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屋内一侧摆着案台，上边有笔墨册子，大约是账簿，另一边有一道绣春的屏风，那男人就在里面。
　　“二爷，那小子带到了。”蛇鼠对着屏风道。
　　“你们出去。”
　　“是。”
　　蛇鼠二人出了屋子，便把房门合上，临了不忘冲葛艾眨眼示意，倒让葛艾心下颇为忐忑。
　　“过来。”
　　葛艾只得硬着头皮转入屏风后边。
　　只见一个男人歪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拿着藤条正闭目养神，那男子手脚粗长，身宽体壮，肤色黝黑，眉眼粗犷，胡子拉碴，身着锦衣狐裘，倒是威武而富贵。
　　葛艾只是低着头道：“二爷，有什么吩咐？”
　　那男人睁开眼，将葛艾上下打量：“抬头。”
　　葛艾一愣，不情愿的把头抬起来，仍旧眼帘低垂。
　　“小兔崽子终于乖了，学会低眉顺眼了。”男人笑道。
　　又道：“今日叫你来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着落在你身上。”
　　葛艾有些诧异：“不知道二爷说的是什么事？
　　那二爷眼睛一眯，道：“你这小鬼，心思挺多，少年老成，很称我的意，所以，我打算升你作“十二金刚”，不过在此之前，你要替我做一件事。”
　　葛艾闻言，既惊且喜，所谓“长安十二金刚”，是那二爷手下十二个心腹，替他看着城中大大小小的场子。葛艾在城中数月，一直被蛇鼠二人欺凌，每个月都要孝敬一些东西给他们，令他苦不堪言，别看那二人畏缩瘦弱的样子，却都是“十二金刚”之一，街面儿上的商铺也要交保护费，每日只是吃喝嫖赌，端的是又威风又霸道又快活，这种日子他自然十分向往。
　　但葛艾随即有了疑虑，他不过是一个街头小混混，何以二爷要抬举自己？想到这层，葛艾便道：“我娘曾经跟我说，天上从来不掉馅饼，只怕这是一件极难的事，我是做不来的。”
　　那二爷笑了：“我说过是极大的好事儿，我要你做的十分简单，我认你作儿子，你搬到我家去，我给你好吃好住的养着，仅此而已。”
　　葛艾更加错愕：“这是为何？”
　　那二爷没有回答：“你只说做不做。”
　　葛艾心思百转，既然这二爷避而不言，其中必有蹊跷，升我作十二金刚，只怕是个幌子，于是说道：“小子不过是个…卑贱的人，不敢高攀二爷，我在那个小巷子里，挺好的。”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那男人。
　　那二爷面上不动声色，却道：“你不要急着决定。”然后指着桌上一杯酒，道：“你先喝了这杯酒。”
　　葛艾狐疑的端起酒杯，却发现淡黄色的酒液里浸着两粒丸子，不由惊疑的看向那二爷。
　　那二爷才露出微笑：“你还记得你那个朋友吗，好像叫虎子是吧。”葛艾听他提到这个名字，脸色大变，那是他一直不愿提及的人。
　　——葛艾刚流落至都城时，原本有一个伙伴，名叫虎子。二人因为没有饭吃，只得去偷东西。悔不该不认得这黑道的煞星，那日二人偷到了“二爷”身上，事后被他抓住，便将他二人一同扒光衣服吊起来狠狠羞辱一番。
　　噩梦这才开始，旁边的狗腿子便提议道：“瞧这两小孩细皮嫩肉，不如卖到风月楼里当小倌儿，也算卖身还债了。”
　　那二爷端的是恶毒，道：“卖是要卖，不过不是卖去当小倌儿，而是卖进宫里当太监。”
　　更甚者，他又说：“但我只卖一个，另一个不但不用入宫，而且可以加入禾帮，作我的手下。”
　　接着他二人便被关在小黑屋里，给了一把小刀：“你们自己决定谁留下，谁去割宝贝疙瘩”
　　那一天，葛艾完整的出来了，虎子留在了里面，然后他就再也没有看到虎子了。
　　葛艾这时听到二爷提及虎子，心下疑惑。
　　二爷微微一笑：“那酒杯里的两粒丸子是你好朋友的宝贝疙瘩。”
　　葛艾闻言，大惊失色，撒手将酒杯扔在地上，那两粒丸子便被撒在地上，那二爷见状，却拊掌大笑。
　　葛艾想到虎子的境况，不由心生寒意，知道那二爷是在威逼恫吓，他哪有不怕的理，当时双脚颤抖，便向二爷跪下叩头，道：“二爷饶命，今后一定对您唯命是从，您便是我的生身父亲，我的主人、我的天…”葛艾用最尊贵的称谓称呼二爷，而他自己自然卑贱极矣。
　　那二爷止住了笑，却走过来将他搀扶起来，似是安慰道：“你怎么这么害怕，我跟你开个玩笑罢了，那不过是两粒猪肉丸子。”
　　葛艾颤声问道：“那…虎子他人呢？”
　　那二爷没有回答，却忽然叹息道：“你可知当日我为什么将你们二人关在黑屋里。你要知道像你们这样因为战乱流离颠沛的小孩，本就是该饿死或者被人杀死的，我原本想收留你们，但仅凭我一人究竟能救得了几人呢？这才将他送到皇宫里去，虽然没了根，好歹活了下来。你要知道，人不能总靠别人活着，世间的人本就是互相争斗，斗赢了敌人才能活，斗赢了所有人，你就是皇帝了。”
　　葛艾乍闻此论，只得干笑一声以示尊敬：“二爷说的极是。”
　　那二爷却道：“这时候你还叫我二爷？”
　　葛艾憋了好久，最终颓然道：“是……爹。”
　　那二爷随即哈哈大笑，随即拍拍葛艾的肩膀：“孺子可教。”
　　接着，二爷把门口的蛇鼠二人叫进来道：“把这艾小子带去，洗洗干净，换上好看的衣服，打扮好了来见我。记住要好好伺候，他要是不高兴了，我把你们皮都扒下来！”
　　蛇鼠二人听了，却没有行动，反而惊讶的看着他们的二爷，又看看邋里邋遢的葛艾。那二爷眉头一皱，呵斥道：“还不快去！”
　　二人吓得连忙答应，然后左右躬身将葛艾请了出去。
　　到了外边，葛艾犹自惴惴不安，不知道这便宜老爹到底有什么图谋，有心从蛇鼠二人那儿探出一些口风，便对二人道：“今日可真奇怪呢，二爷居然会对我说这样的事，这叫人多为难，你们说是不是？”
　　蛇鼠二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鼠哥附和道：“是啊，二爷的心思难测的紧，不过这样的事儿咱可不能四处跟人说。”。
　　蛇哥奉承道：“不过想来二爷对您一定是真心的，您是二爷的贴己人，二爷的心意您都能体贴出来。”
　　葛艾听他们说活，只觉得一头雾水，只得作罢，随着二人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