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初战

　　一个看起来最多十六七的少年穿着不太合身的铁甲，一言不发地站在南城的城墙上。城墙内的世界被火把照得明亮，可这明亮却无法驱走城外的黑夜。小男孩总隐隐地觉得今天的夜不一样，可是究竟哪里不一样，他却也说不出来，也许是因为站他身边的那位老兵。他是小男孩的父亲，一个年过五十的男人，当他还像小男孩这般大的时候就已经是一个出色的士兵了。老兵早已记不清自己杀过多少蜘蛛，遇过多少危险，但他确信，这一刻的龙城是他从未见过的。南城、东城、西城，三个城里所有能拿起武器的人都整装待命了，可是到底待的是什么命，却没人知道。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是老兵心里清楚，这不是什么小的危险，龙城将要面临的是战争。这种战争他没见过，听说在人类的历史上有过一场，和一种叫僵尸猪人的生物有关。虽然很多细节他不知道，但是他也听说了，那场战争是以一种难以描述的惨败告终的。那么，今天这场呢？
　　他转头看向自己身边的小儿子，他的心突然疼了一下。在他眼里，这个小儿子还是个孩子，是个不该出现在城墙上的孩子。但是他也明白，既然这一次龙城摆出了这样的阵仗，就说明这场战争可能关乎着龙城的生死存亡。只可惜他无法知道，要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爸爸，外面好像有什么响声……”小男孩声音里的紧张完全藏不住，带着明显的发抖。过大的头盔戴起来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小心翼翼地托起头盔以免发出声响，毕竟一切都太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里发慌。刚托起头盔他就听到了一个非常微小的声音，几乎让人无法察觉。这个声音似乎并不是来源于附近，而是很远的地方。是的，非常远，远到他说不出具体的位置，因为在那个距离的位置，能看到的只有无尽的黑夜和茂密的森林。
　　老兵听到小儿子的话，提了提精神。他觉得可能自己真的老了，因为他看见远处的森林似乎在颤抖，今夜没有风，就算有风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效果。没过多久，他也听到了声音，没错，很像是风吹过森林的声音，而且这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终于，一片黑暗从森林中涌了出来，就好像是森林活了，正在向着龙城涌过来。一直被云半遮的月终于露出了脸，大地一下子被月光照亮，涌动的黑暗竟发出点点光亮，很微弱，却莫名地诡异。
　　“来了！”斌崇王突然低声说了一声，声音不大，却吓了身边的传令官一跳。在斌崇王身边的士兵自然是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之所以被吓了一跳，完全是因为斌崇王说出这两个字的声音与以往完全不同。这声音里透出一种压抑，这种压抑是直接压到灵魂上的，让人有些透不过气来。斌崇王看了一眼身边的传令官，抬了抬右手。
　　“弓箭手，准备！”得到指示的传令官洪亮地喊出命令，一时间所有弓箭手挽弓搭箭，盯着城外。现在，所有人都听到了那声音，看见了那黑暗，东城西城的弓箭手也准备就绪。
　　“点火！”这一次的命令竟是斌崇王自己喊出来的。所有弓箭手听到后虽然略有迟疑，但是训练有素的他们很快为自己的箭点上了火。斌崇王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地听着城下的响声。此刻外面的声音早已像奔腾的河流一般响，有蜘蛛前进般的窸窸窣窣，有声势浩大的低吼，似乎还有一些零碎物品碰撞在一起不断发出声响。
　　“放箭！”斌崇王再一次亲自下达指令，所有弓箭手瞬间放箭，紧接着东西两城也有大量点了火的箭射出。没一会儿，城下传来了一阵又一阵凄厉的叫声。这声音大家都很熟悉，是蜘蛛被火灼烧时发出的惨叫，然而在蜘蛛的惨叫声中，还夹杂着另外两种声音。一种仿佛是人类声嘶力竭的低吼，而另一种，却是难以描述的细碎声音。城下的点点火光很快就被涌动的黑暗所熄灭，黑暗前进的脚步没有丝毫的迟疑，此刻已经到达城下，并且开始向沿着峭壁向上袭来。龙城的三个城主几乎同时下达指令，无数的箭射下城去，涌动的黑暗似乎被拖慢了脚步，但是却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爸爸，我有点……”小男孩声音颤抖得说不完想说的话。老兵其实内心一样恐惧，他看不见城下的境况，但是看弓箭手们射箭的速率，他完全清楚这是一场什么样的战争，敌人太多了……可是，他不仅仅是个老兵，还是个父亲。
　　“别怕，把剑握紧，打完了咱们回去一起钓鱼。”老兵一边说着，一边抽出了自己的剑。
　　“战士就位——！”随着传令官命令的下达，城边所有的弓箭手迅速后撤，而持剑的战士向前移步，死死地盯着城墙的边缘。
　　来了，来了！
　　大量与成年人一般大小的绿色僵尸和白的骷髅射手闯进所有人的视线。他们骑在蜘蛛的背上，僵尸伸着手臂竭力地挥舞着，而骷髅射手一个个拉弓搭箭，攻击着离它们最近的士兵。从未见过这些怪物的士兵们有一瞬间是完全错愕的，这短暂的错愕让他们失去了战斗的先机。但是随着几个士兵被攻击之后发出凄厉的惨叫，所有的士兵都回过神来，提剑上前，奋力地厮杀。虽然这些怪物样貌狰狞，但似乎是没什么智慧的低等生物，只知道攻击，不会躲闪，也没有策略。如果说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地话，那只能说它们跟最低等的生物——蠹虫是一样的了。可与蠹虫不同的是，他们的体型要大得多，数量更是惊人。纵然战士和弓箭手不停地攻击，怪物还是源源不断地涌上城来。
　　突然，怪物进攻的速度慢了下来。然而没有人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越发地觉得不安。就好像第一波进攻已经结束，第二波进攻即将开始。
　　没过多久，怪物再一次涌上城来，不过这一次却有一点不一样。骑在蜘蛛背上的不再是和成年人一般大小的僵尸，而是一些仿佛六七岁孩子大小的小僵尸。骷髅射手也没有出现，只有无数的小僵尸不断地冲上来。原本大家都是以攻击蜘蛛为优先，因为他们发现了僵尸和骷髅射手的行动能力远不如蜘蛛。可是这一次他们却失算了。在蜘蛛死去的那一刻，小僵尸跳下蜘蛛，脚还没落地就开始跑了起来。他们的速度快得惊人，就算是六七岁的孩子也不可能如此迅速。小僵尸虽然没有很强的攻击性，但是却更容易突破防线。他们对着战士的腿进行撕咬，拉扯着铁甲缝隙处的皮肉，他们比先前的大僵尸更为凶恶残忍。凄厉的惨叫此起彼伏，不断有受伤的战士倒下。
　　“闪开——！！”城中一个男人的声音突然响起，战士们一边战斗一边撤向两边，，来的这个人所有人都认识——老刀。老刀身上背着的剑本该是最惹人注目的东西，然而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双手。此刻，他手中正提着两桶岩浆飞奔而来。老毛、舒罗、洛奇、洛菲和伊恩手里同样都提着岩浆，只不过每个人去的是不同的方位，而小云被派出去想办法收集更多的岩浆。老刀冲到城边将两桶岩浆倒下，随即传来的就是蜘蛛和怪物们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尸体焦糊的气味。虽然这两桶岩浆在怪物大军中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但却丝毫没有减慢怪物们前进的速度。
　　这一招是斌崇王也没有想到的，毕竟岩浆这种东西他接触不多。由于岩浆的危险性较高，所以龙城对岩浆的管制很严格，基本只能用来冶炼和制造兵器，就连制作普通用具的铁匠，也只能用炭火。作为专业的铸剑师，老刀对岩浆自然再熟悉不过。但是他也很清楚，这东西有两个问题：第一，龙城的岩浆储备数量非常少，毕竟只是用于铸造冶炼。第二，岩浆是把双刃剑，对怪物有多大的威力，对战士就有多大的隐患。一旦不慎将岩浆洒在了城墙之内，那龙城就是自己为怪物打开了一个大门，结局只能是失败。因此老刀没有第一时间来战斗，而是选择召集城里所有的铁匠，在对他们讲明白整个计划之后，所有人一起将南城储备的岩浆找了出来，每人带上两桶，奔赴不同的方向。
　　东西两城看到南城突然出现的大亮光，刚开始一瞬间还很震惊，但是两位城主很快也都反应过来，立即派人去取岩浆。很快城下峭壁上就变得火光冲天，刺鼻的焦糊气味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怪物和士兵的尸体越堆越高，却依然不见怪物的数量有所减少。斌崇王开始担心起来，他担心的不是战士们的体能，而是他们的心态。无休止地砍杀会从紧张到癫狂，而癫狂的状态一旦过去，就会瞬间跌落到绝望。不断向前跑却始终不知道终点在哪里，是会崩溃的，是会放弃的。眼下这些战士，乃至整个龙城都在面对这样的问题。这场战争必须马上结束，必须！
　　躺在地上的亚瑟兰缓缓睁开眼睛，试图坐起来。他其实是想直接站起来的，但是感觉身体却异常的沉重，别说站起来，就连坐起来都很困难。他揉了揉眼睛，这才发觉自己之所有无法起身，是因为有一个人正坐在他的腿上。是一个小女孩，看样貌大概十来岁，但是却非常胖，看起来体重能有同龄人的两倍。亚瑟兰抬起手拍了拍小女孩的肩膀，小女孩一惊，一下子跳起来，然而她脚下不稳扑倒在了地上。亚瑟兰刚想起身扶起她，却觉得自己两腿都有些酸麻，也不知道自己这两条腿被这小胖子坐了多久。小女孩回头看他醒了，反到不害怕了，睁着一双大眼睛盯了亚瑟兰好久才开口说话。
　　“你醒啦？”
　　“嗯，醒了。对了，小女孩，外面现在怎么样了？已经打起来了吗？”
　　“打起来了呀！这么吵你听不到吗？”
　　听小女孩这么一说，亚瑟兰才反应过来，外面确实比较吵。
　　“嘻嘻，其实我刚才偷偷溜出去看了，好多大怪物啊！一个个长得都特别丑！嫁不出去的那种丑！不不不，比嫁不出去的那种还要丑！而且大怪物也不好好说话，都是吱哇的乱叫，看着就讨厌。”
　　亚瑟兰猜到外面现在应该已经是一片惨烈的景象，但是为什么这个小女孩竟然在笑嘻嘻地讲着这些事。又多看了几眼这个小女孩，亚瑟兰叹了一口气。看来没错，这小女孩脑子不太够用……也就是说，有点傻。估计她应该是老刀的熟人的女儿或是什么亲戚，怕打起仗来出什么事，就让她留下来看着自己了。她八成是先去外面看了看，觉得没意思，就回来坐在我腿上守着我，一直到现在。亚瑟兰大概猜测了一下，就赶快拉回了自己的思绪，开始想对策。
　　“小姑娘，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亚瑟兰打断了小女孩喋喋不休的话，直接开口问道。
　　“哈哈哈，你这个人真是脑子不好使，当然有啊！”小女孩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是谁？你把他叫过来好不好？”亚瑟兰语气里充满了焦急。
　　“就是你啊！这里就你和我，除了我，当然还有你了呀！哈哈哈……”小女孩说完又开始乐个不停。
　　亚瑟兰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自己都已经看出来这小女孩有点傻了，还非跟她说这些干什么啊。亚瑟兰活动了一下双腿，虽然还有些麻，但是感觉站起来跑跑应该就好了。谁知道他刚起身，小女孩就猛地起来把他按在了地上。
　　“你，坐着，别乱跑。我可以乱跑，你不行。”小女孩收起刚才的笑容，皱着小眉毛指着亚瑟兰说道。
　　亚瑟兰腿还没彻底恢复，再加上这小姑娘确实有点壮，恐怕要是硬来只能是耽误时间。
　　“小姑娘，那你帮我传个话好不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