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中小屋 二

　　木言和韩冉冰花了极少的时间就来到了他们此次的目标点。眼前矗立着一座浑身都由木头做成的屋子，抬头就能看到长满绿叶的粗大的树枝。面积不大，就像是受国家保护的大森林里的护林员的居所。
　　木屋整体看上去应该是上一代的产物，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腐朽了，屋顶的瓦片都开始长杂草了，大门门上贴着部分已经剥落的画，那完全是出自小孩子的画笔，线条粗糙，人物都是几笔就能画好的火柴人，完全没有什么艺术风格。图中画着两个小人，一个是短头发的男孩，一个扎着马尾辫，那是一个女孩。那男孩手上还绑着丝线，线上挂着一个木偶，在逗女孩子开心，女孩子脸上画着灿烂的笑容。这幅画有什么意思呢？木言捉摸不透，但有一点他十分清楚，这座陈旧的屋子里应该有人居住，这从门外干净的地面就可以看出，要是早已废弃的话，地上大概已经铺了好几层的落叶了。
　　“老大，看来我们已经找到敌人的所在地了。”木言立刻通过“缔结”把这情报告诉给了斯菲尔。
　　“进去，看看里面有什么。”斯菲尔声音微颤，他们正在一步一步地揭开鬼使那神秘的面纱。
　　木言推开有点沉重的大门，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他们两个本就紧张跳动的心现在紧绷成了一根弦。
　　一丝光亮照进了阴暗的小屋，大门两侧摆着两个人形雕塑，雕塑只有几十厘米，穿着中国古代只有士大夫才能穿到的华丽衣服，手里捧着箜篌，弯着腰，脸上还有细微的笑意，举止彬彬，像是这座屋子的主人在欢迎他们的到来。最让他们惊讶的是那两座雕塑的脸，耳朵尖长，像是电影里邪恶精灵的样子，嘴上还特意露出了尖牙利齿，脸上还布满了类似鳞片的东西，让人看一眼就能印象深刻。那两座雕塑浑然就是两个栩栩如生的恶魔。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木言转向韩冉冰，脸上露出了些许恶心的神色。
　　“不知道，貌似是他们供奉的地狱恶鬼吧。”韩冉冰向其中一座雕像走去。
　　她和那恶魔雕像面对面地站着，视线碰在了一起。她摸了摸，有点惊讶，手的触感是冰凉的，这两座雕塑应该都是用某种金属炼制而成，肯定花了不少功夫。那双空洞的眼睛在光的反射下闪着妖媚的眼光，就像在眨着眼睛，再配上那副笑容，整座雕像就像活过来了一样，他们以笑容来面对从远方而来的宾客。韩冉冰提醒自己不要中了敌人精心布置的陷阱里去，那就是普通的物理现象罢了，其余的只不过是她的幻想。
　　他们走进屋子中央，马上就闻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浓郁的血腥味，血味浓的令他们以为自己走进了屠宰场里。手电筒的光照到了他们走着的地面上，地面上满是红的发黑的干涸的血迹，血迹的颜色告诉他们应该是几周前就有了，甚至是好几年前留下的也说不定。他们用手电筒转了一圈，墙壁上，地上都是触目惊心的血迹，天花板上还有溅飞出去的血液。这座屋子到底背负着多少条人命？他们想都不敢想。
　　屋子西边尽头还放着一张木桌，桌子上落满了灰尘，那上面摆着一张照片，用贵重的相框包装起来，上面有一个可爱的女孩子，在镜头前摆出了很有渲染力的笑容，让人不由得有股温暖的感觉，旁边的男孩画风完全不同，一张扑克脸，不用说就知道他肯定是被迫拍的，给人的的印象还有点羞涩的意味，他应该很不大与人交流吧。在相框边上还有几个做工粗糙的木偶，应该是童年时候自己做的玩具吧。
　　“这间屋子到底想跟我们说什么呢？”木言在思索这个问题。
　　两人的注意力都在那张落满灰尘的木桌上，他们完全没有看到身后那两座雕像的眼睛闪动着，那笑容里带着赤裸裸的嘲讽。
　　韩冉冰独自走在黑暗的空间里，耳边回荡着她走路的声音。有人吗？她现在彻底慌了，恐惧在她心里发芽壮大，最后盛开。没有了木言的陪同，她很难做到什么事情。她拼命地向前走着，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她以为自己能够独当一面了，其实她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必须要依靠他才能完成某些她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前面有光，她心情欢喜，就像一个快要饿死的人见到了一大堆食物，那种心情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可以像一个疯子那样大声呼喊着，扑向了能让他活着的东西。韩冉冰走到了光亮的地方，那是一个仅能容纳一个人通过的洞口，她抿着嘴唇，不假思索地钻进了那个不知通往何处的洞口。与其一直待在这片令人绝望的黑暗里，自己宁可去死。
　　她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感觉用的时间并不长，自己就走到了尽头。尽头用一个半径不到几米的铁丝圆环罩着，她以为要靠蛮力才能将它打开，没想到轻轻一碰，那个困住她的最后一个障碍就被破坏了。她愣了一下，在还算宽敞的空间里调整好身体方向，双脚轻盈地落在了地面上，整个人从狭窄的通道里走了出来。
　　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她环视了一下周围，许多穿着校服的学生在热闹的玩耍，男孩在草坪里热烈地进行着足球比赛，汗水挥洒在阳光下，女孩则在地上玩着跳格子，地上用白色粉笔画着几个大大小小的方格。这才是属于学生的青春嘛，热闹而且欢快，洋溢着青春躁动不安的气息。唯有女孩引起了她的注意，她坐在一个角落里，脸被一本书挡住了，不时有几片落叶被风吹着落在了她的头顶上，可丝毫不影响她读书的进展，她与其他人的行为格格不入，在别人眼里，她可能就是一个怪人吧。
　　韩冉冰想起了最初的自己也跟她差不多，整天都是一个人单独行动，没有人找她聊天，找她玩有趣的游戏，所有人都像是看不到她的存在一样，所以她只能用看书来消遣时间，并不是喜欢这项活动，只是为了让自己不怎么感到孤独。
　　这是她个人的原因，不怪别人，因为自己在小学的时候心理医生就诊断出她患有严重的社交恐惧症，害怕与人交流，不敢跟别人相处。每次新学期开学她最讨厌的就是老师让大家介绍一下自己，一遇到这种场景，即使自己在心里排练了上万遍流程，但是一轮到自己，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只能干涩地吐出她的名字，然后还没等老师提问几个问题，她就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上，老师尴尬地打了圆场，所有同学对她的初始印象就是怪人一个，自己最好别跟她太过接近，指不定会惹上什么麻烦。
　　学校里就是这样，一个班级里总会分割成几个大大小小的集体，每个集体成员互相之间都可以倾吐自己不敢跟家长老师说的一些小秘密。自己不太了解的人则把她晾在一边，每天都尽着是同班同学的身份循规蹈矩地打声问候，放学的时候说声再见，其余时间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聊着自己不怎么懂的话题，根本插不上话。每个班级里都有可能出现这种氛围，韩冉冰知道自己和氛围战斗根本就毫无意义，从新学期开始这种氛围就定下来了，以后很难改变。
　　韩冉冰就这样一个人孤独地度过了整个初中，后来考上了一所比较好的高中，原本以为自己又要一个人度过高中生活时，一个人的出现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她还记得那个春意盎然的春天，自己从名叫孤独的地狱里被人拉了出来。
　　那又是开学的第一天，她低着头走进了教室，很多人的目光都尖锐地落在了她的身上，难道自己又被人讨厌了吗？这个问题反复出现在了自己的脑中，她又回忆起了初中那段令她不舒服的日子，她还是要被大家所抛弃了吗？自己明明已经尽力了，可大家还是不能理解她。低垂着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名叫绝望的疾病充斥在她的心里，自己快要被这种氛围给压垮了，谁来救救自己。感觉很可笑，明知道谁都不会理会她，但她还是想把这个想法表示出来。
　　“嗨，我是木言，你好美啊，难怪大家都在看你呢。”
　　她诧异地抬起了头，面前站着一个男孩，在跟自己打着招呼。他给她的第一印象就是很舒服的感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韩冉冰的心脏咯噔了一下，竟然会有人愿意跟这么一个看上去就很奇怪的人搭话，还夸她很漂亮。
　　“我真的很美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问出这个问题，是自己的虚荣心在暗中作祟吗？
　　“简直美若天仙。”他为她露出了一个天使般的笑容。
　　冰凉的液体从韩冉冰的脸上滑落，这是她第一次流眼泪，男孩简单的一句话让她把这几年的压抑的情绪彻底地释放了出来，她扑在他怀里，放声大哭。就算他是在恭维自己，自己也会相信，因为这是首次有人夸奖她，她高兴得像个受到奖励的小孩一样。教室里的其余学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木言弄哭了一个漂亮小姑娘，纷纷上前指责，其实木言自己也很手足无措，这件事花了好久才让众人相信他是一个正人君子。
　　在她人生最黑暗的时候，他猝不及防地到来，成了她人生的救世主。
　　从那以后，韩冉冰觉得自己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阴霾笼罩的生活开始变得彩色了，灰色的校园生活变成了玫瑰色。困扰她多年的心理疾病在慢慢好转，自己也结交了几个朋友。
　　她还认识了一个新词语，是她朋友笑眯眯问她的，你该不会喜欢上木言了吧？喜欢是一种什么心情呢？她反问了一句，得到的答案模棱两可。后来，她还专门去查了百度，网络上说喜欢就是脑内的多巴胺分泌过多，产生令人产生开心的情绪，久而久之，就会爱上某人。新奇的知识疯狂地冲刷着她的大脑，自己爱上了木言吗？从那以后，她每次找木言帮忙，班上的同学们十分默契的离开了教室，就留下他俩独处。看到他跟其他女生走在一起，她心里会莫名的生起了气；当他获得校园游泳比赛第一名的时候，她为他欢呼雀跃；他还嘲笑她长得矮，当时她矮了木言一个头的高度，还说着些“你长这么矮，将来不可能找到男朋友的”之类的欠扁的台词，恨得让人牙根直痒痒。
　　之后，他们二人就遇上了博塞学院的教授，告诉他们很多有关藏在人类历史阴影下的东西，然后两个人就进入了学院，报考了同一门专业课，同时期加入了暗部，还成为了同一组的成员。暗部有着严格的规矩，组对双方不得有感情因素，否则就违反了规则，要受到相应的处罚。她不得不把心中对他特别的感情深埋于心，她告诉自己只要他陪在她身边就足够了，自己没那么大的本领想要他全身心地关怀她，呵护她，他肯定会找到一个比她更好的姑娘，到了那一天她会衷心祝福他找到了贤惠的妻子。
　　你陪了我那么多年，对你有了异于朋友的感情，而我却不敢开口，到了你找到自己幸福的时候，献上最美好的祝福，自己隐身而退。
　　那个女孩的脸终于从书本上移开了，韩冉冰看到了她的面孔，那是一张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感情的脸，却给了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柔和的阳光照在了那本书的书面上，书名叫作《局外人》。
　　世界在她眼中重归于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