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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田庄清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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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鸣声中,赵开从房门内打着哈欠出来。
  天边一丝红霞如染胭脂般沁润,清风习习,竹叶沙沙作响,林中一些雾气正逐渐飘散。
  一股露水的清冷湿气扑鼻而来,赵开精神大振。
  赵剑领着赵旭在练刀,却不再刀光如练,仿着太极圆转之意,以暗劲来回拖黏,看似轻若无物,偏偏额头已见汗滴。
  见到公子出来,两人微微一笑,点头示意,手中的长刀拖滚翻转不停。
  赵开笑道:“赵叔怎地不去外面谷场?院内几多逼仄,怕是伸展不开吧?”
  赵剑手中的刀收回来,道:“早被嫣然占了,女先生威风的很哩。”
  赵开一拍脑门,走出院去。
  打谷场上坐着近二百个娃娃,歪歪扭扭。大的十岁出头,小的才四五岁,前排大都是女娃,后排才是好动的少年。
  许多娃娃坐着一个大树根截成的木墩,有些坐着小板凳,手上空无一物。
  谢嫣然一袭水绿色布裙,亭亭玉立于众娃娃中间,脆声念道:“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一字一顿,摇头晃脑。
  众娃娃一脸懵懂,也跟着摇头晃脑地念道: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声音不齐,有些娃娃嘻嘻哈哈。
  赵旭家娘子抱着个奶娃,一手拿着戒尺,在空中挥舞一下,大声叫道:“先生教大伙读书,认真些!否则别怪嫂嫂用尺子打你等屁股!”
  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娘子,倒是威风的很。众娃娃也不知是怕了赵旭家娘子,还是怕了戒尺打屁股,各都收摄心神,认真了许多。
  谢嫣然向赵小娘子投以感激一瞥,继续念道:“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众娃娃精神一振,齐声念道: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打谷场边上,围着一些叔伯妇人,看家中小娃念着书文,喜笑颜开。
  见到赵开出来,大汉与妇人拱拱手,开始散去。
  有的牵着牛,有的赶着几头羊,有的牵着马,往山林北坡而去。龙首渠北边树木稀少,野草却正旺盛。
  正是放牧的最好时节。
  妇人们自归厨房熬粥,炊烟直上,与竹林中的水雾纠缠。
  谢嫣然朝赵开微微一笑,正容道:“今日就教十六个字。这千字文是我夫子所授,一字一意,这就包含了天地运行,日月盈亏的各种道理,听我给你们一一讲来。”
  娃娃们露出倾听的神色,正襟危坐。
  赵开暗暗赞叹一声,看来找谢嫣然做这启蒙先生,还真是找对人了。
  赵开早就知晓千字文,全文四字成句,对仗工整,条理清晰,文采斐然。全文语句平白如话,易诵易记,正是最佳的启蒙读物。这是后世众所周知的读本。
  只是昨晚与谢嫣然商讨备课,赵开才知道,千字文是由南梁散骑侍郎、给事中周兴嗣奉梁武帝之命编撰,从王羲之书法作品中选取出一千不重复的汉字,汇编而成。
  这千字文问世不过二十年,尚未在北方普及,谢嫣然以此教学,最是合适不过。
  赵开轻轻地从娃娃们背后走过,进入旧院之中。
  强练领着莫大几人,正在图纸上说些什么,时而争议两句。
  赵开作了个揖,笑道:“先生,如何起得这么早哩?”
  强练瞥他一眼,哂道:“恐怕整个田庄,就谦之起的最晚,却不是我等起早了。”
  赵开尴尬地挠挠头,道:“也不知怎地,我在长安城中总是惊醒,往往起来后不见光亮。如今倒好,就算蚊虫多些,依然睡的死沉,惭愧!”
  莫大嘿嘿直乐,笑道:“公子是少年郎,贪睡才是正常哩。”
  强练伸过来手来,搭着赵开的脉搏听了听,再示意赵开伸出舌头看看,沉声道:“谦之月前所中混毒虽已排清,却大大损害了肠胃,须补一补才好。你正是长身子骨的时节,可不能耽误了。”
  赵开吃惊道:“先生,我未觉得虚弱呀,这如何是好哩?”
  强练笑道:“倒无须担忧,前些日子你虚不受补,老夫便由着你喝些羊奶米粥慢慢调养。如今基本恢复了,正宜多补一些,好长得高大些。”
  赵开这段时间与强练真心相交,知道他不会相害自己,便笑了笑,道:“都听先生的,要购置些什么药材,便跟赵叔说,他今日要进长安城去,定些肉糜粮食。”
  强练沉吟道:“山林之中便可就地取材,何须购置?只是须一味百年人参做主药,急切间寻不得,还是去药铺直接拿吧。”
  赵开嗯了一声,问道:“几位方才在争论什么哩?”
  莫仲微一拱手,道:“某的意思,是先打井,热水出来后,再做排水沟道。强先生不同意,争执了几句。”
  赵开意外地看了看强练,忍住没说话。
  强练却已猜到,笑道:“谦之不用惊讶,匠造常因某些意见不同,大起争执的,谁有理便听谁的,老夫可不是一言堂哩。”
  赵开问道:“可是有什么为难之处么?”
  莫大出来做和事佬,道:“地下进水和排水沟渠,如能事先全部完善,自然是最好的。只是有个为难之处,就是需要诸多的青石板和泥砖,这个采集有些困难。先生的意识是自己烧制,莫仲担心费时太久。”
  强练道:“昨日老夫便说有个土窑组,便计划自己烧制了,泥砖就地取材,倒是简易,选好方位,取土之处刚好做泳池和储水库。只是这青石板铺设在屋内,最能散热做成温室,只是采集不易,购置也无这般及时,颇费老夫思量。”
  赵开沉思一会儿,笑道:“这个嘛,或许小子能给些意见,望先生采纳。”
  强练道:“谦之竟然有法子,快快说来。”
  赵开指指东面,道:“东去骊山,有多远?”
  莫仲一拍手掌,叫道:“二十里不到。公子莫非是叫我等去骊山采集青石么?那可是上林苑属地,皇家私禁哩。”
  赵开摇摇头,笑道:“那倒不是,只是提醒先生莫要忘了,当年阿房宫是如何就地取材的?”
  赵开前世来西安旅游,便知道关中多沉积岩。
  由于沉积时代不同,多呈片状,当地村民造房时,多有自行开采的,大都呈青灰色,正是石材的最佳材料。且不用费事打造,凿出之后,按需切割方块即可。
  阿房宫、骊山汤泉宫都是这么建造起来的。
  强练想了一想,哈哈大笑道:“还是谦之脑子好用,老夫怎就没想到!关中大多数高塬掘去土层后,便有片片石块,天地生成,不取才是傻子哩。”
  莫大、莫仲等人也转过弯来,大喜过望,看着赵开的眼神又热切了一些。
  赵开干脆建议道:“不妨就沿着龙首渠旧迹掘土,一是采集石材,二是试试开渠的难易程度,如何?”
  强练拍拍赵开肩膀,叹道:“一举多得,何乐不为?谦之这心肺,真不知是如何长的。”
  或许是力气大了些,赵开疼的咧咧嘴,笑道:“先生莫要笑我!职司所在,小子总是记挂着的。”
  强练道:“看来谦之确实熟读了《齐民要术》,颇通晓农耕之事,日后有争议之时,少不得要叫上你,一块出些主意。”
  莫大等人也是点头,不再把赵开当成门外汉了。
  赵开笑了笑,也不解释,道:“先生尽管吩咐,不是有句话说,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么?群策群力总是好的。”
  最为沉默的莫九眼睛一亮,讶道:“三个臭皮匠,顶过一个诸葛亮?公子这个话,却是大大长了我们匠人的脸面哩!只是不曾听过。”
  赵开尴尬地搓搓手,想起这谚语得在几百年后才出现,打个哈哈,道:“我也忘了何处听来的了,只觉得有趣,便记下了。”
  强练笑道:“如有那么一日,匠人竟能与武侯相提并论,哪怕臭一些,我等也心满意足了。”
  莫大等人哈哈大笑,悠然神往。
  其实,莫大这些良造,地位虽不高,但也颇受尊重。他们心疼的,是那些没了土地,纯靠手艺做活的低等匠人。
  墨家的大匠造,心里面想的,可不是自己,往往代表的是手工业者这一个阶层。
  赵开看看此处,也不宜练习太极,干脆告个罪,便退出了院子。
  半个时辰已过,谢嫣然第一次当女先生,颇有成效。
  现正发挥着先生的威望,指挥年龄大些的少年,帮忙大人们搭着大棚。
  打谷场已确认改为临时私塾和临时饭堂,自然不能每日露天暴晒。
  赵无极等人军伍出身,安营扎寨都是做惯了的。给打谷场搭个大棚,自然不在话下。
  赵开出来时,四围和中场几处,都已打好了木桩。
  赵剑正指挥大伙棚顶搭着雨布,这是一种用桐油浸泡过的粗布,涂了一层黑树漆,丑了丑了些,又能防嗮且可防雨,正合实用。
  军伍用的军帐,却是各种颜色都有。赵剑或许为了避嫌,只用了黑色。
  赵开喊了一声,苦笑道:“赵叔,全黑也不吉利,还须加些装饰为好。”
  谢嫣然却已听着,兴冲冲地跑过来,神情中依然有些傲然的模样,娇声道:“公子安心哩,嫣然早和乙弗婆做好了一些彩绸,会悬挂于黑布之下,那就好看了。”
  赵开啧啧有声,道:“女先生想得周到,小生佩服。”
  谢嫣然脸一红,羞道:“公子总爱笑我,嫣然知道哩,以后不得意忘形了。”
  赵开想伸手去摸她脑袋,刚动了动,看看一帮娃娃的眼光时不时地飘过来,便停了手,笑道:“师者,传道受业解惑也。嫣然以千字文启蒙,很是了得,公子要记你一功哩。不过须得为人师表,越是虚怀若谷,越得学子敬重,不可不知。”
  谢嫣然开心地抬起头来,笑道:“嫣然记下了。”
  赵开道:“嫣然也是辛苦了。先开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
  赵剑笑呵呵地发一声喊:“开饭。”
  乙弗婆领着十几个妇人,抬出了一桶桶的米粥,一锅锅的糜子面馍馍和胡饼,热气腾腾。
  此时的北人,把一切面食做的包子、馒头、卷饼等等,都叫做胡饼,也不知是懒得取名,还是受了鲜卑皇族的影响。
  胡汉文化已无界限,逐渐融合,难分彼此了。
  赵开拉住赵剑,道:“赵叔,吃过饭后,马上进城去,我要午时便能吃上肉糜,晓得么?哦,对了,去找一下先生,他要你帮我购支百年人参。”
  赵剑随手捏两个馍馍,边往嘴里塞,边笑道:“是要给公子补身子么,那感情好,我便去找先生问清楚年份要求。公子放心,无须午时,肉便送来。”
  赵开点点头,道:“赵叔快去快回。新请的工匠伙计,何时能到?”
  赵剑沉吟一下,道:“他们大都步行,现在该已出长安城了,二十里地,再有一个时辰,便该到了罢。”
  赵开笑道:“那便好,庄园建造可以遍地开花了。”
  这时,赵旭走过来,讷讷地道:“公子,无极叔他们都把自家的粮食归并到院里一处了,属下与嫣然要按斤两付钱,叔伯们死活不要哩。”
  赵开默然一阵,叹道:“叔伯们的心意,也不好拂逆,否则就不近人情了。这样罢,你和嫣然一块,做好各家缴纳粮食的数目,日后总有法子奖赏回去。”
  赵旭喜道:“如此甚好,多谢公子。这下属下不用怕娃他娘扯我耳朵哩。”
  赵开哈哈大笑,道:“东升竟是耙耳朵么?你家娘子也不准你收钱是么,有趣,有趣!”
  赵剑已去了旧院,谢嫣然过来凑趣,轻声道:“旭阿兄这是疼他家娘子哩,不知多让嫣然羡慕。”
  赵开讶声道:“嫣然温柔贤淑,怎能动不动扯人耳朵?这可大大不合女先生的身份哩。”
  谢嫣然哭笑不得,也不知公子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榆木脑袋?
  赵开不理扭捏薄怒的谢嫣然,目光越过吃着早餐的部曲,极目远眺。
  麦田隐隐发出些甜香送入鼻孔,在二百亩的麦田之后,成片树木已然砍到,倒卧在地,有些狼藉。
  这就是田庄的清晨,赵开心里想,如能长此久往,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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