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命运之人

　　比尔吉沃特上空的黑云绵延千里，覆盖大片群岛，天地之间长龙汲水一般腾起骇人的水龙卷，直捣入云中，将漫天黑云也搅动起来，形成黑洞似的漩涡。
　　漩涡之中，便是道道雷霆轰鸣闪烁。
　　随着芭茹圣物“神悉”触及林彻的灵魂，黑云中的万千雷霆受到牵引，向着林彻奔涌而来。
　　雷霆顺着通天的水龙卷蛇形而下，转瞬即至，天劫一般降临到林彻的灵魂上。
　　雷光闪烁，巨大的天威将林彻的灵魂吞没，而开启试炼的俄洛伊也被雷霆击退，飞出龙卷之外。
　　俄洛伊立于古神触手之上，神情肃穆，紧紧盯着龙卷之内。
　　这并不是俄洛伊第一次开启灵魂试炼。在她成为娜迦卡波洛丝的真者之后，前前后后她试炼过至少数十人，有的是赫赫有名的战士，有的则是街头的混混，这些人身份各异，实力参差不齐，他们身上某种散发着光芒的特质——或是勇气或是忠诚，亦或是强大的武力——让俄洛伊决心给与他们试炼的资格。
　　但迄今为止，还未有人通过灵魂试炼。蛇母不能容忍半分懦弱、犹疑或是束缚，失败者身魂俱毁，彻底湮灭。很多人都被俄洛伊的魅力所折服，也欢迎这位真者驾临比尔吉沃特，但是，每个人都害怕被海兽祭司选为参与试炼的下一人选。
　　多年以来，俄洛伊还是第一次见到眼前如此规模的灵魂试炼。俄洛伊只是开启试炼的钥匙，是受试者与娜迦卡波洛丝建立联系的桥梁，而灵魂试炼的强度由娜迦卡波洛丝的意识决定的。
　　这末日天劫一般的试炼景象，预示着娜迦卡波洛丝对林彻的认可，说明林彻与世界的命运息息相关。但正因如此，林彻通过试炼生还下来的可能性才微乎其微。
　　温和良善，的确是某些神明的行迹，但俄洛伊侍奉的不在此列。娜迦卡波洛丝对于认定的命运之人绝对不会手下留情，反而会以更加严酷的训诫来迫使受试者证明自己的资格——背负命运的资格。
　　林彻从体内虚空之力暴走时就彻底失去了意识，灵魂整个被包裹在无边的黑暗之中，待到虚空之力吞噬了天神之力并与之合为一体之后，林彻的灵魂开始感受到灼痛，仇恨、愤怒、恐惧、绝望等等负面情绪滚滚而来化为黑雾，逐渐侵蚀林彻的灵魂。
　　林彻对于灵魂的认知几乎空白，在老法师的笔记中看见过的只言片语也语焉不详，一笔带过。毕竟对灵魂的研究在瓦罗兰是一个禁忌，瑞兹作为正统的法师自然也不甚了解。
　　因此林彻对于负面情绪的侵蚀完全束手无策，只能竭力想着不受负面情绪的影响。然而这些都是徒劳的，在被切断了对身体和外界的感知之后，独处一个完全黑暗的空间，又失去了时间的刻度，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和不安中，林彻迷失了，迷失在仇恨、愤怒、恐惧、绝望等等负面情绪的旋涡中，无法自拔。
　　在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之后，无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道金光，一条透明的触手随光而来，缠绕在林彻灵魂之上，将其从黑暗深渊中扯了出去。
　　灵魂离体，林彻得以重见光明，身边包裹着他的负面情绪也减弱许多，只是深入灵魂的一部分情绪仍在左右着林彻，负面情绪化作的黑色烟雾在林彻灵魂之中缭绕翻飞，甚至让他感受不到身边的情形。
　　正此时，天雷降世，正临其魂！
　　第一道大海兽娜迦卡波洛丝的神力化作的雷霆劈落在林彻的灵魂之上，一瞬间他灵魂之中的黑色烟雾便在雷霆之中烟消云散，林彻的意识终于也从负面情绪的旋涡中摆脱出来。
　　然而等待林彻的，是撕裂灵魂的痛苦。
　　还来不及搞清楚状况，林彻的灵魂便被雷霆贯穿，透明的灵魂之上破开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空洞四面缭绕着丝丝电光。
　　林彻一声惨嚎，在灵魂状态下却没能发出丝毫声响，伴随着灵魂被洞穿，他感受到了彻骨的痛苦。这痛苦就像冰天雪地之中跌入水中又被寒风吹拂一般冷彻，又像重重烈火浓烟包裹一般灼热而令人窒息。
　　灵魂被洞穿的痛苦让林彻的意识几近崩溃，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随着第一道雷霆落下，一道又一道雷霆滚滚而来，娜迦卡波洛丝的神力化作的天雷毫不留情的接连洞穿了林彻的灵魂，留下一个个电光闪烁的空洞。
　　龙卷之外，静立于触手之上的俄洛伊发出一声叹息，她的双眼散发着金色神光，轻易穿透层层阻碍看到了水龙卷之内的情形。
　　一个从未经过灵魂训练的人类骤然面对大海兽娜迦卡波洛丝的庞大神力，几乎不可能做出有效的抵抗，只能凭借与生俱来的灵魂硬抗。而就眼前试炼的强度即使是俄洛伊也有些吃力，更何况是一个连蛇母的意识拨弄都无法抵抗的人类。
　　灵魂弱小之人在雷霆之下瞬间便会化作飞灰，但能抗住雷霆进攻的灵魂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大海兽的神力化作的雷霆穿透灵魂的痛苦足以让人意志崩溃，而残留在灵魂之上的神力会将娜迦卡波洛丝的意识串联，在这位伟大而严酷的神明的意识加持之下，受试者将有幸窥见自己的命运。看清自己的命运并勇于承担的人方能通过试炼，而失败者将在命运之中沉沦，在雷劫之下彻底湮灭。
　　随着雷霆不断洞穿灵魂，林彻的灵魂逐渐变淡，几近消失，巨大的痛苦让林彻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徘徊，而在这巨大的痛苦之中，林彻的眼前开始出现幻象。
　　场景置换，通天的龙卷消失不见，天空却还是一样的阴沉无光。
　　天穹之下，目力所及，遍是黄沙，一丝绿色也无。大地凹陷，一个个紫色地陷之中虚空生物浩浩荡荡奔涌而出。而在虚空大军的锋线之前，是无数人类用血肉之躯筑成的防线。
　　这些人类有的穿着整齐的玄色盔甲，武装到牙齿，脸上的神色没有畏惧只有澎湃的战意，他们高举的旗帜上是一柄头盔似的双刃战斧，那是诺克萨斯的标志。而就在诺克萨斯的方阵旁边，是身着白色盔甲的德玛西亚军队。这两个连年战争不断的国家此时团结一致，共同面对最大的敌人。除了这两个全副武装的军事强国，更多的人类穿着简陋的皮甲甚至布衣，拿着木柄的农具便上了战场，这些普通人神色或茫然或痛苦或恐惧，远谈不上视死如归，但他们已经无路可退。
　　人类联军与虚空生物，双方无声地碰撞，开始用鲜血和死亡谱写战争的乐章。
　　德玛西亚的盖伦带领着自己的无畏先锋军团冲锋在前，撕开虚空大军的阵线，嘉文四世亲率的大军紧随其后，浴血奋战。而在他们上空，被视为城市象征和英雄的正义巨像加里奥振翅高飞，然后轰然下落，砸落在阵前，掀翻无数虚空虫兽。
　　旁边的诺克萨斯以玄甲骑兵开道，战争石匠团居中主攻用各种战争机械狂轰滥炸，而在战争石匠团之后则是诺克萨斯招揽的众多魔法师，这些拥有非凡力量的法师施展着各色法术，或是裂地或是火雨，尽情将魔法能量向着敌人倾泻。
　　但这些都不够，远远不够。虚空吞噬了太多土地和生命，吸收的能量喷薄而出，化作无数狰狞嘶吼的虚空生物，源源不断的涌入战场。
　　阵线前方，一只如山峦一般庞大的紫色怪物迈步而来，它的体型比加里奥这个魔法石像更加巨大，它抬腿一次跺脚，便有无数尖刺破土而出，它张嘴一声嚎叫，便有成片的人类倒在声波之中。这只名为科加斯的虚空怪物一边散播着恐惧和死亡，一边用前爪将无数人类联军投入口中，可这根本无法缓解它永远无法满足的吞噬欲望，反而刺激它想要更多。
　　混乱的战场之上，一道紫色身影在人群中若隐若现急行穿梭，它形似螳螂的身躯每一次现身都会带走几条性命，而随着它杀的人越来越多，它的身形开始变得越加完美，它的利爪更长，刺鞘更尖，翅膀更加宽大厚实，鲜血沐浴之下它的甲壳也逐渐变成一片血色。这位顶级的掠食者在战场上完成了自己的终极进化。
　　而在另一边，一只挥舞着触手的大眼怪漂浮在空中，发出桀桀怪笑，而后从独眼之中射出一道瓦解射线横扫战场，被射线击中的生物无论人类还是虚空尽皆被分解成分子，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偌大的战场之中骤然被清出一大片空白，诡异又恐怖。
　　人类联军死伤惨重，节节败退。
　　危难之际，天光乍破，星辉斑斓，巨神峰的几位星灵从天而降，加入战局。
　　大荒星陨降世，如巨龙展翅碾压一切，持枪举盾的不屈之枪撞入虚空阵中，掀起海啸般的狂澜。半空之中空间破碎，一个有着五彩斑斓头发的可爱女孩破空而出，吐着舌头丢出一团飞星般的巨大星辉能量，在虚空生物阵中砸出一片空地。
　　清辉月影划过战场，弯月状的能量波将路径上的虚空生物尽数切成两段，而在月光之中，手提月亮弯刃的女神满目杀伐，悍然登场。而就在她不远处，金色的光芒轰然炸裂，太阳耀斑将其中的虫兽烧成灰烬，耀眼的光明之中，包裹在金色铠甲剑盾之下的另一位女神缓缓起身。
　　人类联军大受鼓舞，奋勇向前，他们的身上星辉熠熠，化作一层晶状甲胄，这些星辉甲胄让他们得以免受虚空虫兽利爪和尖牙的伤害。而在联军身后，仁爱和善的保护者星灵低调现身。
　　战争星灵潘森，暮光星灵佐伊，皎月女神戴安娜，曙光女神蕾欧娜，保护者塔里克，这些星灵的参战大大缓解了战场上的压力，让人类联军获得了短暂的喘息机会。
　　然而很快，虚空之中飞出了一个个被腐化的天神战士，与星灵们战在一起。这些堕落为暗裔的昔日天神此时为虚空所驱使，为寻求最终的湮灭与解脱而战斗，要将万物拖入永恒的终结。这些不死不灭的怪物在虚空源源不断的能量灌注下很快将星灵们压制，在战斗中占尽上风。
　　天穹之上，黑云再次凝聚，将日光月光星光全部遮挡，失去群星支援的星灵们被打落凡尘，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黑云翻涌变幻，在天穹之下凝成一张模糊的人脸。林彻放眼望去，只觉得这张脸无比熟悉，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黑云凝成的人脸似乎看见了林彻的目光，对着他诡异一笑，竟然开口说话了。
　　“林彻，被选做命运之人的感觉如何？”
　　天上的人脸声音滚如雷鸣，地上的人们却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一样毫无反应。这声音直接在林彻心底炸响，他还来不及仔细回想在哪里见过这张人脸，便被突如其来的声响吓了一跳，然后林彻惊讶的发现自己透明的身体瞬间凝实起来，血肉的感知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体。
　　不等林彻反应，天上的人脸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些许戏谑：“如此弱小的你要怎么背负起拯救世界的命运呢？”
　　命运之人……拯救世界……这说的是自己吗？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个人脸到底是谁？眼前的景象到底是幻象还是未来的预演？亦或单纯就是娜迦卡波洛丝编排的考验？
　　林彻自体内能量暴走失去意识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开始思考，思维都有些迟滞——刚刚摆脱负面情绪的漩涡又被滚滚雷霆连劈带炸，他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思考。
　　缺失的信息太多，林彻的问题几乎都得不到答案，他思索之际，天上的人脸却开始不耐烦了。
　　“你怎么这么磨叽？用你的全力向虚空发起进攻，我会帮你通过娜迦卡波洛丝的考验。”
　　人脸炸雷般的声响再次在林彻心底响起，这次林彻是真的被震惊了。
　　这个人脸到底是谁？又是什么立场？为什么要帮自己？
　　而且最大的问题是……
　　林彻的双眼微微眯起，心底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