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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巴士 / 城中暗潮 / 15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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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喷溅到自己身上点滴的液体在空调的冷气下很快凝固了,,无意间瞥见墙角的试衣镜里佝偻着的人影,吓得被床角绊了一个趔趄。
  他犹豫着走到镜子前,看到了这个许久未曾见过的自己:精心打理的利落的发型,干净的没有胡渣的下巴,,当初那个呆愣愣的小伙早已消失无踪,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略显峥嵘的腹肌­­——日渐凸显的肚腩取代了它。
  周围是陌生的环境,米白色的衣柜布满床对面的整面墙,屋顶没有吊灯或者环形灯带,在窗户和门的两侧各有三盏暖黄色的射灯倾泻而下,静谧而沉息,房间里飘荡着他熟悉的香气,他贪婪地呼吸着,几近沉迷。这样过了一会,他觉得有些冷,便把地上的衬衫捡起来胡乱套在身上,靠坐在床尾。
  屏住呼吸,能听到浴室里花洒喷出的水珠落在身上淅沥淅沥的声响,即便他不想承认,他也清楚,心里的天平正悄然变动,那个隐藏在内心深处久久不愿面对的问题,在此刻又恰逢其时地钻了出来。
  一切都进行地太快,不知不觉中,他已然迈出了这一步,但他清楚,他不可能永远在模棱中讨巧,这不是长久之计,他也自知没有那个本事,他想起最后一次和任宇在饭馆见面时的场景,不由得心生感慨,自己也到了需要做选择的时候了。
  过往的经验告诉他,清水几乎在所有方面都和自己很合拍;但即便没有经历过更多,他也相信,石娴并不会处在和自己截然不同的节奏上,如果说清水是新鲜的樱桃,那么石娴就是熟透的蜜桃了,是尝过之后,再吃其他水果都会觉得不够甜的那种。
  相比起来,清水的一切都显得青涩,和她在一起,更像是相互玩闹的过家家,是烟火气,而石娴则不同,那是樽前月下的心领神会,是那种成双出对会让人心生羡慕的相伴——如果忽视年龄这个因素的话。
  他烦躁地挠了挠胳膊,抛开道德和利弊扪心自问,自己是真的喜欢石娴,还是石娴所附带的那些东西?可那也是她一路奋斗得来,是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相较而言,清水就显得太像一张白纸了,从理性的角度看,和石娴在一起,更能看见未来的样子,可如果真摆在明面上来说,石娴真的愿意这样大白于天下?他犹豫了,但从肢体语言,从神态表情,他又觉得她是认真的。
  可这就要去拒绝清水么?他突然惊觉,对清水的印象变得很模糊,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了,来自于她的消息,也不再像过去那般频繁,甚至连今晚的电话都没有接。但无论如何,真要面对面让他做了断,去辜负那个对他一心一意的女孩,他自认做不到如此决绝。可是如果让他选择这一边?那他太清楚结局会是什么了,一切都将不复存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头皮发麻,那种重头再来的滋味,他不想再体验第二次了。
  浴室的水声渐小,他的心却愈加不安,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清楚是一件根本不可能完成的事,当初毕业季抉择去留,他可是足足思考了三个月才平复心结。
  他很想沉下心来,从过往的事件中梳理出些什么,但数月来的奔波,今夜此起彼落的大惊大喜,以及此刻浴室里的响动,都让他无法安心思考。就像是有一股强大的力量,阻止大脑的齿轮运转开来,或者说,大脑并不想在此时变得理性,它像一个喂不饱的婴儿,急切地只想要让他做一件事。
  可若冷眼旁观,那么其实也在间接地做了选择,不行,他不能这样自缚手脚。
  水声停了,传来的是窸窸窣窣的声响,陆洋知道她快要出来了。他瞥了一眼浴室仍旧关上的门,拿着手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卧房,鱼骨拼接的实木地板在他身后发出轻声的闷响。
  “怎么坐在外面?”陆洋抬起头,看到倚着卧室门口的石娴,蓬松的头发散落下来,挽在一边的胸前,米白色的真丝吊带睡裙挂在身上,“有点渴。”
  陆洋仰起头,一饮而尽。石娴靠着他坐下来,温热的手臂挽过来:
  “进去吧,外边太亮了。”
  依旧是轻柔的声音,但他听出了那被努力压抑着的内心的波澜。
  “等一等。”
  “嗯?”
  陆洋内心翻滚,他望着石娴柔情似水的明眸,屏息片刻,终是吐出一口气:
  “我们谈谈吧。”
  石娴流转的眼波瞬间停滞,挽着的手臂僵硬地从他的臂弯里抽出来,她慢慢站起身,走到玄关的挂钩边取下披肩裹在身上,坐回到他斜对面的沙发上。
  “这一段时间忙前忙后,是很疲惫,”陆洋慢慢开口,“觉得所有的时间都在拼搏,但又都不是自己的,没来得及整理出自己的想法,今天欣盛的单子尘埃落定了,终于可以停下来好好喘口气。”
  陆洋瞥了一眼石娴,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情很平静。
  “如果说,在上海的这两年多时间里,谁给我的帮助最大,那毫无疑问是你。”陆洋接续往下说,语速很轻、很慢,“我很庆幸,在辞职来到这家公司后,遇到的是你,转行、换公司、搬家,新的环境新的挑战,这一年多我过得像十年那么久,每天睁开眼都是奋斗的日子,充实啊,记忆里永远是马不停蹄地奔走,直到外头的天都变了,直到任宇和赵琳琳被逼走了,我才感到不对劲,才学会停下问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难以启齿,因为归根结底,人是靠物质存在的,到最后免不了要追溯到房子、钱这些庸俗之物上,作为留在上海打拼,一无所有的年轻人,首先要考虑的,也就是衣食住行这些。可我又觉得,我并不是一个物欲贪婪的人,我问过自己,来上海打拼的意义是一套房吗,是更高大上的商场、最早上新的连锁店,或者更优质的医疗和教育环境吗?我承认选择留在魔都,有这个意义在里面,但不是所有,我相信每一个来上海读大学的外地学生,在毕业选择去留的时候,都迷茫痛苦过,不外乎在这里难以出头的日子,父母苦苦哀求的乡土情结,和自己内心想法的多重博弈,但每个人都只想着要更好的物质条件吗,我觉得并不是这样。”
  石娴的视线越过他,驻留在墙壁的空白处。
  “那么做出留下来的决定,必然在精神层面有着更高的追求,看看更大的世界,站在最瞬息万变的风口,亦或是能够选择一个不被他人所左右的生活方式。那么回到最初的问题上,努力的意义是什么?车子,房子,金钱吗?物质确实很重要,但我认为,那只是一种手段,一种附加,是通往精神满足道路上的桥梁,物质是达到目的的工具,而不是目的本身。”
  “这句话从我这个没车没房,几近一贫如洗的人嘴里说出来是有些可笑,甚至有破罐子破摔之嫌,但我觉得,人只有在走到岔口的时候,才会知道自己心里真正想要走的是哪一条路,”陆洋顿了顿,像是下定了决心:“您之于我的提携,我牢记在心,于公,我们是几近完美的拍档;但于私,在有些事情上,我们仍然存在分歧,但这些都假借工作之便,被一一掩盖过去,所以我认为,这并不是正常的感情。”
  “那你觉得,什么是正常的感情?”石娴把目光转向他,终于开口了。
  “我还是希望能拥有两个人白手起家,一起拼搏奋斗出来的日子,那种从一而终,问心无愧的感情。”
  “呵——”石娴摇头,“哪有什么正常的感情和不正常的感情,一定是两个人从一而终的才叫感情?感情为什么就不能是多种多样的,而非要是唯一?等到了我这年纪你会发现,事与事,人与人之间没有那么多非黑即白的边界,那种理想型的感情是可望不可即的,实际上呢?谁的新欢不是别人的旧爱?绝大多数人没有那么好的运气,都是一边迷茫,一边相爱,一边伤痕累累,一边笃信真情,说没有缺憾是假,但能找到一个合拍的人,都已经是奢望了。”
  “但理念的分歧依然存在,。”
  石娴的脸上隐隐有红晕:“两个人之间当然需要磨合,但我不太清楚,你指的是什么方面?”
  “在处理欣盛这件事情上,我有不同的看法。”
  “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换个角度考虑,他要是喜欢游泳健身,你有那个时间精力陪么?万一喜欢个古玩字画,我们有那个预算吗?如果再碰上情趣高雅喜欢琴棋书画、吟诗作对的,你自己不懂,怎么去进行更深度的交流?”石娴再次摇了摇头,“你应该庆幸这世界上绝大部分都是俗人,用最低级的生理需求就能满足,这才让我们有机可乘。”
  “干我们这行的,远远不止做出一份报告那么简单,从更大的层面来看,在供求市场上以什么样的价位、选择和哪一家合作,都是需求方占主导地位,而方案之间的差距就显得很小了,这就要求我们在其他方面做得更多。签订合同只是迈出了一小步,后面深度的对接必然会有层出不穷的摩擦成本,除了台面上的东西,底下还有海了去的准备工作和你来我往,这你应该明白。”
  “我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什么?”
  “我不理解,”陆洋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了口,“在经历了职场性骚扰之后,到头来,你为什么要用同样的方式去对待别人?”
  石娴面色一变,抚平长发的手直直地僵在空中,客厅里是如水的沉静。
  她终于叹了口气:
  “人,总要为生活,妥协些什么。”
  “可是有些能妥协,有些不能,”陆洋缓缓地摇了摇头,“不该是这样的。”
  “工作上的事,是出于我公司负责人的角度,”石娴的声音里似乎有了一丝丝颤抖,“但这并不代表我在感情上的不纯洁,你知道的,我可以用物质,可以用职务之便,可以依靠我在业内的经验优势和人脉,但我都没有,在这段感情中,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没有掺任何的杂质。”
  “那么,你为什么要去找清水。”
  陆洋定定地看着她。
  石娴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低下头,动了动嘴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颤抖:“……我太爱你了……我知道这是占有欲在作祟,但……”
  “可这对她不公平。”
  “可世界何曾对我公平过啊,陆洋?在我孤立无援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性骚扰,是周围的风言风语,是前男友对我的嫌弃,说我是个不自重不干净的女人,可我有做错什么吗?适应在不公平环境下的生存,是我们这样的人进入社会的第一课。你在文创难道就公平吗,你累死累活替邹鸣做了多少事,换来的却是恩将仇报,那个原本要去营销部的人,是三个月没有来上班的他!可他却靠着在人事部的舅妈的关系,把那个本来要去营销部的人选变成了你!你心里作何感想?”
  陆洋一脸惊愕。
  “工作上谈不上什么公平竞争,感情难道就一定要像去饭店吃饭排队那样,遵守什么先来后到吗?我喜欢一个人,我就去对他好,这没有错吧?法律也没有规定,人要克制自己的情感吧?即便是婚姻,也无法捆住一对貌合神离的人,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本就是一件可遇不可求的事,囿于那些道德、愧疚、羞耻感的羁绊,除了让自己在于事无补的后悔中垂垂老去,于人于己,都是一种错过的遗憾,人活一世,为什么不能遵循自己的心愿,去做自己想做的事,去爱自己想爱的人?”
  “所以这不是公平与否的问题,感情的刻度是深浅,是契合度,我太清楚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女生的感情是什么样的,它当然是纯洁的,但它同时又是脆弱和无意识的,所有人都可以匹配它,意味着它是变化的、不契合任何人,只是人云亦云,没有那些特殊的共同经历,无法让它在未来经受住一次又一次的考验,但我们不同,我相信经过这么久的相处,你能清楚,我们之间不是那种一时兴起或者暂时的排解寂寞,那种举手投足都能够心领神会的感觉,我相信你能感受得到。”
  石娴长长地喘了口气,把发梢撩到耳后,继续说道:“当我发现,那个在星巴克门口为我开门的男生,就这样走进我的办公室,我没法不感叹命运的神奇,冥冥之中,一切又让我们相逢,所以即便你当时的表现不尽如人意,即便你的工作经历不符合艺澜的招聘需求,鬼使神差地,我还是把你留下了。”
  “一起吃饭、逛街、朝夕相处,能够默契地走到现在,我知道这有多不容易,周末的白天肩并肩手挽手地行走在大街上,那感觉真的和吸毒一样,没经历过的时候觉得没什么,经历过了,再拿走,心里真是疯了似的长野草。”
  “其实连我都不明白,即便走过了那么多清心寡欲的岁月,我怎还会这样发自心底地去爱慕另外一个人……由于过往的经历,我比任何人都在意自己的形象和风评,但当自己真正遇到后,我发现我根本就不在意他人的看法,根本就不关心别人说了什么,我只想让自己快乐,我只想过自己的生活,我只想要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房间里是只听得到空调冷气吹到风向叶片上的呼呼声。他一动不动地坐在沙发上,心中是沸腾的山海,混沌的云雾遮天蔽日,只差一声惊雷。
  “一个人的过往造就了她的如今,也造就了她的想法。”陆洋轻轻地挣脱了被石娴抓着的手,低着头缓缓说道,“我不能说这一切都是错的,这是支撑你前行的动力和理由,但就像你说的,一个人,应该按照自己的心意去过活,我理解你由此一脉相承的想法和行为,但不代表我愿意接受这样的做法。”
  “我不愿接受他人规划的人生,所以我选择来到这个城市,希望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在这里立足,以自己想要的方式度过自己的一生。有缘和你相识,是我这辈子的荣幸,但人终会成长,有些路终究要自己去走,我不再会是被他人意见左右想法的小孩,也不愿再变卖自我讨换资源,我会勇敢地践行自己的想法,直到头破血流,也无怨无悔。是的,迫于生计,我为工作做出过妥协和让步,但余下的,请让我按照自己的想法过生活。”
  石娴颓然跌入沙发。
  “男人啊,”她呆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双手裹紧了披肩,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做决定都是无比理性。”
  陆洋站起身,视线越过沙发与餐桌,落地窗外灯火通明的城市,近在咫尺又遥不可及。他朝她点点头,嘴唇动了动,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他坐在玄关旁,换上自己的鞋子,把拖鞋郑重地放在鞋架上,门外的声控灯打出的黯淡的光晕笼罩在他的身旁,他低着头,慢慢地转过身,听到她在门后喃喃自语:。
  “陆洋啊,你长大了。”
  狭窄的走道把她的声音拉得悠长又空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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