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夏风习习。
　　树下四人铺好了阵势。他们打的是双扣，看谁跑得快，先出完手上所有的牌。一方同时跑掉，叫双扣，计四分；一方跑掉一个，另一个第三，叫单扣，计两分，若是第四就是平扣，不计分。
　　红桃、红心、黑桃、黑心的四个3，抽到同色的是队友。
　　陈长生在老金对面坐下，老金脸黑了黑，捋一把头上的几根毛，嘴里嘟嘟囔囔的：“小陈，不是我嫌弃你啊，这运气，唉！昨天光我输了二十块……真不是我嫌弃你……”
　　陈长生抿抿嘴，隔着裤子摸了摸口袋里的钱。
　　“行了行了，二十块钱能让你念半年！”将一副牌中的大小王挑出来，老徐熟练地切着牌，几十年的老牌民了，两手同时扣着一副牌再一叠叠放开。
　　左右两边的牌相互交错，不一会儿就混在一起。老徐将牌放四人中间：“打完五局，就换一次位，行了吧。”
　　“嘿嘿。”老金这才满意。
　　老李没意见。他一向沉默，端着一副深沉的神色，就连打牌也像以前对研究课题一样，赢牌时平静，输牌时也平静。
　　老年人打牌慢慢悠悠的，先慢慢地摸牌，哪个大哪个小一张张地在手上排列整齐，有的时候牌不好插，还得松松手里的牌，而且，不能说他摸得慢，一说慢他嘴巴就急了。
　　好不容易摸完牌，放出牌的时候更得思索好一会儿，先看看别人打出的牌，再对对自己手上的牌，打出去后，又看其他三人的表情。
　　这种时候，老李那张万年不变的扑克脸，简直是无懈可击。
　　老金总说老李打牌太“奸”，不过他最喜欢跟老李搭一队。
　　今天老金似乎运气也不好，抽了三次队友，两次跟陈长生搭。
　　陈长生将口袋里的钱输了一半，几人招呼着回家，路上还听老金坚决说明天不打牌了。
　　大家都没理，知道这纯属废话。
　　到了家，陈长生打开门边上的开关。
　　屋里亮起来，他才发现猫落公园里了，想了想，又关灯出门。
　　到公园门口，陈长生刚好撞上一个跑来找他的小胖子，七八岁，脑袋才到他的大腿。小胖子拉着陈长生的裤子催他走：“叔叔，你家猫落水了。”
　　“好，我知道了。”陈长生摸摸他的脑袋，不着急。
　　小胖子身后四五个小朋友也陆陆续续地赶来了，一边跑一边叽叽喳喳地说着话。空气中闹哄哄的，几乎听不清谁说的，他们互相大嚷着驴嘴不对马嘴地接话。
　　“橙橙在水里不会游泳。”
　　“猫会游泳。”
　　“奶奶说橙橙差点死掉了。”
　　陈长生眉头一凝，有小孩落水了？
　　原来，刚才他们这些小朋友在公园的湖边打水漂。
　　玩的兴起时，一个叫“橙橙”的四岁孩子扔石子太猛，自己也翻进了水里。
　　公园的湖不深，特别是浅水区，对一个成年人来说，大概水只到大腿，但对孩子来说却很危险。幸好这时许大虎扔完西瓜皮经过，立刻跳下水迈着小短腿游向孩子。
　　“橙橙跳水了。”“猫跳水了。”孩子们惊慌的哭喊声引来大人，便见一只黑猫将小男孩拖到岸边。有乐安苑的人认出那只猫，知道是跟着陈长生来公园的，于是小胖子几人自告奋勇地来找他。
　　落水的橙橙身边围了一堆人，猫身边也围了一堆人，身上的毛湿透了黏在皮肤上，整只猫似乎缩水了一圈，探出个小脑袋四处转转，看到陈长生的身影定了一秒，撇开视线。
　　陈长生先去看了孩子，橙橙的外公激动地连声说“谢谢”。
　　“多亏了这猫！”
　　“小孩没事就好。”至于猫，猫天生会游泳。
　　橙橙被外公抱着，搭着老人的肩膀一抖一抖地在哭，估计是被惊吓到了。
　　陈长生伸长手，趁着说话的功夫，发烫的掌心的男孩的背上来回抚了两下：“以后别留孩子一个人在水边玩。带孩子回去洗个澡，喝杯姜茶吧。”
　　见出了事，其他几个小朋友纷纷被心有余悸的家长们带走。
　　小胖子挥挥手：“猫猫再见，叔叔再见。”
　　不一会儿，湖边就只剩下了陈长生与猫。
　　“走了，”陈长生看眼猫，“还是，你也要我抱？”
　　许大虎抖落一身冷汗：“抱你大爷。”
　　“做英雄的感觉怎么样？”
　　“呵，也就那样吧。”毕竟，它这一辈子，是要献给拯救世界的，这种小事，正常操作，不值得骄傲。
　　第二天清晨，兴安街道办收到了一礼盒的车厘子。
　　一个梳着大背头、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握着陈长生的手：“昨天真的谢谢你了。”
　　“我平常忙工作，难免有疏忽顾及不到家人，幸好昨天有你出手，制止了一场冲突。”
　　“怎么回事？”隔壁科的老牛好奇地问。
　　司璐璐抱着猫靠坐在椅子上，纤长的腿自然伸直，大大咧咧中带着一丝慵懒的魅惑：“昨天，陈哥和我去乐安苑查消防，刚好碰到俩老人打架，劝了下。”
　　无聊。猫安安稳稳地趴着，听着他们说话，有些昏昏欲睡。
　　“我爸说了，接受这次的教训，以后下棋肯定好好下，不偷奸耍滑。”
　　陈长生点头：“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将车厘子盒子递过去，“礼物就免了。”
　　中年男人真诚道：“这只是水果嘛，我和陈佳明的一点心意，我爸和他爸都受你照顾了。”
　　“快递小哥那边，我们昨晚也送去了车厘子。”
　　“我们街道就是有像陈小哥你们这样优秀热心的人，大家才放心幸福。”
　　“不好意思。”楚姐发话，往日面无表情的脸扯出一丝客气的笑，“我们这里有规矩，不能收礼。”
　　“对对，楚姐说的是，心意到就行。”陈长生接道。
　　中年男人看向楚姐，眼中闪过一抹惊艳：“你是陈小哥的领导吧？感谢你培养这么好的办事员，真心为人民服务，积极替人民解决麻烦。”
　　楚姐似是欣慰，嘴角微扬。
　　加上楚姐，三人推辞一番，陈长生终于说服中年男人。中年男人带走了车厘子，在他临走前，还一直给陈长生吹彩虹屁。
　　谁知没过一会儿，又来了一对夫妻。
　　男人手中抓着一面卷起来呈圆筒状的大红色锦旗，进门第一句就问：“请问，陈长生先生在哪个办公室？”
　　陈长生刚送了中年男人，插着兜走回来，就跟在这对夫妻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