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时梦阁

　　1994年冬，纽约布鲁克林第五大道二十七号。
　　他捡起一枚散发黄铜光芒的齿轮，轻巧地安装在一个被打开的钟表内，修长的手指，细心地调整着齿轮的位置。
　　钟表铺大门敞着，门外的冷气往里冒着，而男人并没感受到这些，只能从口腔中淡淡冒出的热气能感受到屋内的寒冷。
　　做好这一切，男人合上盖子，缓缓扭动发条，片刻，那枚有些年头的怀表开始滴滴答答动了起来。
　　男人往手心呵了口气，相互磨蹭着取暖。
　　神经松懈之后，难免能感觉到这湿冷空气的侵袭。
　　男人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取下顶在鼻梁上的眼镜，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鼻梁。
　　男人面前是一张肢体略微残缺的摆放着各种钟表以及配件的黑木桌子，桌子的东角上有一大块被切割过的痕迹，西边也有一块被切割过的痕迹……
　　男人身体往后靠着，看着玻璃橱窗外熙熙攘攘的人们，周遭散发着制备食物以及烟囱散发的烟雾，来往的人群沉默着穿过浓烟。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起来，男人已经准备起身打烊，这片刻的宁静是男人生活中沉思的机会。
　　街道很是陈旧，墙面涂着各种涂鸦，一层叠过一层，散发着一股子荒诞的气息，仿佛强调这地方的生机一般。
　　男人渐渐出了神，没人知道这个长相漂亮的东方男人在想些什么。
　　你的梦是什么？
　　男人轻声呢喃，更像是在问自己。
　　此时，一前一后两个长相凶狠的地方土著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两人在寒冷的冬天仍旧穿着修身的夹克，将良好的身体素质暴露在外。
　　其中，更矮的男人，径直走到橱窗前面，很不礼貌地按着柜台外的铃铛，用着凝涩，粗硬的声音冲着男人说道：“听说你这里收手表不用看收据，是吗？”
　　男人的话将橱窗内的男人扯进现实，男人平静地看了看眼前还在不时按着铃铛的男人。
　　右手伸出，捂住散发噪音的铃铛，轻声说道：“我这里从来不拒绝上好的钟表。”
　　“没错，看来就是这里了，你看看这个值五十块吗？”
　　粗犷男人一边面露喜悦地说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枚有些陈旧的金表。
　　年轻男人伸手接了过来，放在耳旁认真地听了一会儿然后嘴角上翘着说道：“确实是块不错的表，但是表链被扯坏了，你取下来的时候一定很心急。”
　　外面的男人一听有戏，忙不迭问道：“五十块？行还是不行？”
　　年轻男人没有直接给出答案，而是掂量了两下手中的手表说道：“如果检查没有问题的话？”
　　说着便低下头颅，顶着眼镜开始研究起来。
　　很快，男人低着头颅说道：“很抱歉，这是镀金的，不值钱的东欧山寨货，我收你五美元，把它修好，你拿去骗女人吧……”
　　外面的男人根本没关注这个，而是紧盯着柜台旁边暴露在空气外面的一踏零钱。
　　趁着年轻男人检查的空当，男人伸出右手，迅速地抓住一把零钱就想往外掏。
　　年轻男人很快反应过来，左手向前一抓，紧紧抓住还没伸出玻璃橱窗外面的右手，然后用力往上一提，右手迅速地从柜台下面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年轻男人左手将外面男人的右手抵在玻璃橱窗上，右手紧握着的匕首则紧紧按在男人的手腕上。
　　男人的同伴见事情出了变故，利落地把手塞在后腰，就准备掏枪。
　　年轻男人丝毫不慌张地冲着外面的男人说道：“给我听清楚了，我知道你的同伴准备掏枪，而且已经上了膛，但是这吓唬不到我。
　　我只需要按住这个点便可以制住你，而且我的匕首指着你的桡动脉。
　　当你的同伴的掏枪出来的时候，你的桡动脉就会从上到下拉出一道大口子，然后我蹲下身子，藏在柜台，你就躺在地上流血。
　　你的同伴只能指着空气乱射，你就只能看是警车先到还是救护车先到！
　　现在！叫你的朋友把枪递过来，我允许你们留下子弹！”
　　一边说，年轻男人右手的匕首慢慢往上划拉，一滴滴鲜血嘀嗒在柜台上面。
　　年轻男人的脸上透着一股与漂亮外表截然不同的狠戾。
　　外面的两人很快被吓住，被制住的男人在寒冷的冬季仍旧疼的冷汗直冒。
　　男人的同伴缓缓举起双手，然后将右手的子弹退膛，熟练地取出弹夹，右手小心翼翼地将没有子弹的手枪递进柜台。
　　年轻男人松开被制住的男人，把塞进来的手枪丢到柜台下面，然后看也不看外面抢劫未遂的二人。
　　外面的两人，恶狠狠得看着里面端坐着男人，用力往地下吐了一口唾沫，转身狼狈地往外走去。
　　待两人背影消失，男人打开橱窗，走到敞着的大门外面，右手按着一个开关，外面用中文写着「时梦阁」三个字的霓虹招牌应声熄灭。
　　男人熟练地一左一右闭合着大门，挂上打烊的牌子。
　　男人在门内加了两把锁后便回到橱窗里面。
　　待男人做完这一切，橱窗内的门打开，一个颇为瘦削大概十二三岁的孩子双手捧着一个大盘子来到年轻男人的面前。
　　“余蓝，你给的钱太少了，晚上就只能吃这个，我想吃回锅肉了！”
　　年轻男人冲着孩子微微一笑道：“生意不好，少吃点呗。”
　　说完便自顾自地开始吃着盘子里摆放着的食物。
　　孩子见年轻男人没有给出自己想要的回答，颇为不满地撅着嘴巴。
　　许是饿极了，孩子也懒得置气，用手拿起盘里的食物愤懑地吃着。
　　双颚用力地动着，仿佛在用吃东西做无声地抗争。
　　很快，一盘食物扫荡完毕，孩子开始打扫起来。
　　收桌上食物残渣的时候，孩子突然被柜台下面随意丢着的手枪吸引了注意。
　　孩子兴奋的拿起手枪，冲着年轻男人说道：“余蓝，今天又有不长眼的来找你麻烦啊？这枪挺不错啊，去黑市能换个五十块钱，就是弹夹没了。”
　　孩子颇为好奇地在手中摩挲起来。
　　年轻男人拿过手枪，笑吟吟地说道：“小屁孩，你去过黑市吗？就你拿这玩意儿都走不出第五大街。”
　　孩子对余蓝的回答颇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第五大道的治安是出了名的，别说自己了，就是成年人也没办法在没有帮派背景的情况下把这东西出售出去。
　　孩子仍旧不死心，冲着余蓝说道：“那你就把这个送给我吧，反正也没子弹，我就当收藏了。”
　　余蓝轻轻摇头，然后说道：“吃完东西就回去吧，刘姨该担心了。”
　　说完便把男孩手上的手枪拿了过来。径直走上阁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