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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是月亮 / 第2章 Fu

第2章 F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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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起细雨,如针的雨丝在风里飘摇缭乱。
  银灰色的车已经开走,温识站在台阶前,仍然有些发怔。
  
  包里铃声作响,好几秒她才回过神。
  来电是她哥,那边久不见她,一接通声音微沉:“你人呢?”
  
  温识找回思绪,看看空旷安静的周围,清了清嗓,“我在门口。”
  
  没多说,电话挂断。
  二十秒不到,一辆宾利缓缓开过来,先前就停在不远处的马路边。温识想起刚才想当然导致上错的阿斯顿马丁,抿了抿唇。
  
  车窗降下,后座现出沈泽臣的身影,他出声催促:“淋雨淋傻了?”
  
  温识拉开门,薄薄的雨丝在她身上蒙了一层,多少有点凉。
  
  沈泽臣从助理手里拿了毛巾递给她,车开上行驶道,已经过了好几个弯,她一声都没吭。察觉她反常,他的视线不由带点审视:“晚上喝了多少?”
  
  “嗯?”温识慢半拍,抬眸看他,擦拭脸颊薄露的动作也有些缓慢,“没喝多少。”
  
  微微皱眉,沈泽臣正要说话,前座助理手机响,客户来电,只好暂停追问。
  
  车在夜色下飞驰。
  他这通电话接了好久,直至快到家时才结束。温识先下车,进门前在阶梯上差点一绊。沈泽臣眼疾手快扶住她,忍不住眼风嗖嗖:“车钥匙我才锁一个礼拜,你少给我装出一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回来的一路上,她那一脸精神无法集中的表情明晃晃。沈泽臣看在眼里,只觉得她又想跟他整幺蛾子。
  
  而最近只有车的事。前阵子她开车撞上栏杆,保险杠凹进去一大块,第二天他把车钥匙全锁了起来,她没少胡搅蛮缠。
  这是决计不可能松口的,这种不能玩笑的事情这么马虎,他没让她以后都用脚徒步已经很高抬贵手。
  
  温识明显没跟上他的思维,站稳了,少见地没跟他斗嘴,“我只是在想事情。”
  
  “想事情,想什么事情?公司你去了还没到一个礼拜,现在想不干没门。”
  
  温识:“……”
  她突然好奇在他眼里自己究竟有多不靠谱。
  
  动了动唇,温识感觉讲不清楚,索性作罢。没跟沈泽臣继续掰扯,她含糊应付两句,先行上楼回房。
  
  换好衣服往床上一趴,温识一动不动躺了好久。怔愣、意外,从那辆阿斯顿马丁下来,所有猝不及防的情绪抽离,心里莫名有点空空落落的。
  房间里安静,脑子里却乱糟糟一片。
  
  ——傅准回来了。
  
  这行大字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来回播放。他回国不是什么秘密,她早就知道,但这段时间一直是听说,今晚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对着枕面发了一会呆,手机突然震动起来。群里聊天重新热络,温识点开一看,第二局已经继续,一帮人分成两拨,没嗨够的接着嗨,吃不消的先走。
  她没心情回复,看了两眼退出对话框,临熄屏前一秒,叶尽桐的私聊突然跳出来。
  
  叶尽桐:【你到家没?】
  
  指尖微顿,温识手臂撑着,微微支起身。
  温识:【到了。】
  温识:【你少喝点。】
  
  叶尽桐:【我早撤了。】
  叶尽桐:【有点困,先回来了。】
  
  温识对着手机屏幕犹豫,心里有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在蠢蠢欲动。她试图压下,可越是压,越是反抗激烈。
  好久,她还是忍不住,打下一行字。
  
  温识:【我碰见傅准了。】
  
  那边有片刻安静,随后炸开锅。
  
  叶尽桐:【在哪??】
  叶尽桐:【什么情况???】
  
  温识把前后经过简单讲了一遍。
  
  叶尽桐情绪激动。
  叶尽桐:【靠!早知道我就送你出去了!!】
  叶尽桐:【你这什么破运气,怎么会遇到他!上辈子欠他钱吗艹】
  
  屏幕里一句接一句,飞快刷屏,霸占了整个界面。温识想说什么,打下一个“我”字,对着满屏的不爽和不满,忽然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叶尽桐兀自炮轰得激烈,她是亲眼见过温识如何追求傅准的,这俩人的名字放到一块,除了反对就反对,恨不得在他们中间划出一条银河,远远分开。
  
  屏幕里字字句句咬牙切齿又苦口婆心。
  
  叶尽桐:【我真的想到就上头】
  叶尽桐:【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你哭得死去活来,你千万别再跳火坑!!】
  
  喘了口气,连回复的空档都没给温识,马上又是两句。
  
  叶尽桐:【我真不知道他哪里好】
  叶尽桐:【怎么偏偏就是他】
  
  眼睫轻颤,温识迟迟没有动作。
  许久许久,她眼皮缓慢半阖,把手机翻过来盖住。
  
  窗外是春末的夜,雨打进泥里,心里的某一处灼灼发起烫来。
  
  即将到来的热,仿佛就要破土而出。
  温识沉默地趴下,在这样的安静和这样的气息之间,恍惚想起曾经的那个夏。
  
  -
  
  温识的初二,并不美好。
  爸爸霎然倒下,丰沈失去决策人,顿时陷入一片混战之中。
  
  从抢救到病危,再到宣告失败,一切快得就像一场噩梦。
  那一阵她的眼泪像是流不干,家里所有人都不放心她。大伯和哥哥每天直面集团数不尽的利益纠纷,心力交瘁,一边还要担心她,怕她受不住打击。
  
  温识不想让他们操心,只能压下情绪,躲在被窝里悄悄地哭。
  
  一切稳定后,葬礼才举行。
  
  她爸的遗体早就烧好,骨灰供在盒中。吊唁会的地点选在白庭山上,温识穿着一身黑色,胸前别着白色小绸,作为亲眷站在厅边迎接前来的宾客。
  
  丰沈在她爸的带领下几年来拓展飞快,赏脸的客人不少,打量的目光或同情或惋惜,又或者带有别样思量,不停歇地落在她身上。
  也有夸赞她的,说她小小年纪行事稳重,表现从容顶得住事,很是不错。她充耳不闻,机械又麻木地在厅中游走。
  
  忍了很久,忍到吊唁过半的休憩时间,正厅变成社交场合,温识再忍不住,匆匆离开窒息的环境。
  
  她漫无目的,情绪翻腾上来,直至破体而出化为呜咽,躲进庭院坐在石凳上掉泪。
  
  周围清幽,绿植葱葱郁郁,脚下是阴凉明净的石板地。她哭得专注,没注意到凉亭里还有人。
  倚着圆柱的傅准身上盖着浅色外套,被她细微的哭声吵醒。
  
  看见他坐直身,温识泪眼朦胧地怔了怔。
  少年清俊的脸线条明晰,长腿散漫地踩地,鸦羽般的睫毛托住淡薄的日光,一脸懒散朝她瞥来。
  没什么情绪和喜怒,看着却不好惹。
  
  以往遇见这种不像善茬的人,温识一般都会躲开,可她太难受了,眼泪控制不住地一个劲往下掉,不想动也没有动。
  只一眼,她低头继续伤心,不在乎周围的一切,也不关心凉亭里的什么人。
  
  安静间,过了一会,响起脚步声。
  
  傅准停在她面前。
  温识视线朦胧地抬头看,树叶间落下的光被他挡住,他大概已经高中,颀长清瘦,有一种无尘的透明感。
  
  他拿着一瓶没开过的矿泉水,递给她。
  
  温识没接,视线落到瓶身上,越发想起她爸,眼泪唰地一下又掉下来。
  “我不喝水……”
  
  或许真的憋了太久,心里堆积的一切终于撑不住,在这样一个合适又不合适的时间与地点,她呜呜地哭:“我只喝乌龙……他知道我最喜欢喝乌龙茶,他在的时候……他知道的……”
  
  絮絮叨叨说了好多,到后来颠三倒四,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那阴影持续一会消失。
  他收回手走开了,被挡住的太阳重新出现,可她一点都不觉得暖和。
  
  他可能是跟着大人来参加吊唁,也可能是白庭山庄其它厅的。温识懒得细想,一心陷在自己的痛苦里。
  
  前面厅里休憩时间还没结束。
  宾客亲朋各怀目的地社交,他们私下那些议论她都知道。说大伯和哥哥疼她,她没了爸爸也有人护着,或是说她真可怜,孤零零一个。
  
  只有家里人和她一样悲伤。
  
  她被一种更加深刻的孤独感包围,坐着一动不动。
  脚步声没多久却又回来了。
  
  还是一样的位置,连光都挡得差不多。
  傅准拿着一瓶乌龙茶饮料站在她面前,不做声地递给她。
  
  温识怔怔地看着他,眼睛有点刺痛。
  树叶飒飒作响,一切安静又嘈杂。
  
  过了很久,也可能只是片刻。
  她缓慢地抬起手,握着瓶身,一刹那痛哭出声。
  
  她喜欢喝的其实不是饮料,是乌龙青梅。每到夏天,她爸都会让人用上好的茶叶泡水,再加上腌制出的青梅汁,精心兑给她喝。
  
  她想,她的模样一定狼狈不堪。
  一身黑色丧衣,胸前别着白色绸布,眼泪糊满脸。
  
  日光在他身后。
  她紧紧地握住瓶身,像抓着最后一根稻草。
  
  ……
  为什么是傅准?
  
  这个问题温识后来想过很多次。
  
  始终没有答案,却不止一次想起那天。
  被挡住的太阳光、摇晃的树叶、阴凉的石板地,还有那瓶微苦微涩的乌龙茶。
  
  初二这一年,温识遇见了傅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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