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老刀、老毛

　　斌崇王命令手下把舒罗押送到南城牢房。其余三人，经过再三考虑，暂且安排到了老刀的家中。老刀这个人，在南城也算是一号人物，甚至东、西两城也对他的事有所耳闻。老刀原名修正焰，十岁出头的时候便父母双亡，但他即不去找自己亲戚，也不接受修家其他人的帮助，自己找了个老铁匠跟着学手艺。老铁匠最初也是同情他，但是很快就发现老刀很有铸剑的天分，只不过老刀铸的剑都是一边刃锋极好，一边刃锋很差。老铁匠总说，你这剑啊，称不上是剑，说是一把大的刀还差不多。由此，小刀一名传开，等到长大，小刀便一下子成了老刀。
　　老刀一直未婚，在五年前收了一个徒弟。据说这个徒弟也是个父母双亡的男孩。也许是因为两人遭遇太像，老刀才收了这个徒弟。徒弟名叫修治云，和老刀一样，是修家人。老刀今年三十九，小云今年十七。小云铸剑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跟老刀比还差一点。因此，老刀铸的剑很差的那一边，就交由小云继续敲打成型。师徒二人手艺精湛，一传十，十传百，城中许多士兵将领都来找老刀铸剑。老刀有时间便自己铸剑，忙不过来的，就交由小云铸造。
　　师徒二人各有一处父母留下的房子，又有一个老铁匠留下的铸剑铺子，因此暂时收留洛奇、洛菲和伊恩三人不成问题。至于日常的花费，便由斌崇王来出。
　　虽然早在人类还在下界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货币，但圆石城因为人口少，且食物富足，百年来也没有重新启用货币。而龙城地广人多，很早就开始重新使用货币了。绿宝石和黄金这两种矿石相比铁矿更少，比钻石更多，同时又不适合铸造武器和工具，便作为货币使用了。龙城一绿宝石等同九金锭，一金锭等同九金粒。而许多物品以绿宝石、金锭定价又常年不变，民间便又出了新的等价规则。比如，一颗钻石等同于十八颗绿宝石等等。
　　斌崇王给了老刀一颗绿宝石，足够三个人一个月的食物花费。当然，他也知道，老刀不缺这点钱。
　　洛菲一路上不断地劝着洛奇，三个人总算在士兵的带领下来到了老刀的铸剑铺子。见到老刀正在铸剑，洛奇多看了两眼，瞬间眼睛放光。老刀没抬头，是小云放下手中的活出来迎接的。领路的士兵说明来意之后，小云一时愣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最后还是老刀开了口：“各位远来客，先到店里坐一下吧。”
　　领路的士兵走后，洛奇三人进店做了下来。小云这才看见洛奇背上的两柄大剑。
　　“你用两把剑？”小云有些惊讶。
　　“嗯。”洛奇回答的时候带着明显的骄傲。
　　“同时用两把？”小云再次确认自己的想法。
　　“对啊，你不信？”洛奇语气里带着明显的骄傲。
　　“好了，小云。收拾一下，带三位客人去我家。”
　　小云应了一声，回身去收拾东西。所谓收拾，就是灭了炉火，倒了脏水，扫了扫地面。然而，就在小云进行最后一道程序时，他却停下了动作。往日，小云最后做的便是将老刀铸好一刃的剑收到自己的刀架上，下次来完成另一刃。然而今天这柄剑，老刀虽然磨出了一刃，但是刃锋却有些差。也许和洛奇带着的那两柄相差无几，但是照老刀往日的水平，这样的刃是绝对不合格的。而老刀一旦开工，从未在刃合格之前停下过，短则一会儿，长则一天，必然都是一铸而成的。
　　“师父，这刃……”小云看着老刀有些不知所措。
　　“你呀，成不了气候。”老刀这话说得小云一愣，但随即马上明白过来，老刀说得是这柄剑。
　　“扔了吧。”老刀这话一出，别说小云，就连洛奇他们都是一惊。虽然一路上洛奇他们已经听说了老刀的传奇，但是眼前这刀刃大家都看得出来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就算老刀真的手艺过人，剑刃不好再打磨打磨就好了，也不至于扔了。洛奇率先表达了自己的不解和不满，觉得老刀太浪费东西了。
　　洛菲心里清楚他们与老刀刚见面，洛奇说这样的话不合适，但也许是好奇心作祟，洛菲这次倒是没拦着洛奇，由他说了。
　　老刀没接洛奇的话，反倒是请洛奇把身上两柄剑拿下来给他看看。洛奇虽然不清楚老刀想干嘛，但是很爽快地把两柄剑放到了老刀面前。
　　“小云！去，把二号拿出来。”
　　“二号？”小云的惊讶表现得一览无余。
　　“对，二号。怎么，耳朵还不好使了？你才多大。”
　　不等老刀说完，小云进到内屋，稀里哗啦一阵响动过后，小云两手捧着一个东西出来了。是一柄剑，只不过这剑只有一个刃，这一刃从剑尖到剑刃都锋利无比，远在洛奇的剑之上。而另一边，就仿佛是刚炼出来的铁块，凹凸不平，除了剑尖毫无剑锋。整个剑看上去就好像是一柄极其锋利的剑劈进了乱石堆之中。
　　“送你了。”老刀看着洛奇说道。
　　洛奇虽然平日里有些莽撞，但是此时却多了几分犹豫。看着这么好的一柄剑，虽然只有一刃，但也是非常喜欢。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和老刀认识的时间不足半天，而看小云的一系列动作表情，这柄剑肯定不一般，老刀这么轻易地就送给自己了吗？
　　老刀见洛奇犹豫，开口说道：“看来要送还不容易了。这样吧，你用你手中一柄剑来跟我换。”
　　老刀这话一出，洛奇似乎还真就多了一分安心。自己手中这两柄剑，一柄是自己的父亲，圆石城副队亲自打造而成的，虽然剑锋一般，但是洛奇绝不可能舍弃。另一柄剑是很久之前从亚瑟兰手中所得。当初亚瑟兰还是个和蔼可亲的铸剑老人，谁想到现在变成了这幅德行。虽然这柄剑比副队打造的好一些，但是洛奇现在却是越看越不喜欢。洛奇犹豫了一下，就把亚瑟兰给他的这柄剑递到了老刀面前。
　　老刀接过剑，又把自己的二号剑递了过去。随后把洛奇的剑递给小云，让他收好。洛奇一个劲地道谢，眼睛却没离开过这柄剑。
　　“这位……”洛奇发现自己还不知道改怎么称呼老刀。
　　“你们叫我老刀就行，都这么叫。”
　　“好，老刀，真的非常非常感谢。不过我还是想问问，这柄剑的另外一刃能打磨出来吗？”
　　“能，倒是我不希望你这么做。”
　　“为什么？那它就这么一个刃？”
　　“对，它就是个单刃剑。”
　　单刃剑，这个词倒是第一次听说，连小云在内，所有人都有些想不明白。老刀起身，说了声回家吧，便带着大家离开了。
　　另一边，斌崇王把舒罗关到了龙城南城的牢房之中。南城牢房是三个城中最小的，关的也多是小偷小摸之类的犯人。牢房由圆石建成，每个牢房内侧一面都是坚实的木柱，结构简单，守卫看起来也并不森严。牢房里关着的人不少，但是一个个看着并没有穷凶极恶的样子。有的看起来游手好闲，有的很慵懒颓废，有的甚至看起来完全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守卫带舒罗来到一个干净的牢房，因为有斌崇王的吩咐，所以士兵对舒罗都很客气。牢房中有一张床，一个小桌，一把椅子，桌子上还放了两瓶水。两边的牢房都空着，再远一点的牢房虽然有人，但是光线不好也看不清什么。舒罗的随身武器已经都交给斌崇王保管了。虽然与这个人只接触过一次，但是舒罗觉得，信任他总好过信任别人。之前也考虑过交给洛奇他们，但是最终想到一些事，便还是交给了斌崇王。
　　关进来的当天，刚刚入夜吃过晚饭，又一个犯人被押了进来，关到了舒罗隔壁的牢房。
　　“不是，两位大哥，你们听我说啊……”
　　“叫谁大哥呢，你多大岁数了自己心里没数吗？”
　　“两位小哥，小哥，行了吧？不是，你们听我说。我真没调戏那女的。我呀，我当时就是没站稳。我实在太饿了，我就是，我一饿吧走路就晃，这一晃吧右脚绊左脚上，就摔倒了。我吧，我这一摔我本能地就伸手乱抓呀，你说巧不巧，这女的刚好就站在我面前，我是一不小心才把她裤子扒，呸，是拉下来了。我不是故意的呀，我道歉了呀对不对。但是她打我，这，所以你们不该抓我，我是受害者呀，这都是意外。”
　　从老远开始，舒罗就听见这个犯人叨叨个不停，一路过来声音越来越大。当这个犯人被关到他隔壁时，舒罗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看来想睡个好觉不太容易了。舒罗悄悄打量起这个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看着像是很久没梳洗过了。这人在守卫走了之后，倒是不喊了，但是也没闲着，东瞅瞅西看看，也不知道他认不认识，反正是对着别的牢房挨个打招呼。一圈下来，他终于发现在他隔壁已经背对着他躺下的舒罗，一下子来了精神头。
　　“嘿，这哥们，眼生啊！来来来，别睡了，这刚什么时候就睡觉，来聊会儿天。你不闷吗？看你不像是南城的，哪儿的呀？东城？西城？来干嘛来了？犯什么事了？你也摔倒的时候抓着别人裤子啦？”
　　舒罗被他叨叨的有些心烦，刚想找点东西把耳朵堵上，却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
　　“你叫什么？”
　　“你问我？我叫斌仕毛。你叫我老毛就行。嘿，你这不对啊！我问你的你都没说呢，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你这……”
　　“我叫舒罗·雅歌。”舒罗突然低声说道。
　　“你这，你名字还挺长的啊。等会儿，什么？你说你叫什么？”老毛突然也把声音放低了一些。
　　“舒罗雅歌。”舒罗看着他慢慢地说道。
　　老毛愣了一会儿，突然往后退到了墙角，不过很快又跑了过来，摆出一脸不愿意相信的表情。
　　“你？不可能，肯定是逗我玩呢。”老毛笑得很假，“我们整个龙国五大家族五大姓氏，你整个什么舒罗，还雅歌，你以为……”老毛越说声音越小，后面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我正是，和你想的一样。”舒罗直视着他说道。
　　“你真是莫帝雅歌的后人？你，你外面来的？”老毛放低声音问道。
　　舒罗招手让老毛凑过来，把自己怎么来龙国都说了一遍。老毛越听眼睛越大，听完之后后退了几步。
　　“不是，你跟我说这些干嘛，是不是，我就一疯老头，游手好闲，好吃懒做的。”
　　“有几件事，我想问你。”
　　“不知道，不清楚，不了解！”老毛头脑袋都快晃下来了。
　　“我还没问呢。”
　　“哥，你是我哥哥行吗？你不是龙国人，你要问我啥我说了都算是出卖国家。而且什么有多少兵，有几个入口这些我都不懂。我就会左脚绊右脚，这我可熟了。要不我教你这个怎么样？”
　　“别废话，我不是问这些。我想问问，元家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元国八那么嚣张？”
　　“啊……啊，这个事儿啊。得，这个事你还真算是问对人了。这个事儿搁别人那真未必说得清楚，在我这，从头到尾，最清楚。但是，你要是想知道，得给我点好处。”
　　“什么好处？”
　　“废话，你一老爷们儿，我还能从你这儿得什么好处，金子，有没有？”
　　舒罗想了想，把戴在脚踝处的一个金坠子取了下来，递到了老毛面前。老毛伸手刚要拿，舒罗却把坠子收了回来。
　　“先说事。”说罗说道。
　　老毛不情愿地撇了撇嘴，开始说起了龙国的事。
　　龙国之所以叫龙国，是为了纪念黑龙。龙国尊敬黑龙，以其命名，但是却没有将黑龙奉为图腾。更有意思的是，他们不仅不信仰龙，甚至也不信仰“创世神”。百年之前，整个人类族群每个人都或多或少地信仰着“创世神”。按老毛的话说，龙国信仰的，是苦难。龙国人喜欢一个词：居安思危。也许，这种思想源于百年之前僵尸猪人带来的那场灾难。
　　最初来到这三座平顶山下的，是五个家族，每个家族也就十几、二十人。为首的五个人看好了这里的地势，但是当时这里被大量的蜘蛛占据，很危险。五个首领安顿好家人后，带上武器就开始向山顶发起进攻。七天之后，第一个平顶山被攻了下来。五大家族正式上到了山顶生活，也就是如今的东城。之后他们又攻下了西城和南城，并成立了龙国。五大家族取龙姓，又用自己名字中一个字作为后代姓氏，成为修、斌、庚、元、宗五大家族。此后每族每辈，依次排字。
　　这五大家族里，元家很特殊，因为在龙国成立之前，攻下南城的时候，元家那位首领在战斗中战死了。元家首领被尊为英雄，各大家族对元家也多了几分照顾。久而久之，甚至形成了一种苦难崇拜。人们心里潜移默化的信仰着苦难带来强大和进取。元家人有的以先人是英雄而骄纵，有的因只有自家先人牺牲而愤怒。最后就演变到了今天的这般景象。而龙国各个首领为了龙国的安定和平，也就忍让了很多。
　　龙国其实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遇到元家人尽量忍让不招惹。但是龙城的三个分城主，不能由元家人来担任。这百年来元家和其他四家的人总有些小摩擦，但并没有出现什么失控的情况。
　　“都给我说渴了，你那还有水呐！给我来点，来点。”
　　舒罗转身倒了点水，递给老毛。老毛一饮而尽，一脸舒服的表情。
　　“你问的问题我也回答了，就算你还想问点别的事，你也得先把那个金坠子给我吧？诚意嘛对不对？我这么半天口干舌燥的，我也付出……”
　　“停，你废话可真够多的。”舒罗实在受不了老毛的话唠，把金坠子给了他。老毛拿到金坠子之后两眼直放光，看了好一阵之后才仔细地收好。
　　“再问你个事。”舒罗又开口道。
　　老毛看都不看舒罗一眼，直接把手往前一伸。舒罗一看老毛这动作神态，立即明白他这是又打算要钱了。舒罗彻底无奈了。
　　“我就想问问你，你觉得斌崇王什么时候能把我放了。”
　　老毛完全无视舒罗，又开始在自己的牢房里转了起来。舒罗无奈地叹了口气。看来没有金子根本没法让老毛开口，而且这件事老毛本来就说的不算，问了也顶多是给自己添个盼头罢了。不过舒罗也知道，以老毛的性格，他不说话也忍不了多久。舒罗这么想着，一旁的老毛已经憋不住了，好几次老毛想说话，但是看了舒罗几眼感觉有些尴尬，就硬生生地憋回去了。舒罗呆着无聊，便自己在牢房里锻炼起身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