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入谷

　　水潭一侧的木屋“”吱呀一声响，一个高大壮硕、遍身棕毛的身影提着一只水桶，自屋中钻了出来。
　　听云一眼望去，瞳仁顿时紧缩，一股火焰自胸口直灼脑门。
　　白！头！妖！猴！
　　竟是当日统帅群猴闯入谷中，重伤雄狐后，又被苏槿驾驭碧光将其手下斩杀殆尽的白头妖猴！
　　那日听云所见，苏槿隐身他处，驭使碧光飞剑仅是数个转折，将逼至水中石上的几只妖猴击杀当场。当时这只白头妖猴受雄狐后爪所伤，摔落水中，再未露头，一时被当场众人忽略。
　　不成想，这妖猴竟在半年之后，现身此处。
　　这妖猴与白狐夫妇前后拼斗两场，悍勇之极，两只小狐对此印象颇深，停雪一见之下，发出一声惊惶的尖鸣，将脑袋埋在阿圆怀中，瑟瑟发抖。
　　强自压下心头不安，听云安定心神往妖猴身上看，阔耳方鼻，双目血红，一张尖嘴如犬类般凸出，显得分外狰狞，腹上臂上肌肉虬结，壮硕异常。
　　这妖猴提着一只空空水桶，弯腰走出屋门，抬眼遇见眼前小狐，也被吓了一跳，目中凶光一闪而逝，再望向听云身后白裙云鬓的苏槿，半低下头，显出温顺低伏的态度来。
　　李观主扭头望向苏槿，眼中带着疑问。
　　苏槿似乎对此情景早有预料，面不改色解释道：“这妖猴当日藏身水下，避过了绿桃剑一击，后被我门中师侄逼出，收为门中灵兽。这些日子此兽多于谷中做一些打杂活计，已然收敛了凶性，诸位不必在意。”
　　听云这才注意到，白头妖猴的颈项上，被带上了一只青灰色兽环，式样简单，质地非金非石。此时听了苏槿所言，白头妖猴提着手中木桶，身姿更加伏低，头顶大片白色杂毛更为显眼，倒显出几分苍老佝偻的样子来。
　　听云此番故地重游，刚刚被勾起了亲人惨死的哀思，乍然见到这只妖猴，一时惊惶褪去之后，一股仇人相遇的怒火从心底里翻涌上来，烧灼得心头发痛。
　　听云这边不自禁地伏地按抓，口中低吼，眼光泛红，额头眼角三道红纹已经开始亮了起来。
　　“咳~”
　　一声轻咳惊醒了众人和蓄势待发的听云，回头看去，苏槿一袭白衣，面无表情地看了听云一眼，轻声道：“不管之前有何恩怨，这只妖猴如今已是青霞谷名下的灵兽，希望李道友看管好贵方灵狐，毋使轻启争端。”
　　话音虽轻，却殊不客气。
　　李观主未做回答，却回头看了身后的小郑一眼，小郑会意，紧赶两步上前，将喉中低鸣的听云抱了回来。
　　白头妖猴从始至终也未抬头，只是佝偻着身体，紧握着手中的木桶把手，一副待宰羔羊的温顺模样。
　　“你先退下吧。”
　　白头妖猴抬起头来，朝苏槿望了两眼，似乎才明白对方正是在对自己说话，匆忙反身，又回到刚刚走出的木屋之中，房门“吱呀”一声关上。
　　谷中一时静了下来，阿圆小郑两人面面相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好，只能各自安抚怀中的狐狸兄妹。
　　由于这个不大不小的插曲，拂尘观众人心头都是复杂难言。
　　阿圆看着低头默默蹲在父母坟冢前的小小听云，和遇见白头妖猴之后就显得格外老实，此时紧紧贴在哥哥身边，学着听云一动不动的停雪。
　　正是秋日的中午时候，阳光从无云的天上洒下来，显得和煦温暖。
　　即使是这个时候，不大的坟冢也隐在山崖的阴影里，两只小狐狸相互依偎的身影，正蹲在阴影与阳光的交界。两只快要一岁大的雪白狐狸，停雪的个头要显得矮了不少，却比哥哥胖了一圈，兄妹俩的身影显得毛乎乎、肉嘟嘟的，既可爱，又显得落寞。
　　趁着无事的时候，阿圆环目四顾，细细打量这个娘亲口中救下两只小狐狸的、生着珍稀灵物的日月交辉之地。
　　水潭中一人半高的花树依然扎根在青黑大石之上，只是不见了枝头上的红色花苞，在初秋的天气里，显得格外葱郁。
　　树下盘坐着一个素衣女子，背靠花树，一头秀发只是简单地挽了几挽，被一支淡红色木簪簪住，阿圆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也刚好睁眼瞧过来。
　　哎？！
　　是昨天遇到的那个白衣姐姐！阿圆心头一喜，甜甜笑着朝那边挥了挥手。
　　对方也认出了昨晚山间偶遇的那个可爱女孩子，于是也无声地笑了笑，冲着阿圆点了点头。
　　随即，阿圆的小脸又皱了起来，这个白衣姐姐在这里修炼，那其他的那些同门……少女想起昨天把梓蓬小郑围起来的三男两女，心头有些小小的担心。
　　不过这次过来，有爹爹在一旁，少女并不担心自己吃亏，只是觉得万一两方闹了起来，会让树下的白衣姐姐难做。
　　阿圆正在心中纠结着这些念头，看到白衣姐姐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冲自己招了招手。
　　……
　　苏瑄也没有想到，姑姑之前出谷查看敲击发声之人，领进来的一行人中，竟然有昨晚山道上遇到的黄衣女孩。这女孩子今日换了一身素白长裙，同样白色的小马褂，梳两只双丫髻，白日间看得更为分明，愈发显得俏皮可爱。
　　苏瑄经过昨晚与对方的两次遇见，再联想到少女身边带着的两只小白狐，哪里还不知道，对方正是收养了姑姑提及的两只白狐的人家。
　　看到两只小狐蹲坐在坟冢前的样子，也就明白了对方一行的来意，心中知道对方对这两只小狐恐怕颇为重视。
　　苏瑄暗暗沉吟片刻，心中打定了主意，于是停了修炼，立起身来，冲那少女招了招手。
　　过得片刻，两人便已走在了水潭另一边的小路上。
　　阿圆对这个态度温和、笑起来好看，对人发起脾气有格外帅气的白衣姐姐很有好感，此时蹦蹦跳跳地打招呼：“姐姐姐姐，我叫李梓圆，小名阿圆，姐姐叫什么名字啊？”
　　苏瑄在此处山野待了半年之久，难得见到阿圆这样活泼可爱的女娃娃，也显得很是亲近，微笑道：“阿圆妹妹你好，我姓苏，单名瑄，王宣瑄。”
　　阿圆在心中仔细琢磨了两遍，抬头道：“瑄，苏瑄，姐姐名字好好听。”
　　“是吗，”苏瑄看这女娃说话的时候，头顶丫髻一跳一跳的，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顶，笑着道：“谢谢你啊，阿圆妹妹。”
　　沉吟一下，又斟酌着问道：“阿圆妹妹，那两只小狐狸，是你家中养着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