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陈杰宇出院回到学校里是两天后的事情，虽然他头上扎着绷带，但也没有阻碍到什么。
　　在他正式注册完后，我领着他回教室。一切都没有什么改变开学到现在也不过一周的时间。在走向班级的路上，我心里不知为何有了个两头，像这样一条很短暂的路，或许我以后会用很长的时间来走，走着一条没有尽头的只会走回原点的道路。
　　“老师……”陈杰宇在我身后叫了一声，我停了下来。
　　“有什么事？”我回过身说。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摸着头说：“很少像现在这样回班里了，我……有点不太适应，感觉……不知道应该怎么面对同学们，有些怪怪的。”
　　我轻笑了下，缓缓地说：“像以前一样就好了。”
　　“话是这样，我……”他停了下说，“我并不知道大家怎么看我的，会不会太突然了？”
　　我说：“你不是在班里有要好的朋友吗？”
　　他低下头说：“要好的朋友……大概也没有吧，不过在同一个初中升上来的同学的是有几个，关系不算太好但也不差。我上了高中之后就经常逃学，就算在学校里也只是睡觉，班里的大部分同学我都不太熟悉，嘛……说是不认识也可以。”
　　我想了想说：“大概时间一长就会熟悉了，无论什么事都需要一个开始，从前怎么样无所谓，重要的是你已经找到自己的方向了。”
　　“呐，老师……”他犹豫了会，缓缓开口说道，“几天前……在游戏厅里老师不是输了就答应我的两个愿望吗，其实……”
　　“那个……”我缓缓笑了下说，“你不是已经许个愿了吗？”
　　“咦？”他吃了一惊的样子，“那个时候我明明只是许了一个愿望而已。”
　　我说：“在医院的楼顶上，你许个愿了吧，想要回到过去的那个家。”
　　他愣了愣，“那个……”他又沉吟了下，笑了起来，“算了，还是我自己来比较好，毕竟老师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多谢老师你了。”
　　我说：“我只是把真相说出来了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倒是你刚才说的愿望是想让我替你和齐言郑天乐他们说声感谢吧，这种事还是你自己去和他们说比较好。”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果然瞒不过老师，我听我爸说他们来救我们的事了，我和他们都不熟悉，以前在我游戏厅里碰到郑天乐时气氛也有点尴尬，不过我想跟他们好好地交朋友。”
　　“是嘛……”我说，“那你就努力吧。”说完我继续向班里走去，他也跟了上来。
　　到了门口前，见到门是半遮掩的，门顶夹缝间不知放着什么东西，看来又是看把戏了。
　　我轻轻推开门，却没有什么东西掉下来，只是有几张照片缓缓地飘落。我稍微怔了下，伸手接过照片看了几眼，是我和陈杰宇在游戏厅里打游戏，还有在学校里吃午饭时齐言把头凑过来看起来有点暧昧的照片，以及在废车库里陈杰宇与他父亲被打时和我的照片。
　　“老师……”陈杰宇也看了看照片，担忧地看着我。
　　我收起照片，缓缓地说：“没什么，去上课吧。”走了进去。
　　班内的气氛十分诡异，几乎所有人都用微妙的目光看着我们两个人，让我感觉像是第一次进到教室里，沉默无言。
　　我说：“杰宇，你回座位上吧。”
　　“嗯……嗯嗯……”陈杰宇略带担忧地看了我一眼，走了下去。在过道里时不知被谁伸出脚绊了下，身体一踉跄差点倒了下去。他脸色奇怪地扫了一圈周围的人，低着头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好了，上课了。”我在讲台上淡淡说。
　　与想象的一样，课上的异常沉默，整节课只有我一个人在说话，没有任何人出声，教室里充斥着一股微妙的气息。
　　上午很快就过去了，我因为要批改作业所以没有回家，留在办公室内。不久后其他的老师都已经陆陆续续地回去了。
　　处理完文件后已经是下午一点半了，回去也没有时间，便在小卖部买了个三明治和火腿肠矿泉水充当午饭来吃。
　　与前天留在学校里时一样，校园里几乎没有人，安静的出奇，让人感到心情舒畅。阳光刺眼，午风也很微凉舒适，在办公室大楼的楼顶上俯视整片校园，安静地吃着东西，有种熟悉而久远的怀旧感。像这样的午后时光，说不定我以后也会怀念吧。
　　“啊，宫老师。”身后传来了熟悉的声音，秦知丽走了过来，笑着说，“真是悠闲呀，宫老师竟然会在这里吃东西，不过这里可是禁区呢，并不开放的哦。”
　　我说：“秦老师不是也上来了吗？”
　　秦知丽笑了笑，在我旁边坐了下来，缓缓地说：“我是看到顶楼的门开着，想看看谁在这里就上来了。”
　　我吃着三明治没有说话，她又叹了口气，笑着说：“不过，宫老师可真是个负责任的老师呀……”
　　“什么？”
　　“我听说了哦。”她神秘一笑，“宫老师让陈杰宇重新回到了班级里，并顺利地化解了他的家庭矛盾，真是了不起呀。”
　　我摇摇头说：“消息真是灵通呀。”
　　秦知丽缓缓地说：“不是的，这个消息在班里可是已经散开了，不过只是班级里而已。”
　　我将三明治吃完，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思索着她话里的含义。她又说：“宫老师真是离开呀，能让四大天王之一的旷课王不再旷课回到学校，简直就像让狼不再吃羊一样困难，但是呢……”她笑了笑，“宫老师做到了，真是让人，稍微……有点羡慕呀！”
　　我缓缓地说：“我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说了一些他应该知道的真相而已，是他自己从泥潭中挣扎着走了出来。”
　　“虽然是这么说，但……”她的目光黯然了下来，“我就没有办法做到……”
　　我看了她一眼，说：“不过秦老师能一直担任他们的英语老师，这个不是也很厉害？我听说九班虽然一直在换老师，但是只有英语老师是没有换过的……”
　　她苦笑了下说：“什么呀，我……我只是什么都不做而已……”说着她的目光变得缥缈起来，“一直都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看着他们而已……”
　　我剥开火腿肠，吃了两口后说：“秦老师是认为学校为什么而存在的？”
　　“咦？矣……”她听到我忽然这样问愣了愣，想了一会儿后说，“学校，大概……是交给学生只是，传师道业的地方吧……”
　　“大概……呀……”我说，“秦老师说大概，是自己也不确定吧。”停了下，“可我认为并不是这样子的，学校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教授知识，和教会他们怎样做人，更主要的是要教会他们怎么样在社会上生存。学校就像和世界隔绝了的地方，像一个温暖的摇篮，而学生就是婴儿，老师的职责就是在他们成长到一定年龄的时候教会他们走路，教会他们即使一个人也可以在社会上生活。”
　　“这……”她苦笑说，“真是贴切的比喻，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吧。”
　　我说：“所以才需要老师，老师不正是因为这样才存在的。”
　　秦知丽愣了愣，低下头说：“老师吗……宫老师心里想的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呢，不过……”她抬起头笑了笑，“我觉得宫老师说的也不错。”
　　“是吗？”我缓缓地笑了下，“大概每个人心中的老师都是不一样的吧，不过愿望应该都是一样的，希望学生可以成长。”
　　她站了起来，说：“确实如宫老师说的一样，学校就是为了让学生能够在社会上生活的实践，不过我还是希望学生可以寻着自己的路，一步一步的成长……”停了下，她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柔和地笑了下，“那么，时间到了，我先走了，希望宫老师可以一直坚持自己的想法就好了。”说完，她缓缓地走了。
　　希望吗……我心里沉吟了下，不禁想起了那日在店里和宋雨文的对话，他们两人所希望的都是同种东西，方向也相同，只是不知道结果会怎样。而我所希望的又是什么东西。
　　秦知丽走后不久，我看看手表，还有十五分钟午休就要结束了。收拾好垃圾后便想要下楼离开。这时从楼顶门口处传来了“砰——砰——砰——”的声音，我转过身，齐言蹲着在地上蹦蹦跳跳着过来。
　　“在玩扮兔子的游戏吗？”我问。
　　她缓缓地回答：“是动物观察实验，生物老师今天早上给我们布置了课外实验观察的作业。”
　　“你在观察青蛙吗？”
　　她笑了下说：“老师猜对了，本来生物老师说的课外观察植物也可以，不过我想要观察一下青蛙，但是这里根本没有青蛙，我只能自己扮青蛙了。我一直想知道青蛙一直这样跳着走的感觉是怎么样的。”
　　“大概不会有趣的。”我说。
　　她停了下来，吐了口气说：“确实一点趣味都没有，而且很辛苦。”
　　我说：“因为你不是青蛙，没有青蛙的身体结构，一直跳着当然会感到累。”
　　她矣矣地看着我说：“老师知道的很清楚，老师也做过这样的实验吗？”
　　“不是。”我说，“高中时代体育老师要求做青蛙跳，那个时候就觉得很辛苦了。”
　　她笑了笑说：“我还以为老师会是个很有趣的人。”
　　“那真是抱歉，让你失望了，我是一个很无趣的人。”
　　她想了一会儿，轻笑着说：“那这样吧，我就来把老师变成一个有趣的人好了，这样老师上课大家才不会觉得无趣。”
　　我问：“那你想怎么样做呢？”
　　她说：“把一切都变成游戏就可以了，上课，活动，吃饭睡觉……老师要努力地把这些日常变成有趣的游戏，这样人生也不会无聊了。”
　　“嗯？”我想了想，点头说，“听起来蛮有趣的，我会试试看。”
　　齐言笑了起来：“那我就等着看老师怎么去变成一个有趣的人了，不然的话，可是没有办法去管理班级的。”
　　“一个班吗？”我向上看着。
　　她说：“因为老师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啊，不可以放着我们不管的。”
　　沉默了一会儿，我吐了口气，缓缓地说：“那你来找我，还有什么事吗，齐言同学？”
　　“给，这个。”她从身上拿出了一张照片，递过来给我。我接过来看了几眼，是一个男生坐在高楼楼顶的护栏上，目光悲凉，眼睛看着下面，仿佛一晃眼的时间就会掉下去。那个男生是我们班的学生，名为张初。
　　我说：“他是在看风景吗？”
　　“嘛……老师真是会开玩笑。”齐言淡淡说，“又不是每个人都像凛一样有这种兴趣。”
　　我说：“那这个是游戏吗？”。
　　“嗯……”她点了点头，诡异一笑说，“下一个游戏就是这个了，老师要陪我一起玩吗？”
　　“并不是很有趣。”我说，“我对这种游戏并不太感兴趣。”说完后我便不待她回答，离开了楼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