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风疏雨骤的夜，墨色晕染了整个天际，雨水拍打着门窗，女孩在睡梦中醒来。每当她睁开双眼，破旧的窗棂外，干枯的枝桠上，总是昏暗一片，就好像北方的小镇从未有过黎明。
　　不知从几岁起，女孩没在离开过这个一直空荡荡的家。而母亲总会顶着清凉的月光出门，街北的人们总是在晚上点起灯火，昼夜颠倒般，大家都是如此。
　　儿时母亲常告诉她，夜里总会有小出游，人们便要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各自做着千变万化的梦，梦里不会有小，梦里，也不会有黑暗。那时的每个夜晚，女孩总是在母亲怀里睡的香甜，因为梦里有花开，梦醒母亲在身边。
　　不知从哪一个同样昏黑的夜里，她睁开双眼时，除了身边冰冷的床榻，空无一人。长夜漫漫，漆黑的夜晚，她不敢合上双眼，便一直醒着。她尝试闭上双眼独自入眠，可是她不敢，只待到公鸡扯着稍带干涩的喉咙报晓时，女孩好似终于等到了来自光明的庇护，合上了沉重的眼皮，安然入睡。
　　尽管她合上眼时，还没遇见光明。
　　女孩渐渐习惯了母亲的夜夜不归，习惯了彻夜不眠。报晓的鸣声也从起床的象征变成了入睡的讯号。后来在又一个不眠之夜里，女孩看向窗外，开始有人点起家里的灯，随着每一个夜晚的流逝，从女孩一人不眠，直到万家灯火通明，就好像他们置身黑夜里，无所畏惧。而女孩的夜晚，从未点起灯。
　　日夜颠倒的小镇，女孩不知为何会如此。白日里的小镇死气沉沉，夜里的小镇无人出门。女孩习惯每日待在家里，母亲会留下饭菜，而她只是望着窗外漆黑的风景，即使毫无美感。
　　一个夜里，女孩再次睁开双眼，这时，木门被推开，母亲走了进来。女孩望着母亲，她不知已经多久没有如此认真看过自己的母亲了，母亲枯黄的发丝，泛黄的容颜，瘦弱的身躯，她脸上写满了疲倦……
　　『宝贝，你喜欢花吗？』母亲站在门口，开口说道，声音嘶哑。她看向女孩，目光里带着一丝沉醉。
　　女孩点了点头，她的夜里早就没有梦，自然早已没有花。
　　『那我们种一院子红色的大花好不好，妈妈不在的夜里，让它们陪着你，就……没有小闯入院子让你不得安眠了。』母亲走上前，冰冰凉的手揉着女孩乌黑浓密的头发，她注视着女孩的眼神是那样深邃，看不见尽头，像每天乌云密布的黑夜般。可她的语气是那样温柔，女孩本快忘记了那怀抱的温度，那一瞬间好似温度回笼。
　　直到夏夜的开始，女孩望向窗外，鲜红的花开了满院，茎株亭亭玉立，随风摇曳，叶片翠绿，只是没有香味。那晚窗外依然灯火通明，女孩却陷入了沉睡，起码，梦里都是这样的红花。
　　那天，是她许久以来第一次看见蒙蒙亮的天空，报晓的名声让她清醒，尽管没有阳光，起码不是深处黑暗。她看见母亲满脸疲惫地回到家中，想必是一夜未眠。
　　『我们给家家户户种上花吧，这样大家都能夜里安睡了!』女孩跟妈妈讲着自己的想法。她也想回到母亲温暖的怀里，希望母亲能够不再彻夜不回，让外面的“”影响着母亲。
　　『会有那么一天，镇上会开满这样的花。』母亲看着女孩，脸上带着兴奋。
　　原来，花会让人如此幸福。
　　尽管母亲依然夜里出门，外面灯火依旧亮一整夜，可是有花在，她还有梦。尽管现实中还没有看见阳光灿烂的白天，但是总有一天会遇见的。
　　数月过去，大红花结了果实，椭圆形的果子有半个拳头大，青绿色的外皮十分平滑。一株花一个果，满院都是成熟的果子。而母亲看到满院的果子，比她还要高兴。
　　没有阳光的清晨，母亲划开了果子的表皮，乳白色的汁液流了出来，母亲收集了所有果子的汁液，放在屋外晒干。渐渐地，乳白色的液体变成了黑色膏状物……
　　而后的夜晚，因为没有了花，女孩夜里不能够安稳地入睡，尽管母亲承诺她，大红花会一直有……只是女孩想起了那乳白色的液体变成了黑色的物质，她不禁眉头一皱，心里隐约不安着。
　　和往常一样的夜晚，女孩没有入睡，这次她没有等待着天亮，她踏出了木屋。女孩看着被收割干干净净的院子，心头一空，大红花的身影早已没了。
　　女孩沿着镇上的小路走，看着各家各户开着灯却没有着一丝声响。
　　原来外面没有小，母亲在骗我吧。女孩心想。她缓缓停下了脚步，停在一个人家面前。
　　他们都在干什么？女孩带着满心的好奇，眼睛眯在那户人家的窗户缝上。
　　瘦弱不堪的男子躺在一旁的藤椅上，吞云吐雾，面无血色，目光发直。他像极了母亲曾说的，也像极了母亲……
　　女孩看得发怔，她心里泛起了恐慌……其实早在很久以前，母亲第一次彻夜不归的时候，便早就被替了去……
　　那么……她的母亲还会回来吗？
　　母亲曾对她讲过，最怕阳光和明火了!对!只要这样，就会消失了!女孩想着，好似已经暗暗下了决心。
　　后来，“妈妈”再次给她种了大红花，这次是漫山遍野……她再次搂着女孩，跟她说着花的美丽，果实的美丽。女孩应着声，可望着那开得鲜艳的花，是如此触目惊心。
　　她注视着“妈妈”眼睛，里面有渴望，兴奋，还有着些许空洞，她拼命地找着，可里面没有一丝爱是给她的……
　　那个母亲真的回不来了吗……
　　女孩站在山坡上，望着周围大红花簇成的海。那是一个温度不是很高的白天，依然没有阳光，“”都陷入了沉睡……
　　女孩举着火把，看着并不透亮的天空，心里有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风吹过她的发梢，火焰燃得热烈。下一刻，女孩将火把扔进了红色的花海……。
　　火势蔓延着，向下蜿蜒，向上攀爬，慢慢向她逼近……女孩并不惊慌，她听见了有人在叫骂，有人在哀嚎……
　　女孩合上了疲惫的双眼……尽管她合上双眼时，还没遇见真正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