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匪席

　　李冶再一次梦见杀人。光线摇晃的屋里，李光和贾道士碰翻酒桌，惊倒在地，自己手持屠夫的尖刀上前揪住他们的衣领，一刀抹了脖子后，血溅了李冶一身，然后李光的胸腔里钻出一个沾满鲜血的羊头，鼓出来的眼球荔枝核似的瞪着他，忽然对他咧嘴笑了。
　　李冶猛然坐起，发现自己在一张床上，周围一个人也无，也没有长着羊头的怪物，他检查自己，发现自己除了出了一身汗之外，没有什么地方受到了损伤，是了，我跟匪席师父到了一家客栈歇脚，我已离开李家村千里有余了。
　　尿意上涌，他起床欲去解手。屋里的陈设是很好看的，整洁又卫生，不过那些被褥啊，花瓶啊，桌椅板凳，地面天花板，整个的环境都好像在说：这不是你家，住完赶紧滚蛋。原来客栈的房间的装饰是这样的，在此之前李冶并没有住过客栈，
　　跟了匪席师父后，他体验了很多人生第一次。第一次拜师学仙术，第一次在天上飞，第一次出门远游，第一次和一个成年女子朝夕相处。回想之前在天上飞的经历，历历在目，原来云是不是棉花，在地面上看起来很厚，到了天上却感觉不到它们的重量。
　　匪席是一个很神秘的人。为什么收他做徒弟，她没有明说，通过一些对话的推测，李冶遗憾的发现，并不是看上他的修炼天赋，而是目睹他把两个人变成羊宰了的过程，对他产生一些兴趣。
　　这更让她疑惑了，巫山派看起来就像一个正派，自己的行为能被他们接受吗？他要被带到巫山去修行了，从这几天和匪席的相处得知，《造畜真经》大概是魔教的功法，自己修炼已久，武功会被废除重新开始吗？匪席想让他做什么呢？他要迎来全新的生活了。这让他感觉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一切都是未知，一切都很新奇，也很危险。
　　不过那都是以后的事，当下李冶只关注裆下：他。快要尿裤子了。于是他朝茅房快步走去。
　　门忽然被打开，匪席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跟我来。”
　　忘了说，匪席是酒不离手的。那是一个怎么喝都喝不完的酒葫芦，里面不知道装了多少斤酒水，李冶听师父说是一件法器来着。
　　见到匪席的一瞬间李冶便强行克制住冲动，立即快步跟上。由于没有宵禁，外面的市集很是热闹，灯火阑珊，人声鼎沸，叫卖声络绎不绝，此起彼伏。李冶少年心性，也想上去凑一番热闹，看看市集上有什么好玩的。可他明白自己跟在匪席身后，要守规矩，不该看的东西不看，不该打听的事不不要过问，这是一个高人，弄死自己就像捏死一只蚂蚁。
　　当匪席停下时，忙着看花灯的李冶差点一头撞到匪席的背上。匪席扭头看了他一眼。李冶心呼“糟糕”，只觉得这一眼好似飞剑，在他身躯上戳了好几个小洞，汩汩往外喷血。
　　匪席停下看了一眼牌匾，李冶跟着看去，只见硕大的牌匾只写了两个字：“青楼。”
　　“你觉得这名字取得如何？”匪席喝了一口酒。
　　酒香不由分说地钻进李冶的鼻子，呛得他快要咳嗽，“取得很好啊，言简意赅，说明了这是什么地方。”
　　“分明是偷懒，连名字都不会取，只会用现成的。”匪席冷笑，“现在的店铺真是越来越无耻了，以前取名字总要欲盖名彰，含沙射影一下，满足那些男人的预期。现在嘛，”哼了一声，“我看干脆叫鸡窝得了。”
　　李冶被那泡尿憋得满头大汗，又不好意思出声。纳闷她为什么要带他来这里，难道匪席喜欢女人？他不敢回答，只是干笑两声。
　　前脚刚踏进青楼的门槛，后脚便有浓妆艳抹的老鸨上来招待。
　　“客人是第一次来这儿吗？是要荤的还是素的啊？”老鸨凑上来眉开眼笑地问，绣有春宫图的团扇快速扇着，扇出来一阵阵春风。
　　匪席不动声色说，“荤的如何？素的如何？”
　　“荤的上二楼，自有姑娘接待，通款曲，共枕席，素的嘛，咱们店的饭菜也是出了名的，酒水也是一流，而且有艺妓奏乐，每天都要大把的诗人唱和，喏，你看……”
　　顺着老鸨的手指看去，果然一楼的大厅坐了许多文人雅士饮酒作对，台上有美人弹琵琶唱诗文，满室灯火暧昧，说不尽的风流。
　　匪席环顾四周，好像看见了熟人似的，脸上有了笑意，要了素的，便有侍女领二人拣一位子坐下。李冶顺着匪席的目光看见，舞台西南处，一个神采轩豁的男子书生打扮，正搂着一个女子喝酒欢笑，把一粒葡萄喂给女子，这人是谁？为什么师父看见他笑了？李冶腹中作痛，只觉丝竹乱耳，眼看酒水一杯杯上桌，更是欲哭无泪，正要找个由头上茅房，听见匪席说：“这里的酒水难喝地紧，味道太淡，没什么意思。”她转首来瞧李冶，“我带你来，不是喝花酒，你不要多想。”
　　李冶出声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哑了，于是哑声问，“你带我来，做什么？”
　　匪席仰头灌了一大口葫芦里的烈酒，强烈的酒气迅速弥散，撞得李冶发昏，光是酒气便如此厉害，倘若是我饮下这些酒呢？岂不是要把我的肚子烧烂。李冶心惊肉跳地拾起盘中一块蜜饯，填入口中掩饰自己的恐惧。
　　“微我无酒，以敖以游。”匪席喃喃自语，修长的脖颈依靠梨花木雕成的靠椅，闭目不知回忆什么，长发委委佗佗，一派的曼丽缱惓。。
　　李冶记得这句诗，虽然他家没钱供他上私塾，还是受到一些蒙学教育，诗书稍有涉猎，他暗暗想，许是师父忘了下句是什么，正闭眼努力回想哩。
　　匪席好像醉了，眯眼前倾，咻咻地吐出酒气，低声对李冶说，“我带你来，是让你来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