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五人

　　舒罗和露娜还没走到家门口，远远地就看见了家门前站着两个身影。露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走到近处，舒罗才看清这两个人，立即也明白了露娜为什么叹气。
　　“我们要跟城主一起出去！”说话的是个战士模样的男孩，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女孩。女孩双眼通红，把嘴唇咬得发白，双肩还有些抖。
　　“不行！”露娜说话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决。这两个孩子她再熟悉不过，正是副队的一对儿女，23岁的洛奇和19岁的洛菲。副队只有这两个孩子，现在副队变了僵尸，要是这两个孩子再出意外，那副队一家仅剩副队的妻子，恐怕也是没法活了。
　　“为什么不行？！”洛奇一双红肿的眼睛瞪得奇大，怒视着露娜。
　　“跟你们的母亲说了吗？”舒罗面无表情地问道。
　　“舒罗！”露娜猛地转过头来对舒罗大喊了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抗议。
　　“我们跟母亲说了。”洛奇很严肃地说道，“母亲最初是沉默了一阵，但是最后跟我们说……”话到这里，洛奇有些哽咽。
　　“说什么？”舒罗直直地洛奇。
　　“去吧，去赢了这一仗。别让别人的家人也受这样的苦。”
　　“还说别的了吗？”舒罗接着问道。
　　“活着去，活着……活着回。”洛菲嘶哑着说道。话音未落，眼泪先流。
　　“三天后清晨，城门集合。这两天多陪陪你们母亲，再去找胡克，让他带你俩去铁匠那里选装备武器。回去吧。”
　　说完舒罗带露娜推门进了家，没再回头。露娜还想再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没开口。这一夜舒罗和露娜都一肚子心事睡不着。可是两人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像短短的几天时间，世界就变了样。天快亮时，露娜才沉沉地睡去。舒罗为露娜盖好被，起身走了出去。东方见亮，太阳却还迟迟不肯升起，整个城镇处于一种不明不暗的光线之中，看起来像是宁静，又像是风雨将至。
　　舒罗走上城墙，看着城外荒野上的几只蜘蛛，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舒罗回头看去，一时间没叫上来名字，但却知道这是伊舒亚的儿子。伊舒亚是全城皆知的名人，更是在外出战士中极有声望的一个人物。不是因为他擅长战斗，而是因为他是个自然通。圆石城地处一个山丘之上，周围两百步开外就是密林环绕。而伊舒亚对于哪里有水源，哪里有什么生物群，哪里有果树，哪里蜘蛛较多，全都了如指掌。用露娜的话说，把这家伙带到密林中捆了蒙上眼，他都能安全地跑回来。
　　老话说：龙生龙，猪生猪。伊舒亚的儿子一定也差不了，只不过他与人接触很少，大多数时间都在家里或是农场、牧场干活。大约两年前才开始随伊舒亚出城，与战士们一起进入密林。
　　“我叫伊恩，伊舒亚的儿子。”伊恩看起来并不强壮，甚至有些瘦弱，但是却很有精神，“我来报名，我想跟城主一起出去。”
　　舒罗看了伊恩许久才问道：“是你自己要来，还是你父亲让你来的？”
　　伊恩一愣，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来。过了一会儿，伊恩慢慢地低下头去，表情却没有沮丧也没有庆幸。
　　“你回去吧。”舒罗转身背对着他，仿佛像是对别人说的一样。伊恩突然抬头，走到守城战士身边，借来了弓箭。伊恩拿起弓箭，对着城外抬手就是一箭，城外八十步的地方，一只大黑蜘蛛中箭而亡。伊恩又射了四箭，全都射中了这只蜘蛛。
　　舒罗看了眼蜘蛛，又看了眼伊恩：“浪费箭。”说着把城墙上拴着的绳索抛了下去。
　　“去，把箭捡回来，还有蜘蛛丝也给我带回来。”
　　“好！”伊恩扔下弓箭，抓住绳索便下了城墙。脚落地的一瞬间，伊恩仿佛换了一个人，身体前倾，动作轻盈，眼神犀利。他以一种介于人类和蜘蛛之间的状态向前前进。舒罗在城墙上看的一清二楚，伊恩准确的躲开了每一只蜘蛛的视线，没有拨动任何一处高草丛，绕开了所有的水洼，眨眼的时间，就到了那只死蜘蛛身边。伊恩干净利落的收箭、收丝、斩断，然后又迅速地回到了城下。
　　这时伊恩却发现城墙上的绳索收回去了一段，刚好是他跳起来也够不到的高度。伊恩笑了一下，转身向四周看了一眼，找到了两块大小较为合适的木板。伊恩拿出蛛丝在木板上利落地绕好，把两块木板分别粘在了城墙上半人高和一人高的地方。做这些时，伊恩也一直不忘留心周围的环境。他这一番动作已经引起了三十步开外一只蜘蛛的注意，不过这只蜘蛛只是看着，暂时还没有往这边来。伊恩面对城墙后退了几步，那只蜘蛛也开始蠢蠢欲动。伊恩深呼吸了一下，急速向前，借着踩下墙上木板的力道向上跃起。两个木板依次落下，伊恩也稳稳地抓住了绳索，快速地爬了上来。刚上来伊恩就见到城墙上站着的不止有舒罗和守城的战士，还多了一个人——露娜。只不过露娜的脸色十分难看。伊恩没说什么，而是拿起一旁的箭，转身看向城下。不多时，伊恩手中的箭猛然刺下，正中尾随他爬上来的蜘蛛的头部。蜘蛛瞬间死去，伊恩熟练地抽出蛛丝收好，随即一脚把死蜘蛛踢到了城下。
　　“胡闹！”露娜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收起了自己的弓箭，转身下了城墙。
　　“今晚日落，你去叫副队家的洛奇、洛菲兄妹俩，来我家开个会。还有，你一会儿去找胡克，让他带你去铁匠那选点顺手的武器装备。”
　　“好。”伊恩笑着答道，说完转身下了城墙。
　　“伊恩，你多大？”舒罗看着城下的伊恩问了一句。
　　“城主，我十七！”伊恩脸上的骄傲，终于有了一丝孩子气。
　　舒罗随后也下了城墙，没走多远，就看到了露娜。露娜的脸色依然很不好看，很明显她还在怪舒罗。舒罗过来搂住露娜，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他是伊舒亚的儿子，而且很明显是伊舒亚让他来的，我不试试他的决心和能力，带出去了对他对我，对所有人都是不负责任的。”
　　“你还知道他是伊舒亚的儿子，刚才要是真出了事，我看你怎么办。”
　　“放心吧，老婆，我心里有数。这小子不错，带着他我都安心不少。现在四个人的队伍已经齐了，我今晚在家要开个小会。你有空多去看看副队和他老婆。”
　　“这还用你说。这边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当晚，洛奇、洛菲和伊恩来到舒罗家中。三人分别汇报了自己的一些情况。洛奇擅长用剑，领了一身硬皮衣和两柄铁剑。一般人拿一柄铁剑倒是可以，但是持两柄铁剑就有些吃力了。只不过洛奇从小就这样被副队训练，早就习惯了。洛菲领了一身轻皮衣，又领了一张大弓和若干支箭。洛菲射术虽然赶不上露娜，但在圆石城也是排的上前五的。伊恩没领穿装，因为对他来说，还是最轻便的粗布衣最为合适。武器方面他只要了一支轻弓，五只短箭，一个匕首。
　　“就这些？”舒罗问伊恩，觉得他带的东西太少了。
　　“就这些，多了就跑不快了。我这些东西和数量都是我父亲定的。”
　　舒罗知道自己这方面可以完全信任他们父子，就不再多问，和大家商议起行程来。
　　定行程这种事自然伊恩比较专业，并且来之前，伊恩和他父亲伊舒亚一直在讨论行程这件事。
　　“圆石城四周都是森林中，城外唯一的河流就是供给我们水源的浅河。我和父亲曾沿着浅河往西走过，走了两天的时间，看到远处河流的尽头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我和我父亲都认为，这种大的水域周围可能会有人类活动。因此我建议向西走到达这个湖泊，然后再决定下一步的方向。”
　　“那这一路树林的情况呢？”洛奇问道。
　　“西面前半段都是橡树，树木密集，视野不是很好，但是蜘蛛比较少，还算安全。唯一的问题就是动物也很少，没有什么食物来源，因此我们需要多带点食物并且节省着吃。虽然橡树上会结一些苹果，但是摘苹果一来麻烦，二来动静大了可能引来蜘蛛，比较危险。不是实在没食物了最好还是不要去采苹果。西面后半段以桦树居多，树木相对稀疏一些，但是草比较茂盛，草丛中很容易隐藏蜘蛛，虽然此处蜘蛛数量也不多，但是还是不太安全。哦最远知道过刚看到湖泊的地方，再往后也不清楚了。”
　　“好。”舒罗说道，“按你说的，我们除了武器装备之外，还需要带上至少三天的食物，初步暂定就带四天的量。如果发现近处有猎物，洛菲，你负责射杀，伊恩随时观察情况，洛奇去处理猎物。如果遇到其他奇怪的东西，听我指挥，大体上也是跟刚才同样的方法处理。行路过程中，伊恩看右侧，我看前，洛菲看左，洛奇断后。我们四个人一旦发现什么状况立即报告，但声音要低。晚上轮班守夜，洛菲洛奇你们守前夜，我和伊恩守后夜。目前，暂定这些规矩。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其余三人想了一会儿，都相继摇了摇头。
　　“我有！”露娜突然在舒罗的身后开口了，“你们出去多久？多久不回城就视为发生危险？如果发生危险了，你们怎么通知我们，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这一次出去，最多三十天。三十天如果没回来，那就是发生了状况，我会尽量让一个人先赶回来报告情况。如果你们一直没收到报告……那……那你就是城主了，守好这座城。”
　　“你……”露娜刚想说话，却止不住地哽咽了。她瞪了舒罗许久，再也忍受不住，回到房间哭了起来。
　　舒罗沉默不语，一时间屋内的气氛有些压抑。舒罗调整了一下情绪，又分别嘱咐了几句，就让其余三人先回去了。接下来的一天并没有什么事，舒罗也不再像是一个城主，而是一个一心哄老婆开心的人。露娜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在跟舒罗生气，但其实心里面是抑制不住的担心。舒罗心里明白，但也只能在这临行前的最后一天好好地陪伴在露娜身边。
　　第五天清晨。
　　上一次圆石城居民全部聚集，是舒罗在开全民大会招募人手，这一次却是开始了真正的探索之路。洛菲和母亲抱在一起哭，洛奇也是强忍着泪水。伊舒亚没有来，他只是把伊恩送出了家门。他说，多看一眼，就多一份不舍，所以，就不去送了。直到伊恩完全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伊舒亚才回身进屋，关上了门。一瞬间，伊舒亚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他无助的倚着门，无声的哭着。
　　城门下，露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舒罗，许久许久，高喊了一声：“开——城——门——！”随着这一声，城门缓缓打开，舒罗四人聚到一处，走出了圆石城。
　　“等一下——”一个苍老而有力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中响起，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到了这个人身上。人群慢慢地让出一条路来，一个老头稳步走了出来，头发花白，后背微弓，眼睛却异常精神。
　　“亚瑟兰？”舒罗有些懵，亚瑟兰这老头已经63岁，平日里只是在城中打造铁器。
　　“我也一同去。”亚瑟兰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傻了，仿佛整个城都静下来了。只有远处的牧场中，几头不知趣的牛羊还在傻乎乎地叫着。
　　“亚瑟兰，你别胡闹，你这个年纪……”
　　舒罗的话还没说完，亚瑟兰一个箭步跃到他面前，手中的匕首离舒罗的右眼仅一指宽的距离。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露娜的箭已经在弓上，但是舒罗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露娜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弓箭。亚瑟兰迅速地收起了匕首，微微一笑，转身径自向城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