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青城

　　世人传言，中土神州西南蜀地的青城山脉，那云海从来未曾散过的山峦最高处，住着与天同戚的仙人！
　　众口铄金，所以这片延绵千里，广阔无边的山川，始终蒙着层神秘的面纱，让人神往不已。
　　然而只有祖辈世代居住在青城山脚下的村民才知道。
　　虽然青城山是天下间不可多得的灵山福地，可是其上却并没有仙人，倒是有一家名唤青城的道门。
　　这青城道门，以坐落的山为名，传承千古。早年间，几乎不会与凡人打交道，也就是近四十年，不知是出于何种原因，引渡了许多适龄稚童上山，这层蒙着的神秘面纱才被缓缓揭开。
　　也是在这四十年里，青城一改昔日不问世事，只是一心问道修行的姿态，像是想通了什么，反常的派遣了无数门人弟子下山除妖伏魔。
　　也是此等善举，一时间让青城之名，传唱天下……
　　四十年前，世人只知蜀地有座青城山，以幽绝秀丽而闻名天下。
　　四十年后，世人皆知青城山上有剑仙，以玄奥道法而独步天下。
　　所以到了如今，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来到这里，为求长生仙道，迷失在山林之中，不知有多少文人墨客，在岷江之畔望着巍峨青城的山川，留下自己的墨宝丹青。
　　在文人骚客的笔下，根据这青城写下许多脍炙人口的诗文，传唱天下的名篇。
　　在哪字里行间，无一不是述说对仙道长生的向往，对快意逍遥的期盼。
　　无数赞美，纷至沓来，给这古老的青城以无上荣光！
　　在逝去的岁月里，青城道门的弟子行走天下，行侠仗义，除妖伏魔，挽救了无数的黎民百姓。
　　更是在这仙家福地之上，以举派之力拘禁九天灵煞之气，浇筑了至宝——镇妖塔，立誓收尽天下妖魔。
　　所以青城弟子在天下间行走时，都会格外注意妖物的踪迹，若是被他们遇见，那么这妖物少不得要去那镇妖塔中走上一遭。
　　青城，青城！
　　终于是到了。
　　江小临和江若愚也不再御剑而行，不仅仅因为青城乃是当今修道仙门中的巨擘，威名响彻寰宇，更因为青城道门为防备镇妖塔中的妖魔逃窜，在附近的虚空里布满禁制，若是不知阵法运行之规律，稍有不慎，触动禁制，便会身死道消，百年修行，在一朝化为乌有。
　　所以修道之人若是经过青城，皆不会在青城天空中御器飞行。
　　即便是出自而今的仙道泰斗梵净山门下的江若愚，也不愿意去触动这以人力勾连山川地势的天地神禁。
　　不知名的山道旁参天树木青葱翠绿。
　　江小临雀跃的走在前面，拉着江若愚的手，脸上带着久别重逢的激动。
　　“爷爷！快点，快点……”
　　就快要见到她了……
　　清欢，小临来了！
　　等了好久，走了好远，终于，就要见到你了！
　　就在江小临做着重逢的美梦时，江若愚却是看着孙儿的背影，心中有些迟疑。
　　是啊！青城就快要到了，临儿痴念的那个小丫头就在这山上，多年的夙愿，也终于有了结果！
　　不过短短大半个月的时间，他本是古澜无波的心境，大起大落好几遭：当见着清河村破败的景象时，多得是悔恨。有了临儿的消息时，多得是惊喜。看着临儿尸身的那刻，他怒发冲冠。
　　所以带江小临来青城寻找苏清欢，就是江若愚在悲愤中做出的决定。那时的他想要冲破一切枷锁，帮助临儿完成最后的心愿，见见那个让他心心念念，魂牵梦萦的姑娘。
　　活着未曾有机会见到，所以把那块刻着名字的石片，抓的那般紧……
　　然而临儿终是没有死，在他怀里睁开了双眼，心脏再次跳动，有了脉搏！
　　所以，这青城，自己还能上去吗？
　　没有过多久，之前远远望到的飞瀑近在咫尺，向上眺望，一眼望不到边，好似这瀑布是从九天之上落下。
　　飞瀑旁有一道断崖，断崖上携刻着一个大大的“道”字，这字不知刻在此地有多久，每日被飞瀑的水流拍打，初看时，显得异常光滑，细看时，却又显得古朴飘逸，里间流露出浓厚岁月积淀的风霜，与不享凡俗烟火的出尘味道。
　　终于，江若愚叫住走在前面的江小临，如同五年前离开清河村时的模样，摸着他的头道：“临儿，爷爷只能陪你走到这里，前面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下去了！”
　　江小临停下脚步，显得有些沮丧，出来的这些年，经历了很多。他知道，当初那个平凡的爷爷忽然变作如今这般模样，必是有着常人无法知晓的秘密。就如同之前，爷爷离开他，也一定有着不能说的苦衷。
　　“爷爷，就要见到清欢了！等找到她，我们就带着她回清河村好不好，我们一辈子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江若愚望着林间的影影错错，有些复杂的轻声叹道：“临儿……”
　　江小临带着乞求道：“临儿知道爷爷藏着秘密，爷爷不说，临儿不问，只是这天底下临儿只有你这么一个亲人！若你不带着临儿，这浩荡天地，何处是临儿的落身之地呢？”
　　翠屏山下的村庄已经烧成灰烬了，当初爷爷不在，自己除了来这有清欢的青城，天底下，又有何处能容得下他呢？
　　是啊，何处才是容身所在。
　　江小临不知道，江若愚亦是不知道。
　　梵净山，早已回不去了，清河村也不在了……
　　江若愚自嘲，可笑自己还是一个修道的人，拥有能倾山蹈海的手段，却在这漫漫天地之间，没有立身之地。
　　江小临见爷爷神色有些不自然，快步跑到江若愚的身畔，拉起他的大手，哭着说道：“临儿不上青城了，临儿不去见清欢了，爷爷不要丢下临儿好不好，临儿只求跟在爷爷的身边，因为有爷爷的地方，才是临儿的家呀！”
　　家？江若愚问着自己，还有家吗？这些年，漂泊天下，在那东荒扶余，因为有江小临，这才停留了十数年，所以那里，算是自己的家吗？
　　如今清河村已然灰飞烟灭，自己又能带着临儿去到何处落脚？
　　难道他就临儿在这天下东游西荡，没有片瓦遮身吗？
　　不！他不允许，绝不允许！
　　若有一天，自己活着的真相大白于天下，仇敌皆会前来寻他，那么跟着他的临儿，又该如何呢？那些仇人会放过他吗？
　　即使真的放过了，临儿他，又该以何种面目活下去，难道也像他一样，成个孤魂野鬼，浪荡无依？
　　下定决心，江若愚看着眼前的巍峨青城山，脑中一道白光闪过。
　　对啊！青城道门！这青城道门确实是小临最好的去处。
　　想罢，江若愚和声细语的说道：“临儿，你说得对，爷爷身上藏着秘密，可这秘密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爷爷不能告诉你，不过爷爷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江小临仰起头，只觉得逆光中的爷爷，很是庄严。
　　“爷爷你问吧！”
　　江若愚严肃道：“小临你想不想像爷爷和清欢一样修行仙道？”
　　此言一出，江小临心砰砰直跳，想起了之前仙剑之上的景色，想起了青城上的清欢，想起了爷爷身上的秘密，根据以前的只言片语，他能大概的猜测到，或许就是因为那秘密，让爷爷不得不隐藏在清河村。
　　若是他修行仙道，是否就能为爷爷分担一些呢？是否爷爷再也不用东躲西藏，就能光明正大的活在世上呢？
　　“想！我想修道。”
　　江小临坚定的回道。
　　听到江小临的回答，江若愚心中一颤。
　　轻揉江小临的小脑袋，从上向下一番审视：
　　只见自己孙儿衣衫褴褛，异常瘦弱，却也精神饱满，一双眼睛此刻也是炯炯有神。
　　一脉通则百脉通，既然孙儿也想修行仙道，那么在他心头挂念的大事终于也能解决。大笑一声道。
　　“好！”
　　在说完的一瞬间，在江小临不解的目光里，江若愚在他后颈的对口穴上举手一拍。
　　江小临只觉得一时间天玄地转，在要晕未晕之既，听得爷爷在他耳边幽幽的轻道：“临儿先睡一会，等你醒来，就能见到那清欢小丫头了，我们爷孙俩，若有缘分，以后会再见的！”
　　江小临想要伸手抓住自己的爷爷，可是脑中的眩晕之感越来越重，只得在心中大喊：
　　爷爷，我们一定有再见的那天！
　　等到再见那天，小临一定让你光明正大的活着……
　　江若愚抱住眩晕倒下的江小临，缓缓放到地上，怜爱的看了一眼过后，从怀中拿出一道玉符，随手捏了个法决。
　　“想不到，真的有一日，会用到这东西……”
　　只听得几句密语，那玉符便化作一道白光，向那青云山峦而去。
　　玉符离去之后，江若愚闭眼，一个剑指落到江小临的眉心，念动秘咒，只见一个锁字，在他的眉心若隐若现，在几个呼吸之内，迅速隐去。
　　做完这些之后，江若愚松了一口气，左手手掌一伸，一个古朴小盒出现在掌中，打开，只见那盒中竟是一只三足金蟾，金蟾散发出若有若无的绿气，给人异常危险的感觉。
　　江若愚把那金蟾托在手心，掐了个法诀一指，那金蟾便吐出一股深绿的气体被拘禁在手中。
　　眉间有些不忍，最后还是忍着心疼，把这一团充满腥臭的气团打入江小临的身体。
　　顷刻间，江小临的身上，遍布青绿交错的毒斑。
　　当毒斑出现之时，江若愚的动作更快了几分，手指在金蟾的后足上划过，一道剑光过后，几滴精血被他握在手中。
　　之后长啸一声，冲天而起，周遭禁制被触动，纷纷截杀而来，江若愚御使仙剑，发挥出莫大威力，冲破层层禁制，没了踪迹，只余片片泛出青绿之色的血花洒落。
　　破除禁制的江若愚却是未曾看见，在江小临青绿的皮肤上，此刻竟有红色篆文流动。
　　也就在这时候，青城四峰之一的天机峰上，醒魔钟钟声鸣荡。
　　“有妖邪破禁！”
　　无数祭使法宝的流光，在青城仙山各处闪耀而起……
　　青城云霄之上，顿时流光溢彩。
　　****天机宫***
　　天机盘上的司南飞速旋转，片刻指向东南方向，之后又有无数符篆出现，其间有几个金色篆文亮起。
　　当代天机峰首座，天机真人立刻结内附印，画了个明心符。
　　“悟道崖禁制被妖魔触动，速去！”
　　听闻消息，数道流光在虚空里结了个七星阵法，向解剑崖疾驰而去。
　　青城反应的速度，不可谓不快，在江若愚触动镇妖禁制不过须臾数个呼吸，青城弟子便已疾驰悟道崖而来，若是一般妖魔，敢在这禁制前纠葛半分，即使不被禁制灭杀，也会被随后片刻到来的青城弟子擒住，沦为镇妖塔下的一抹亡魂。
　　七位青城弟子，不过片刻，便赶到了悟道崖，入眼的是遍地狼藉，周遭林木塌陷残枝遍地，虚空中的镇妖禁制已然褪去，重归宁静。
　　四人御使法宝继续在虚空里镇守四方，三人落地探查。
　　“好重的妖味！”
　　落地的其中一人面色不复凝重道。
　　“通智长老！只不过了几个呼吸，这妖物便已伏诛了吗？”
　　身着玄青道袍的弟子在树叶上寻到了些泛着绿的血液，招手说道。
　　一旁身着墨绿道袍的老者闻言，从袖中拿出一方古镜，走到那弟子身前，把那绿色血液滴到古镜之上，本来空无一物的镜中，竟然显露出一只三足金蟾。
　　“蟾妖！”
　　通智双眼一咪，环顾周围，却见到四周并未有其它东西，不应该呀！若是被护山禁止轰杀，也该留下点什么，难道只是受伤了吗？
　　未能继续思考，一道疾呼声打断了通智。
　　“长老！尹师兄！这里有个孩子。”先前落地的另外一人发现了江小临，看着其上通身青绿毒斑，连忙疾呼道。
　　闻询，通智赶忙到了江小临身边，拉起手臂，搭在脉搏上。
　　片刻后说道。
　　“这孩子中了蟾妖的妖毒，还有救，静守你带他去春回峰，请神农真人出手！”
　　“好！我这就去。”名唤静守的弟子闻言，立刻抱着江小临，祭起法器，破空而去。
　　就在此时，通智手中的古镜光芒突然大作，镜中的蟾妖化成了一道光点从镜中飘出，向着西方逃窜。
　　那分立虚空四方的警戒弟子不需通智多言，即刻手掐法决，跟随光点破空而去。
　　通智留在原地，反复搜寻了一遍，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地方，招来立在一旁的弟子道。
　　“尹师侄，我随你四位师兄弟先去追那妖物，你速速回山通禀掌教真人和四脉首座，把此番情况事无巨细的告知他们！”
　　那尹姓道人闻言回道：“好！不过妖物通常都是诡计多端，师叔你们也得小心行事。”
　　随后，两道光芒御空即走。
　　悟道崖前，恢复了之前的宁静，除却剩下的一片狼藉，再无它物。
　　只剩幽静山林，高耸的崖壁，其上大大的道字，亘古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