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月下舞剑

　　李西洲已经数日未见知意，心里想念得紧，可也知道即便见面，知意也多半冷言冷语，不大会搭理自己。他道：“六师姐可还安好？”
　　曲挽罗年仅十三，正是看不明白成人心境，又欲窥探一二的年纪。仙人岛连遭变故，她颇伤心，道：“我看着六师姐好像很憔悴很疲惫的样子，但她还是照常刻苦练剑，真是有点吓人。”
　　李西洲道：“你现在拿着无相镜去找六师姐，我有话对她说。”
　　曲挽罗拿着无相镜，出了紫竹馆，往仙人岛最高峰琼台山山顶飞去，叹息道：“对了，七师兄，今日三师姐肚子里的小孩没了，五师兄也离开仙人岛了。”
　　乔药小产？云起远走他乡？李西洲大惊道：“怎么回事？”
　　曲挽罗道：“今日午后，三师姐施出霞光咒，全岛可见她发出的红色霞光。我们赶到观雪崖时，她流了好多血。师父说她近日忧思焦心，以致于保不住肚子里的小孩。都怪二师兄，若不是他偷偷溜走，背弃他和三师姐的誓言，三师姐也不至于抑郁寡欢，落得这般田地！”
　　孟淇岸悄然逃离仙人岛后，乔药又痛恨又思念，无时无刻不活在懊悔伤心气愤羞愧之中，又被困在观雪崖，如此怎能保得住腹中小孩？
　　李西洲道：“五师兄为何离开仙人岛了？”
　　曲挽罗叹道：“五师兄说他想行走天下，斩妖除魔，造福百姓。师父准了，他今日傍晚就拜别我们，离开了仙人岛。我真是不明白，为何大家都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你回家了，六师姐变得越来越孤僻冷漠，二师兄被逐出师门，三师姐被罚在观雪崖思过，五师兄离开仙人岛。如今就剩我、师父、大师兄还有四师兄，冷清清的！”说着说着，曲挽罗不禁哭了出来。
　　一面是仙人岛横生枝节，一面是弄灵坊陡然多生事端，李西洲心中无奈怅惘，安慰曲挽罗：“小师妹，别急，等我娘病好了，我就回仙人岛。”
　　曲挽罗这才想起李西洲回家的原因，忙问道：“你娘得了什么病？”
　　李西洲道：“一会儿见了六师姐，我和你们一起说。”
　　曲挽罗到了琼台山山顶，知意正在疯狂地练剑，不顾冬日严寒，不顾深夜漆黑，指月刺树，飞花摘叶。
　　曲挽罗将无相镜悬在半空中，道：“六师姐，七师兄找你呢。”
　　知意手中的剑停顿了片刻，随即继续挥舞如常。
　　李西洲从无相镜看到知意月下舞剑的飘逸身姿，喜上心头，多日不见，一颗惴惴不安的心稍微安定。隐真剑在她手上，月光轻轻洒落，铺了一层清辉，蓝澄澄如一片明玉。知意舞动隐真剑，时而如回雪流风，时而如风雨凄凄，又极是迅速威猛，可谓又漂亮又凌厉。
　　李西洲关心道：“师姐，这几日你过得好吗？”
　　知意不答。
　　李西洲想了想，还是不得不道：“师姐，我娘中了透骨促魄魔针，只有狐族的狐心丹可以解毒。为了我娘，我得迎娶狐族公主青凤。”
　　曲挽罗惊道：“什么？七师兄，你要和狐族公主成亲？你不是喜欢六师姐吗？我宁愿你和六师姐在一起，也不要你和别人在一处。”
　　一道蓝光闪过，无相镜面前站定知意，身形瘦削不少，双眼红肿，像是哭了数日，没有合眼。
　　曲挽罗拉住知意，道：“六师姐！七师兄要和别人成亲了！六师姐！”
　　李西洲见知意鬓发微乱、神色苍白，心中甚是疼惜，道：“师姐，我想再问你一句，你心里可有我？若你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一定不娶青凤。”
　　知意薄薄的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终于道：“那我遥祝二位琴瑟静好，白首不离。”蓝光一闪，她迅疾飞了起来，剑指星空，一道蓝光如流星般撕裂苍穹，继而向四周散开，一片蓝光照耀四方，剑意肃杀，含有极强的怨恨，如饮了烈酒的狂徒。
　　李西洲实在琢磨不透知意的心思。自己已经如此坦白，若知意对自己有意，两人便可以顺理成章成婚，共修仙道；若知意对自己无意，何必突然生了怨气一般？
　　终究知意寡情，并未阻拦婚事。李西洲失望又愤恨，大声苦笑：“好啊！好一位冷心绝情、意志坚定的修仙人士。那我李西洲恭祝知意姑娘、恭祝六师姐早日功参造化、得道成仙、飞升九天。”
　　他又道：“小师妹，我们去见师父吧。”
　　曲挽罗流泪道：“七师兄，你真的要娶狐族公主吗？可你喜欢的明明是六师姐。”
　　李西洲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是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当前只能以我娘亲为重。”
　　两人见了在缥缈府打坐入定的碧云仙人，碧云仙人只对着无相镜说了一句：“你虽是仙人岛弟子，但你父母尚在，你的婚事当由你父母做主。”
　　将无相镜放下后，李西洲躺在床上，甚是苦恼。
　　他本抱着一线生机，只要知意点头，他就会想尽办法不娶青凤，可知意冷心冷情，他的一腔热情被泼了一盆冰水。难道真的只能娶青凤吗？
　　忽有轻轻的敲门声响起，李西洲道：“谁？”
　　“西洲兄，是我，耿去病。”
　　李西洲忙起身，打开房门，竟真的是天息派耿去病，旁边还站着换了一身绿色衣裳的青凤。他讶道：“去病兄，你怎么来了？”
　　耿去病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像是怕被人发现，道：“进去再说。”
　　进了房间，关上门，李西洲疑惑道：“去病兄，是青凤唤你来的？”
　　青凤道：“李公子，你我都心有所属，我自然不能嫁你。所以我偷偷命人去天息派报信，让耿公子来弄灵坊。”
　　青凤之言倒像是弄灵坊占得便宜似的。李西洲对狐族趁火打劫本就不服，忍不住动怒道：“去病兄来了又能如何？我娘危在旦夕，只有黑狐真君手里的狐心丹可救。青凤，是你狐族逼迫我娶你为妻，可不是我自愿的。”
　　耿去病在天息山得了青凤要嫁李西洲的消息，又惊又急，立马告别师父，一路风尘仆仆赶往弄灵坊。他思路清晰，只是还没想好对策，道：“西洲兄，我明白你的难处。眼下最重要的是怎么救你娘，又不必你和凤儿成亲。”
　　既然知意无意于自己，那和谁成亲都是一样的。李西洲道：“这就要看狐族究竟意欲何为。若只有娶青凤才能救我娘，那我也只好从命。”
　　青凤道：“你从命，我还不愿意呢！若你不愿配合，此时我和耿公子远走高飞，才不管你娘的死活。”
　　李西洲冷笑道：“你以为你们俩能走得出弄灵坊吗？”
　　耿去病皱眉道：“两位，现在可不是争吵的时候，得想想法子才行。否则一旦铸成大错，追悔不及。”
　　李西洲何尝不知，一旦弄灵坊和狐族联姻，一旦自己和青凤成亲，这便是一条痛苦荆棘的不归路。
　　三人默默不语，各自思索。
　　青凤早就自有打算，她根本不愿和李西洲成亲，她心里只有耿去病一人。所以她一面虚与委蛇地答应涂山夫人嫁来弄灵坊，一面暗中派人给耿去病通风报信。
　　青凤不肯告诉李西洲赵氏乃魔教赤血元君，因为这样就会透露出狐族和魔教勾结之事。她虽然不喜欢涂山夫人行事风格，但涂山夫人毕竟是她母亲，她又是狐族公主，自然不愿狐族被天下唾弃。
　　耿去病乃至情至性之人，倾慕青凤，就想和她一生厮守。本来两人约定等耿去病誉满天下，有望成为天息派下一任掌门人时，他就向狐族提亲。谁能料到涂山夫人突如其来的这一招？
　　李西洲心伤神醉，爱而不得，得而不爱。烦躁如斯，但他对人生有着清晰的方向定位，若能在不娶不爱之人的情况下，治好娘亲的病，仍旧做一个自由自在的人，自是皆大欢喜。
　　三人各怀心绪，半日，李西洲道：“我有一计，只是铤而走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