早饭，崔二海又跟刘三峰要了两块钱，让刘三峰一个人看摊子，他出去溜达去了。
　　刘三峰静静的等着，看着，观察着，学习着，站在自己摊位前面，他好像一头警惕的狼一样，静静的望着眼前的一切。
　　很快崔二海回来了，抹着嘴上的油，手中拿着两个干烧饼，“吃吧。”
　　刘三峰吸了口气，拿起烧饼大吃起来，天大亮之后，赶集的人多了，尤其是来布匹行当。
　　土地承包到户有几年了，家家户户都有了余粮，身上的衣服都是补丁盖补丁，人有钱之后第一个念头就是穿上干净暖和舒适的衣服。
　　这年头根本没有买成衣的，就算有也是在城里，贵的要命啊！
　　农村的庄稼人，谁会舍得花那个钱，都是买布回家自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